38、庄周梦（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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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子大的他见过不少，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泥猴子翻身起来头一句话是这个。
白衣剑修看向燕青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带了点担忧。
这孩子别是缺心眼吧。
这看不出模样的泥猴子还挺执着：“真的，我认识的人里头虽然也有修仙和拿剑的，但是都没你厉害。你就再给我看一眼。”
条理清晰，语气真诚，不像被吓傻了的样子。
白玉剑修问道：“你怎么就知，他们没我厉害?”
燕青想了想，答道：“感觉。”
白衣剑修弯了弯唇，颇有些意味不明地笑道：“小孩儿，我的剑是不能平白出鞘的，出鞘就要见血。”
这话说得很唬人，燕青却没被这番神乎其神的言论恐吓到。
燕青没别的想法，他是真觉得帅。
他这个人呢，虽然年纪还不大，却是个喜美厌丑的个中翘楚，而眼前的男人长相不说多出彩，在他的高标准严要求下只能说是有些可取之处。
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却在那双手执剑之时，周身气质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像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灰石，骤然褪去那层表面的尘垢，漏出清莹剔透的本色来。
燕青舔了舔嘴唇，不好说心中这种没由来的兴奋是怎么回事，他没为难自己，索性不再想，干脆的将自己手中的半条树杈递给他：“那你使这个。”
男人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催他快点回家，却一抬眼，正正好好撞在了燕青那双透亮的眼底。
这孩子刚从泥土堆里滚出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不大清本来样貌，唯有一双眼睛清透似碧海，亮得惊人。
这大抵是个没怎么出过家门的孩子，同人说话时带了点娇生惯养的天真傲慢，想必家里人很是疼爱他。
不过正因如此，这少年眼中的热忱，是做不了假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人突然来了几分兴致，他将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真将那树杈子接了过来。
只见他在接过那树枝的瞬间，那其貌不扬的细木便被一层寒霜所覆，而木身在霜下寸寸生变，最终变成了一柄挂着霜的木剑，这在燕青手上的烂木头到了男人手里，竟整个脱胎换骨了。
他敛眉垂目，右手就这木剑，行云流水地挽了一个起手式。
其实男人挥剑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点像他本人一样慢慢悠悠，与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全然不同，燕青却看得有些目不暇接。
这死物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般，燕青只觉得就算看遍了天地间的浩瀚星海，森罗万象，也不及这几剑来得令人畅快。
燕青心中燃起一簇不知名的火焰，叫这草率粗糙的木剑点得炙热无比，几乎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滚烫来。
他心中想：若是换我将剑拿在手里，岂不比看着更痛快？
可惜男人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招见尾，人未动一寸，那木剑荡出的余风，将一旁石亭柱子刻出了一道入木三分的剑痕，石柱应声而断，那座还算是惬意悠然的石亭轰然倒塌，激起满目翠尘珠坱。
而那木剑也不堪示弱，很有骨气的和男人来了个玉碎瓦全——
“啪”的一声，断了。
男人将手里化作原型的半截枯木随手一扔，看着燕青沉默不语的模样，语气中带了点不自觉的笑意：“怎么，看出点什么了?想说什么便说罢。”
燕青如他所意，十分诚实的开了口:“这座山是我家的，你方才砍的亭子也是我家出钱盖的。”
白衣剑修：“......”
他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腰侧，像是想摸钱袋，可惜最终只摸到一截冰冷的剑把儿。
这男人出乎意料的面露赫然，看起来没打算赖账：“哎，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出门不太习惯带钱，不过我认识一户很有钱的人家，正要去做客，你可以先等一等，我先去借一点，或者等我回了宗门再赔给你。”
燕青没想到这男人看着不识人间烟火气，竟然还挺实在的。
而他也没真想要钱，别说林子，就是山夷平了也没事儿，反正他们燕家家大业大，还不差他败这点家。
其实燕青不是不识货，相反，他打小经手的好东西成千上万，是璞玉还是顽石他打眼一瞧就知道，自然能看出此人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而且他十分很聪明地察觉到了，男人似乎对他挺感兴趣的。
按照平常话本里的套路，落魄少爷有缘遇到隐世仙人随手搭救，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合该他应该识相的原地磕头拜师，从此踏上修仙之路了。
可燕青是何许人也?他要是但凡能有一点知上进的心思，他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了。
哪怕方才心脏热烈的像要跳出来，这会儿满腔热血被风一吹，冷却下来，燕青用他那被金樽清酒泡透了的头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地决定还是做一个酒囊饭袋。
是嫌日子太逍遥快活了不成，干嘛给自己找那罪受，毕竟比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仙练剑，还是当一个在凡间享遍繁华富贵的公子少爷更适合他。
“说这个，钱不钱的，多见外啊。”
他提这个只是为了打岔，见目的达到，也不打算多跟这人扯上什么关系，潇洒地一转身，还不忘摆摆手，留给男人一个不甚端庄的背影：“你救我一命，咱们算两清了，就这样，咱们有缘再会。”
白衣剑修全然没料到这个结果，呆愣地杵在原地，看着他走向不远处躺了许久的少年身旁，一边低声骂了句什么，一边哼哧哼哧地将那少年背了起来，深深的有一种自己被调戏了的感觉。
有点像是花魁碰见了一个与她私定终身的贵人，于是用出了浑身的手段指望他给自己赎身，最后却发现这位惯会甜言蜜语的贵人是个睡完就跑的负心汉。
面对这等转眼间就能变个透彻的喜怒无常，饶是他见遍人间众相，也是始料不及。
不过他并非那等喜好强人所难的性子，见燕青话已至此，也不纠缠，他沉默地看着燕青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这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身影一闪，就来无影去无踪的消失不见了。
那头三头犬的尸身早已削匿殆尽，若不是满山的狼藉和背上沉重的重量，燕青几乎要以为方才只是他的一场梦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