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赫兹》生菜队长

6、第6章

　　当暮天、霁色如晴昼，江练静、皎月飞光。
　　这一路上没有江水，两人只是走过了一条浅到没不了河底石块的护城河。谈不上风景优美，情境也差那么一二分，但那份飘摇伤悲的孤寂情绪，比起《彩云归》来，倒是不遑多让，何温柔的心里掀起了一丝小小的波澜。
　　虽然只有那一丝丝、小小的、很容易被忽略的。

　　她没有更小的记忆，不知道自己完整的童年里，有没有在幼儿园和旁边的小男生拉过手，不知道有没有和朋友玩过过家家，有没有扮演过一个母亲角色，有没有和‘丈夫’拥抱，但是在她有限的、能够想起的记忆里，没和异性这么近的接触过。
　　何温柔看不见他，只能看见从后面盖过自己的那道长长的影子。

　　段一白追了上来，什么都不说，默默跟着，自己不管走快走慢，他都保持着在自己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
　　这种感觉奇怪又别扭。

　　可是前有人说自己和他学校离得近，后有自己或快或慢没能甩掉，也就不好意思直截了当打了人家的脸。

　　过了最后一条大的马路，何温柔终于没忍住，她下了斑马线踩上台阶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这个不知道高了自己几十公分的男生，仰起头。
　　“你为什么跟着我呀？”

　　段一白的脚步没收住，刚才她一直跟在何温柔身后，看着她的头发随着步子随着风，飘起又落下，看得入了神，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何温柔一停，他差点扑到小姑娘身上去。

　　“我……顺路……”

　　满打满算，就算何温柔是乌龟，最多5分钟也进学校了，再顺路也不会顺到学校里头去吧？
　　反正这儿也没别人了，她半点不给留面子的说：“最近的学校，一个传媒附中，一个双语幼儿学校，一个体大。”再有，那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附中只有初中部，你应该也不是幼儿园的……学生吧？”

　　说完，何温柔指着段一白的斜后方。

　　段一白也不傻，话里有话他听得出来，这是赶人了，她指的地方就是从师范到体大的一条必经之路。
　　“不是幼儿园……我……大四了。”

　　何温柔皱了皱眉，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总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她可没想过段一白会这么认证正经地回答这个‘弱智’般的问题，有些好笑，可是自己笑不出来。

　　“我这回真的快到了，你回去吧。”

　　“诶，等下！”
　　段一白伸手想拉一把，被何温柔巧妙地避开了。

　　“怎么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
　　“我叫段一白，交换一下呗？”

　　萍水相逢，两面够了，何温柔不觉得两个人还会再见，可是出于礼貌，一个名字而已，说，也就说了。“何温柔。”

　　“‘何温柔’是名字？挺好听的。”

　　这一次何温柔没有再理会段一白，她没有理由地相信，如果自己再回上一句，这对话就会没完没了，今天不如就睡在大街上好了。

　　一白没有在追上去，站在原地，目送着何温柔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自己根本移不开眼。路过一家刚刚关了灯的蛋糕房时，那个轮廓突然就不清晰了，仿佛要和天色融到一起。

　　段一白朝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句：“何温柔！你这个发型真好看！”
　　没有得到回应，但是一白满足了，等到彻底看不见何温柔的影子时，调转方向，往自己学校走去。

　　表面强装镇定，温柔内心早已兵荒马乱，‘你真好看’、‘你真漂亮’、‘你好可爱啊’，类似话，她第一次从异性的口中听到。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翻遍脑海里闪现出的词语，没有一个能刚刚好形容的。
　　但如果用一个医疗词汇来客观概括一下，那是‘心悸’。

　　刚开始段一白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两次碰到他都被吓一跳，虽然人家从来都没有恶意，主要因为自己胆子小。而后来跟随自己走的这一路上，又没有任何逾矩，比‘老鹰捉小鸡’看起来还要单纯，防备稍稍放下了些。

　　终究一个过客，何温柔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反是段一白那边不太好受。

　　他平时基本不住学校，除非是喝酒了或者和同学要去网吧包夜什么的才会回学校，为了能再见何温柔一面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第二天没课没训练，原本打算今天不管多晚都回家一趟，但是他走过来时的那条斑马线时……

　　算了，回宿舍吧。

　　那是何温柔给他指的路，他想走一走。

　　队友总是开他玩笑，说他看上那个用纸糊心脏的小矮个儿了，他一直没承认过，越否认还越觉得是队友冤枉了自己，可是身体、潜意识骗不了人，他去吃了一次又一次的烧烤，终于在见到何温柔的那一刻，知道什么是‘得偿所愿’了。

　　其他两位同宿的都比他到得早，陆飞跟‘领导’打过报告之后已经睡下，徐凯谦刚刚洗漱完，在楼层的公共洗手间里照镜子，抬抬手臂看看肱二头肌，过会儿又向前微微顶胯看看人鱼线，段一白出现在他身后的时候差点儿撅过去。

　　“我靠你这么大个儿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干嘛？心虚啊。”

　　徐凯谦‘嘁’了一声，从上到下拍了拍自己的身体，抬手勾着段一白的肩膀走回了小寝室。

　　“我还以为你今儿回家呢。”
　　“嗯，原来是打算回。”
　　“怎么？小情人儿不愿意跟你回去？”

　　也不知道徐凯谦丫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玩意儿！段一白一点不给面子，拽着自己肩上那条‘少女杀手臂’，把徐凯谦摁在了寝室门上。
　　“你敢再龌龊点儿么。”

　　徐凯谦被段一白摁得脸都歪了，还不忘嘴皮，人家不好意思听什么他偏就说什么。
　　“到底谁龌龊啊，一见钟情不承认，口是心非拉着兄弟们一起为你的晚青春陪葬！丧尽天良！”

　　段一白松了手，这话说起来确实是自己没理，开了门，踢趿着走了进去。

　　吴桐也还没睡，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搞自己的‘影视产业’。
　　见段一白跟着一起进来了，随口招呼着：“回了啊。”

　　段一白：“嗯，回了。”

　　本来段一白现在就处于一个比较兴奋的状态，想东想西，加上徐凯谦又好奇，拉着不让他上床，非要让他老实交待了今天的事实经过。

　　一白原原本本说了。本来两个人没什么交流，就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硬是被他说了十多分钟。

　　徐凯谦还算有耐心，皱着眉头听完了‘演讲’。

　　“嘿嘿……”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的，段一白回忆完半个多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时，笑出了声。

　　“真尼玛恶心……”笑得徐凯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段一白不明所以，“我又怎么了？”

　　徐凯谦抱臂倚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说：“我看你是凉了，还是准备找下一个目标吧。”
　　“你咒我啊！”

　　段一白从桌上随便抄了一本书扔过去，被徐凯谦稳稳接住。

　　挺好的心情都要被他搅合了，自己也挺不容易在大学看上一姑娘的，头几年光顾着训练，觉得自己不能陪着人家，干脆就不愿意开始。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个有点儿感觉有点儿意思的女生，自己未来也一片光明，怎么就凉了？

　　徐凯谦特别喜欢给人当情感大师，以前也给段一白分析过，说没时间陪女朋友那都是因为不够喜欢，要真上了心，怎么都能挤出时间来。
　　现在想想，他是没说错的，已经亲身验证了。

　　不想再听徐凯谦继续泼冷水，段一白拿了漱口杯就走了。

　　刷完牙回来，没想到徐凯谦还在等着自己，一进门就说：“事先声明，我可没咒你啊，这是提醒你呢，让你有个准备。”

　　“我不准备，我就是喜欢。”

　　“人家没把你当变态跟踪狂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发展？哪儿有你这么追姑娘的，吓死一个算一个？”

　　这句话听起来刺耳，但倒是像句正经的，段一白沉默了片刻，想想自己一声不吭跟在人家后面，‘护送’了十来分钟，考虑到彼此陌生的情况下，简直就是痴汉行为。
　　草！别是真的凉了吧？！

　　“谦儿……”

　　“别这么看着我啊。”徐凯谦最受不了段一白直勾勾盯着他，从来没好事儿，想当年一白还没卸任校队队长的时候，这个眼神多半是要体罚了，“我实事求是，没犯错误。”

　　“谦儿……”
　　“……”
　　“救救孩子？”

　　“……”恕情感大谦反应迟钝，过了好一会儿，“叫爸爸。”

　　“诶。”当这种便宜爸已经成为段一白的条件反射了。

　　寝室里又是一场‘父子大战’，枕头出，枕芯回，你出球，我出书，有来有往好不快活，最后把陆飞都折腾醒了，本来是想做做样子拉一把，没想到把自己也卷入了战争，吴桐顾不上小电影了，加入徐凯谦的阵营助他一臂之力。

　　最后不知道是对面楼的，还是自己这栋楼上楼下的，一声大喊：“你麻痹还睡不睡觉了！！！”
　　终于停了手。

　　少年啊，青春不易，正是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