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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取名 ...


  •   “我救你,并非要将你入宫来的。”赵姝叹气,无力垂下肩。可此时越解释越显得遮掩。

      底下人会错了意,传到太子耳中。太子生性多疑,是以造成他的悲剧。

      “入宫不入宫,都是小人的命。”
      地上的人恳求,“还请公主留小人一命,小人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不能出宫去,不能出去。自己好不容易从狼窝爬出来,这下哪怕死在宫里,一旦出宫必然要被那些人再度拖回去受辱。

      许正中走后,赵姝领着人进了内室,待清楚见他左侧脸颊醒目的一道刀痕,看着不像旧伤。

      赵姝正预启口,宫婢在外通报,打断她将要说的话:“公主,六公主来了。”

      “你先起来吧…………”赵姝朝他道,话未说完,一道蓝色宫装的女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嘴里欢快着,“皇姊,听说太子皇兄送了你个模样清俊的黄门,我来看看。”

      看,一点小事,顷刻间化作风吹向四周。

      无名之火逐渐燃烧,赵姝下意识看向他,他始终低着脑袋,利索起身,往后退两步,尽量降低存在感,安静站在一角。

      六公主看着皇姊,她脸上并无乐意,神色一贯忧愁寡淡。

      “皇姊,”六公主笑嘻跑向赵姝,扫了一旁垂首站立的阿苟,挽住她的胳膊,“这就是太子皇兄送你的黄门,喂,你抬起头让本公主瞧瞧。”

      赵姝敛眉,厉声阻止,“婧儿,不可无礼。”

      被皇姊呵斥,六公主倒显得委屈,“皇姊,他不过是个黄门,你用得找这么关心他嘛。”

      赵姝起身往里面走,视线朝身后人睨了一眼。
      “你来找我就单单是看人的?”

      六公主少不经事,自小有母妃护着,连讨好地笑都是娇俏天真,“也不全是。春日里不少世家女子举办赏花宴,我耐不住,可没有宫令我出不去,母妃又看我得紧,是以才来求您。”

      “我也没有出宫手令。”赵姝不假思索拒绝。
      可六公主赵婧不依不饶,“可太子皇兄的话比出宫手令还好使,皇姊去求求太子皇兄,咱两不就能出宫去啦?”

      赵姝凌然转身,心中一堆火无处发泄:“婧儿你贵为公主,当为天下女子表率,整日玩乐遇事不稳,沾染一身嬉劣,看看自己哪还有一点公主样子。怪不得贤妃娘娘要拘你,往后莫来找我出宫去,要出去自己想办法去。”

      六公主被赵姝一番话唬得愣住,平时温柔的姐姐发起火来哪里敢惹,赵婧缩了缩肩膀,小声回道:“皇姊息怒,我不出去就是了。”

      六公主垂头丧气败兴而归,赵姝忽然想到什么,“等等。”

      唤住她问:“丞相府之事,是你告诉太子的?”

      自己身边的人没这个胆量嚼舌头,太子亦不会闲得发荒去问丞相府的人。为何会在短短不到半日时间传到内宫来。

      六公主立即回:“是啊,回来那日在宫里碰见了太子皇兄,与他说两句话罢了。皇姊……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六公主的手腕猛然被人狠狠一提,看着越发近的皇姊,她眉目中的怒火不由得让人心中发怵:“皇姊……”

      赵姝凑在六公主跟前,压着声音,神色肃穆,“往后,你老老实实在居兰殿给我待着,我定会禀明贤妃妃,让她好生管管你这聒噪的嘴。”

      六公主被说的脸色涨红,“我说错何事,皇姊为何这般咄咄逼人,不过是太子皇兄问我,我又不告诉之理。”

      赵姝冷哼一声,视线盯着六公主,声音清冷得有些发哑,“那你原封不动将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你害了一个正正经经的人!”

      赵姝气结,随后强压气愤,目光看向门外,似告诫又警训着六公主,“你不小了,宫里是什么地方,你比谁都清楚!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室公主就高高在上,视别人如草芥,否则你张嘴迟早害了自己。”

      “他不过是奴,我实在不懂你为何这般反常,值得你对我大动肝火。”六公主也来了脾气,秀气五官精致的眉眼紧绷,眼圈一下发红,“他便是在丞相府,将人打死了,谁也敢说半句!”

      赵姝感受额头有根筋突突地跳。
      她想教这个妹妹,让她知道人命并无贵贱。可她自出生被人捧着敬着,自己苦口婆心一番,却是对牛弹琴。

      ‘砰’的一声。
      赵姝将妆奁上的珠钗胭脂哗啦啦扫在地上,脸色发青, “滚。”

      六公主被怔得一跳,眼中很快蓄出两滴泪。衣袖一摔,发髻间的珠钗相撞,发出清巧声,路过阿苟时,抬起脚狠狠往他身上踢去。

      赵姝听到动静转身。
      六公主脚底抹油,跑得更快。阿狗双脚颤颤巍巍,额头冷汗止不住往下流,整个人轻微的摇晃。

      赵姝快步去扶住他,阿狗脸色苍白,看见赵姝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臂,毫不犹疑伸手拂开她,压低脖子:
      “小人卑贱,不然脏了公主千金玉手。”

      “你的腿……来人,唤医丞!”赵姝加重了手中力道,不容置喙扶住他到一旁的椅子坐着,“阿……”

      赵姝想唤他的名字,等再说出一个字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停住。思索弹指间,缓和语气,“你身体还虚弱着,等医丞来看看罢。”

      此时身上脆弱的地方炙火冰山,折磨着他,掠夺他神智,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依稀间,女子素洁皎皎的面容上,浮起关心神色。

      他痛苦地瘫在圈椅上,紧皱的五官扯了一抹无比讽刺笑意。
      随后紧紧咬着后槽牙,唇腔中久违地铁锈味竟让他觉得熟悉亲切。

      赵姝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不知恍惚错觉,他唇角弯了弯,浮起两分笑意来。

      关雎阁是赵姝宫中闺阁,处西南方,地处虽偏僻,但胜在幽静,非闲时鲜有人打扰。赵姝着映烟单独给他单独安排一个屋子。

      “回公主,此人才受宫刑不久,身体还孱弱,臣开两幅镇痛安生的方子,让他好生休息便无大碍。”

      赵姝看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又是有些不放心。医丞就差用自己的前途担保,这个小黄门只是虚浮并无大碍,才被公主放行。

      赵姝按住挣扎要起身的人,“好生歇着,此处本公主允你不多多礼。否则牵扯到伤处也是痛在你身。”

      “小人多谢公主。”

      “你既已入宫,便取个新名字。”
      赵姝此时来也是为了这件事,阿狗……可见他以前在左丞相府过得什么日子。

      “公主救小人一命,小人斗胆,还请公主赏小人名字。”

      赵姝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取名此等大事皆由父母长辈代劳。你记住,你同宫内其他黄门不一样,待你伤好了,我给你足以富庶后半生的银钱,出宫去为自己取个好名字吧。”

      可没想到这话引起他的激烈反应。他惶恐、不安着,跪在地上,头磕出干脆响声,“求公主留下小人!求您留下小人!”

      “即便是您身边一条狗,也行的!小人已是残废之身,此时出宫,与死无异。公主慈悲,救小人一命。”

      他挣扎间落在地上,赵姝预扶他,固执的人爬跪往前,双手攥着女子裙摆,苦苦哀求着。

      最终,阿苟遭受不住心中巨大抨击与身体疼痛,晕了过去。

      下过一场雨,凉风吹入窗,吹起赵姝臂弯的披帛,扫到他的手臂,柔柔一股痒意,挠在心口。鼻息尚能浅淡花香。

      阿苟哪里敢再细品,睁眼确定自己还活着那一瞬,他心底升起喷涌欣喜。
      自己早已是亡命之徒了。
      尊严算个什么?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活下去。

      此时,一道女声急慌禀告,“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阿苟躺在床上,视线模糊中,那道纤细浅蓝的声影渐渐往屋外走去,几乎快要融于一片白光之中。

      那道影子走到门口,转过身看向躺着的人:
      “照顾好他。”

      已经醒来的阿苟控制不住伸手,想去触碰那道倩影,意料之中扑了个空,像把他心剜了一个洞。

      。

      赵姝低首,提着裙角跨进门槛,无视上位的人,径直往自己阁内去。

      方才在小屋沾了药味,她想去换套衣裙。

      太子口渴至极,下朝便往关雎宫来想讨口茶吃。眼儿巴巴地来了,结果连个脸色都没甩。

      太子摇头失笑。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她身后,进了内阁,将她拢在怀着,身前贴着柔软的后背,当真是温香软玉。

      “赵忱邶,你好无耻。”

      赵姝咬着牙骂,她见过阿狗的伤势,撕裂破损,肌肤无好肉。
      始作俑者都是他,若非他一声令下,阿狗在丞相府有自己对余瀚奕的嘱咐,定然比在宫里当黄门内侍强。

      可木已成舟,赵姝再想起此事,心中仿佛被碎石堵住。透过的气都是断断续续,偏她奈何不得的他。

      两人严丝合缝相拥,全然不顾身后的小门打开,只要有人站在门口,便能撞见这桩苟且。可并无一人前来,明媚阳光洒在两人脚边。

      “哦?”太子扬起尾音,低沉酥麻,“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下朝时唤住左丞相,他府上的人养得不错,何时带进宫让我瞧瞧。”

      “当真那人好福气,竟得姝儿如此上心。”他笑着说,言语中暗藏几分凛冽寒意,“不过我去瞧那人,长得确有两分像我。”

      最后一句,赵姝蓦地愣住,两个弹指间后看向太子,她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脸上的伤,是你着人划的?”

      太子不在意笑笑,无声的应下。
      不过片刻,足下成寒,风从四面八方来,穿透裙裳,赵姝后退半步,踩住脚边的阳光浑身上下冷透了。

      眼前人、她的太子皇兄是个恶魔。

      “你少给我遭冤孽,”赵姝迫切想离开令人窒息的怀抱,面无表情剜他一眼,“还请太子自重,我是你妹妹,如此搂抱被宫婢看见,有损您名节。”

      太子充耳不闻,敛着眼眸,专注手上衣裙的系带,随后将人拽近屏风后。不时,断断续续压抑的惊呼与低沉声音从后传出,好一会儿,太子才回答赵姝方才的话:

      “看见又何妨,以前又不是没人瞧见过。”

      赵姝咬牙,泪花在眼眶打转,屈辱让她声音待压抑着:“那你饶了他。”

      ……

      春雨连绵,寒气裹在里头。

      范别是关雎阁的洒扫黄门,奉秦荣公主令,照顾角院独屋的另一个小黄门。
      他将床上的人扶起来喂食,羡慕说着,“你命可好。得公主关照,太子殿下还亲自为你取名。”

      靠枕的黄门剑眉不烈,眼眸经年垂着,独属少年郎清隽的气质。

      范别歪着脑袋,端详着阿苟,最终泄气耸下肩,“好吧,当初爹娘没将我生成女儿,如今连这张脸都是汴京城最不起眼的。”

      阿苟身后靠着枕头,忍着身上的疼痛道:“太子殿下给我取了名字?”

      养了两日,他的精神早已好多,说话也有了力气。
      范别眼睛晶亮,看着他答话时,声音陡然变大好生羡慕:“对啊,公主赐你沈姓,太子殿下赐你‘惊晏’二字。”

      他道:“那个晏?”

      范别想了想,“原本是宴席的宴,公主嫌字难看,换成言笑晏晏的晏。”

      沈、惊、晏。

      左丞相府上的阿狗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最宠爱妹妹宫内的一个小黄门。

      阿苟将自己的新名字在唇齿间捻来几遍,等他熟悉了,熟悉到将这名字刻近自己的骨血。

      他笑了笑,“倒是好名。”
      比苟且偷生的苟好多了,惊晏像个人名。

      他要下床,被范别拦住,“你要干什么去。”

      沈惊晏为自己得了新名字而感激,他笑说着,“向太子殿下和公主谢恩去。”

      范别一听,脸色顿变,将人赶紧拦住,压低声音:“此时不能去!”

      沈惊晏不解,“为何,我伤已经好许多了。”

      范别欲言又止,偷摸地往屋外看了看,再三确定无人偷听墙角,这才压低声音凑到沈惊晏跟前,“太子殿下来了,在公主阁中,里头侍候的人统统被打发出来了。一只鸟雀都不能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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