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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谢瑾安·岁岁长安 ...

  •   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的瑾安还不叫瑾安,只是有了公主的名头,大家都唤她五公主。

      她名唤沈南意,是九五之尊细细翻了书册才定下的名字。

      沈南意自小就同自家皇兄亲近,身子弱的她总是裹着厚厚的衣裙,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自家皇兄。

      沈辞翊也心疼自己这个身体不好的亲妹,除却实在没法子带她去的地方,惯常都在她的棠棣殿陪她。

      今日也是如此,沈辞翊下了太傅的课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妹妹的宫殿。年方十三的太子殿下已经隐约有了些帝王风范,在自家妹妹面前却是一如既往地不修边幅。

      沈辞翊兴冲冲地讲着今天他又做了些什么趣事,新来的伴读如何脾气臭。

      沈南意却并不喜欢这些,她捧着手中的汤婆子,拢了拢身上的兔毛披风。

      “皇兄今日有没有和谢瑾安做过些什么啊?我想听这些,冬日了,父皇不允我出宫,可要在宫里无聊死了!”

      “你呀,怎么满心满眼都想着的是谢瑾安,就不能关心关心皇兄我吗?”

      沈南意做了个鬼脸,然后扯住沈辞翊的衣角,撒娇卖痴地要听谢瑾安的事情。

      “皇兄,皇兄你最好了嘛。”

      妹妹一这么撒娇,沈辞翊立马就举双手投降。

      “好好好,我讲,这就讲你那英明神武的谢瑾安的事。”

      “你找打呀!”

      那时的沈南意,可是个实打实的娇俏女儿。虽说被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娇宠着,也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反倒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皇兄的玩伴——谢瑾安。

      原因无他,沈南意如今十岁,前五年随着自家娘亲在阴冷逼仄的平济殿住着,后五年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棠棣殿。

      谢瑾安比皇兄虚长两岁,也许是受了皇兄的影响,待她如珠如宝。

      沈南意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有这样一位人物时时在身旁晃荡,一颗心也隐隐约约向着了谢瑾安。

      若是平日里,沈南意定然央着自家皇兄带着她去谢府借住几日,可近几天连日大雪,父皇疼惜她自幼体寒,又怕她像往常一样出去胡闹,就让仆婢们将公主看的紧紧的。

      这可苦了天生爱玩闹的沈南意,被自家父皇强制锁在了棠棣殿哪里都去不得,只能靠着皇兄来打听谢瑾安。

      “谢瑾安今天新学了剑法,舞得煞是好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谢老将军还是不太满意。”

      “还有,谢瑾安不知道为什么和新来的小书童别了苗头,两个人很是不对付。那书童瞧着柔柔弱弱的,那一张利嘴可是厉害,把我气个半死都浑然不觉,要不是我脾性好,他早就被赶出去了。”

      沈辞翊挑挑拣拣地说着,沈南意也就兴致勃勃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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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初至,宫里很是热闹了一把,就连许久不出门的沈南意都在宴上捧了清甜的果子酒看着歌舞升平。

      果子酒是沈南意近日闲得无聊和宫人们折腾出来的,说是酒都算是抬举,只是用了宫里新鲜果子捣碎了做汁水又泡了些花瓣。新出炉的果子酒瞧着美轮美奂,味道也还不错,对身体也无害,皇帝也就纵着女儿胡闹。

      今天的沈南意穿了红色的衣裙,样式并不是如何正式,反倒是怎么舒适怎么来。她的其他姐妹都规规矩矩地穿着宫装,珠翠钗环样样都精挑细选,力求在自己的份额里显得更娇俏些。

      可沈南意不一样,她随了先皇后的惊世美貌,将将十岁已经能看出那以后动人的风姿。是以,就算是没用什么脂粉钗环也依旧是在场最美的小姑娘。

      宴会上众臣推杯换盏过得好不愉快,高台之上坐在仅次于皇帝和太子的沈南意一晚上都看着那个少年。

      少年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衣袍,腰带上镶着一颗翠绿的宝石。生的剑眉星目,俊秀极了,只是觑他眉眼,就能看出些许肖父的刚强。若是能够上战场,必定也是如同谢将军一般的好儿郎。

      这场宴会办的宾主尽欢,谢瑾安被沈辞翊找借口留在了东宫。

      沈南意甩开了紧跟着她的宫人,悄悄地来到了她的太子哥哥宫前。

      东宫的宫人早就习惯了这位公主时不时的深夜来访,小心谨慎地将小公主迎了进去,带到了太子殿下所在的正殿。

      沈辞翊见了沈南意,立马从主位上下来,亲亲热热地同自家妹妹搭话。

      “怎么今天想着来皇兄这里了?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你同皇兄说一声,保证五天之内一定送到你的宫里去!”

      沈南意听着自家哥哥说话,也不客气,直接就说了。

      “上元节我想去放灯。”说完像是怕沈辞翊听岔了,又补了一句。“去宫外。”

      沈辞翊一下子就哑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看向沈南意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遭了什么罪一般。

      “没到开春,父皇是绝对不会让你出去的,更何况还有兰贵妃身边的秋姑姑盯着你。”

      沈南意本来也不是奔着沈辞翊带她出宫来的,她是奔着谢瑾安来的。

      怀着隐秘的少女心思,沈南意今日前来,是想要看看谢瑾安的,顺便看看能不能央着这位武功高强的少年带她出去玩。

      不同于她的兄弟姐妹,沈南意一向不爱与那些文绉绉说话要绕十八个弯子的世家小姐相交的。是以,沈南意长到现今年岁,竟是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今日宴上,沈南意偷听到了自家姐妹和她们玩伴说起今年上元节灯会有着如何精美绝伦的花灯,似乎是一位大家之作。

      沈南意一向喜欢新奇玩意儿,听到精美绝伦的花灯已经忍不住了,更何况还是大家之作。她心思浮动,却也乖觉地知道自家父皇绝不会同意她因着一盏花灯就出宫的。

      她一进正殿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谢瑾安,少年此时迎着沈南意灼灼的目光也依旧一言不发。

      这厢沈辞翊还在喋喋不休想着如何打消自家宝贝妹妹的念头,全然不知沈南意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谢瑾安身上。

      沈南意抛下了自家唠唠叨叨的皇兄,行了几步冲着谢瑾安喊。

      “你有办法的吧,谢小公子?听说你近些年武艺习得很好,带我出去应当不难吧。”

      少女身量矮,已经十五岁的少年却身量颇高,她仰着一张小脸颐指气使,眸子里像是坠了星辰。

      沈南意没得到少年的回应,心里暗恨这人怎么是个榆木脑袋。

      那夜沈南意在东宫没待多久,就被匆匆赶来的秋姑姑捉了回去。临走时她还觑着谢瑾安颜色,果不其然没得到这少年的半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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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意目瞪口呆地看着敲开她窗户的蓝衣少年,他带了佩剑,此时横在腰间用手摁着剑柄。俊朗的少年在月下向她伸出手,倘若不是沈南意对谢瑾安知根知底,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就是沈辞翊为她搜罗来的话本子里的神君来带着她私奔了。

      沈南意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儿,搬来了椅子,就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拽住了谢瑾安伸过来的手。火红的裙角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娇俏的女儿家就这样撞进了谢瑾安怀里,偏她还扯着他的衣服,拽得死紧。

      谢瑾安功夫不差,抱着沈南意在宫中房檐上像只灵巧的猫儿。沈南意没想过为何一向连只猫儿都能捉到的锦衣卫此时一点都没动静,只觉得谢瑾安抱着她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飘在了云雾里。

      上元节灯会主要在朱映街和河休街两条大道上办。朱映街花灯多如繁星,样式新奇,河休街各色小吃层出不穷,是不少世家小姐最喜欢去的地方。

      既然已经出了宫,沈南意也不拘着自己,在小摊贩处用谢瑾安身上的钱买了两张面具。一张是白狐面具,一张是红狐面具,画技并不精湛,但胜在便宜。况且沈南意买它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好看,只是想着遮了他两人的面容,以免撞到了相识的人不好解释。

      少年少女带了面具,便随着人潮走。

      朱映街上花灯繁多,沈南意挑花了眼,不知道更喜欢哪个的时候,就听得前面有人在吆喝。

      “木质机巧八角宫灯做第一名的奖励,若是能连对十五个,便能获得这十年难得一见的花灯!”

      十年难得一见!

      自觉抓住了重点,一心想要新奇玩意儿的沈南意眼睛霎时就亮了。她拽着身旁谢瑾安的手就往那边走,谢瑾安不知道在想什么,被抓住后也没有丢开她的手,只是弱弱地反抗了一下,就随着这位娇公主走了。

      沈南意仗着身量小,硬生生穿过围在那摊子前的人群到了最前面。众人虽然不满,见着是个这么小的姑娘也不好意思说,只能瞪着她拽着的少年谢瑾安。

      沈南意却全然不知,她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在摊主手中分外精致的花灯。

      花灯是八角宫灯的样式,飞起的角上垂着小拇指大的玉。虽然不是什么绝佳的玉,但这绝美的花灯,已经足够让沈南意心动。

      她自知没什么才华,只好扯了扯身旁的少年,要他去答题,把这盏花灯赢回来。沈南意打从平济殿出来,撒娇卖痴的本领堪称一绝,此时把用在自家父皇身上的本事用在这少年身上,轻而易举就让少年答应了。

      谢瑾安上前去答题,沈南意就在后面替他鼓气。

      在场的大多都是些成年男女,就算有心为心上人鼓劲,也只敢上场前耳语一番。哪里像沈南意一样,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女孩子软软的声音响起,话语里是全然的激动。

      谢瑾安虽是武将之后,武功卓绝,文采却也不遑多让。一连十五题,统统答了下来。

      可一同答下来的还有一位白衣公子,沈南意见他周身风度极佳,举手投足都是世家风范,心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玩闹。

      摊主看着两位公子,面上为难极了。半晌又从怀中拿出一题来,在众人面前展开。

      谜题稍难,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摊主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憨笑道。

      “这是我家那口子出的题,她说曾看过一本古籍上这么写,便给我写了这么一题。小人自觉没有答案,这才收了起来,此时倒是正好做了最后一题。”

      “两位公子心中可有答案?”

      沈南意不知道为何谢瑾安和那位白衣公子忽然就不答这一题了,她只是知道,这题她曾见母后写过批注,簪花小楷写的漂亮极了。

      “水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意中人!”

      摊主见回答的是个为那位蓝衣公子鼓气的姑娘,也没嫌弃她半路插进来捣乱,只是笑了笑。

      “小姑娘答对了,小人瞧您和这位蓝衣公子当是一起的,这花灯便是您的了。”摊主贴心地在花灯里放了烛火,递给沈南意,嘱咐她拿稳些不要燃了衣裙。

      沈南意笑的甜甜的应了,扯扯谢瑾安的衣袖就想继续逛。

      那白衣公子在沈南意窜出来抢答成功的时候就转身走了,如今隐隐约约还能觑见个背影。

      沈南意仔细想了想那公子的面貌,虽说长得够好看,但并不认识。她努了努嘴,也不知道谢瑾安为何这样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

      “那位公子你认识?”

      谢瑾安收回目光,沉声道。

      “不认识。”

      “骗鬼呢!你肯定认识,不认识你盯着人家一直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谢瑾安皱眉,开口就想解释。

      “公......”

      沈南意扯着谢瑾安的袖子让他不得已弯了腰,眼疾手快地捂了他的嘴。她简直要被谢瑾安这个榆木脑袋气死,知道带她出来玩,怎么不知道改个称呼。

      “叫我意意就行,兄长之前经常这么唤我。”

      谢瑾安犹豫了许久,沈南意见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也自觉无趣,松开手把玩手上的花灯去了。

      沈南意这么一扯,谢瑾安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不止如此,还得知了姑娘家的小名。

      谢瑾安还在这边纠结沈南意究竟是什么意思,那边沈南意已经走出去了几步,一回头看见那个榆木脑袋还站在那里。

      “喂,谢小郎君,若是跟不上,我可要丢下你一人去逛了。”

      沈南意生的貌美,简直是先皇后和皇帝貌美之处的集合。此时脸上带着一副白狐面具,菱唇点着些许口脂,白净刚抽条的手指扣在提着花灯的黄梨木棍上,眉眼弯弯地邀他去赏灯。

      谢瑾安心中一动,两步追上去,停在小小的沈南意身边,喊道。

      “意意。”

      “嗯?你说了什么吗?”沈南意一心瞧着这街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全然没有听到谢瑾安低声说了些什么。

      “说河休街小吃不错,意意喜甜,等会儿就多吃点。”

      沈南意这才算满意,逛完好玩的就去吃好吃的,简直是绝佳的上元节!

      嗯?不对啊,谢瑾安是怎么知道她喜甜的呢?

      要知道沈南意对外,可从来没说过喜甜,只是自家皇兄和父皇知道而已。

      然而这个疑问也只在沈南意心中停留了片刻,待到两人走到河休街,沈南意心里哪里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心就想着找些好吃的吃食来甜嘴。

      要知道在宫里,父皇怕她吃坏了牙齿,特意嘱咐秋姑姑管控着她的糕点甜汤,一个月下来,都少有甜东西入嘴。如今既然在宫外,便没有秋姑姑来管着她了!

      谢瑾安被沈南意指使去买她心仪的几种小吃,瞧着翩翩少年为自己跑来跑去,沈南意只觉得心里分外舒坦,比她喝甜汤都来的高兴。

      嗯,果然谢瑾安是个好人,既能带她出来玩,还给她吃好吃的。

      这次试探,果然没有白做!这少年定然是已经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之下,甘愿为她鞍前马后,俯首称臣。哦,他本来就是她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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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节过后,沈南意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愈发肆无忌惮地亲近着谢瑾安。不仅在宫中要寻他,便是在谢家,沈南意都追得紧紧的。

      少年在竹林中练剑,沈南意就搬着绣凳坐在竹林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给他鼓掌。好好一位少年英杰练习武艺,硬生生被沈南意弄成了像是在杂耍一般的氛围。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公主,在下是在练剑,不是在街上卖艺。”

      一身劲装的少年收剑回鞘,看着沈南意小桌上堆积成小山的瓜子壳以及已经见底的糕点盘子,简直哭笑不得。

      沈南意站起身来,一双油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糕点渣子,走到谢瑾安身边,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你等着,再过两年,本公主一定长到你肩膀处。”

      沈南意丢下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谢瑾安在林子里想了一刻钟也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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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沈南意现今十二岁,是楚京里名正言顺最貌美的女子。她生得明媚娇艳,又喜红衣,如火焰一般热烈。

      而在百姓口中最为津津乐道的,当属这位公主的封号。

      沈南意长到了能婚配的年岁,皇帝就琢磨着要升她的职位。思来想去定下一个“长歌”的封号,正欢欢喜喜同亲亲女儿说,就被沈南意驳了回去。

      “女儿的封号便由女儿来定,叫,瑾安如何?”

      沈南意一边说一边偷觑自家父皇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不止封号驳回,还要禁她的足。

      皇帝是何等人也?那是从十数位皇子里脱颖而出的人精。

      哪里能不懂自家女儿的这点小心思,更何况,这也算不上小心思了。

      这楚京里哪户人家不知道,最是受宠的公主整日追在谢家郎君身后,那心思昭然若揭。

      没办法,皇帝还是应了下来,把圣旨上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长歌二字抹去,换上了瑾安。

      沈南意心下想着,谢瑾安平日都腼腆内敛不爱与她挑明。如今拿他的名做了封号,这算是说明白了吧。而她,接下来只需要等着谢瑾安上门来提亲就好了。

      然而,沈南意在自己的棠棣殿耐住性子待了整整三天,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沈南意这才回过味儿来,气冲冲地冲到了将军府,要讨个说法。

      凭着这么一番找说法的操作,沈南意就恰与皇帝身边的红人周公公撞了个正着。

      沈南意的马车刚到将军府前,就听得外面有人在寒暄客套。

      沈南意正在气头上,帘子一打就跳下了马车。

      “周公公?”

      “呦,瑾安公主啊,今日也是来寻谢郎君玩儿?”

      其实十二岁的少女与十七岁的少年能有什么玩到一起的时候呢,更遑论沈南意此人犹爱躲懒,琴棋书画都是略通,最大的乐趣就是躺在榻上嗑着瓜子吃着糕点听话本子。若不是有皇帝压着,怕也是个纨绔子弟。

      不管她和谢瑾安是不是一起玩,对外都是说两人相交甚好,决不允有人说公主倒贴什么的。

      “周公公今日来将军府有事?”

      “无甚大事,陛下有些事要吩咐谢将军,杂家就是个跑腿的,顺便入府讨了杯薄茶喝。瑾安公主若是有事,不必同杂家多言,直接去吧。”

      沈南意看着周公公满脸褶子笑得分外真诚,一看就是有问题。不过她也懒得再寒暄下去,同谢将军打了一声招呼就进了将军府。

      按照作息来说,谢瑾安此时当在自己的屋子里临帖。

      沈南意穿过竹林时,却见得谢瑾安在竹林里临帖。虽然心下思索为何今日在外面临帖,但沈南意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冲上去一拍桌案,就冲着谢瑾安喊道。

      “你怎么回事啊?不是暗恋本公主吗?怎么明示到这个地步都不懂的,要我亲自来给你下聘,嫁入我公主府不成!”

      沈南意一向行事张扬,这话说得也是很不客气。她自觉自己虽为女子,却是皇室子弟,若是喜欢上了谁,便要下聘将他娶回公主府来。

      哪想面前的谢瑾安唯唯诺诺,半天只说出一个“没有”来。

      沈南意气疯了,却还是从怀里掏出她精雕细琢的一串蓝晶石,看着谢瑾安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着。

      “这石头,便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若是你收了,我们就算这么定下了,你三天不来寻我的事我们另算。若是你不收,我沈南意也不自甘下贱,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沈南意虽然嘴上发狠,心里却还是希望谢瑾安能收下这串蓝晶石,再好好与她解释这几天是有什么事情缠身才没寻她。

      哪想谢瑾安看了沈南意手里的蓝晶石一眼,下一刻竟然转身就跑,还用上了他不弱的轻功。

      沈南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英雄像逃命似的离开了,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厢情愿地追着别人,竟然还期望别人能与她长相厮守。

      也许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谢瑾安此人,少年英才,可堪大任,注定是所有人的英雄,可爱世人,却不可能独爱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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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昨日瑾安公主气势汹汹跑去将军府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到棠棣殿后的瑾安公主向御膳房要了三坛酒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秋姑姑掌管棠棣殿,也算是看着沈南意从粉团子长到如今俏生生的模样。

      秋姑姑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不对劲,想要拦下沈南意要的酒的时候已经迟了。沈南意身边有着皇帝派下的暗卫,被沈南意安排着守门,比几百个宫人都有用。

      秋姑姑没办法管,先是去了歆兰殿禀报了兰贵妃,又派人去了东宫请太子殿下过来劝劝沈南意。

      可最先赶来的不是兰贵妃,也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谢小郎君。

      按理说外男是不能肆无忌惮地到后宫来的,可奈何这位瑾安公主实在是喜欢谢郎君的紧,求了恩典让谢郎君能随意出入她这棠棣殿。

      谢郎君刚来,本以为会被瑾安公主的暗卫拦住,也做好了要打上一架才能见到公主的准备。哪成想暗卫一见他来,恭恭敬敬地撤到了一边。

      谢瑾安不明所以,可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径直推了房门进去。

      虽说沈南意为他讨了恩典,这位郎君也还是遵循着男女大防,很少来棠棣殿的。便是来,也不过在偏殿候着,绝不会进公主的闺房。

      沈南意喜红色,性格又活泼跳脱,是以房间里摆了不少红色的物件,瞧着就喜庆极了。一扇红玉屏风隔了谢瑾安的视线,他抽了抽鼻子,闻到空气中浓烈的酒香。

      “公主?”

      沈南意此时正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个缝得歪歪扭扭的娃娃。她噘着嘴用指头使劲戳着娃娃的脸,那力道,像是要把娃娃的头给戳下来。

      一下子听到谢瑾安的声音,沈南意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又上来了。

      一把把手里的娃娃丢了出去,正砸在屏风上。随着沉闷的一声响起的,还有沈南意怒气冲冲的话语。

      “哼,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在谢家羞辱我觉得不过瘾,要跑来我的地盘亲口说一遍才觉得好?”

      不就是一个男人,她可是父皇最爱的小公主,才不会缺好看的郎君。明天她就让父皇下旨招驸马,定要找一个样样比谢瑾安好的郎君来,气不死他!

      沈南意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就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因为在床上滚过而散乱的头发。

      “公主,在下、在下不是那个意思。竹林里,竹林里的那是个意外。”

      “在下只是没想到,哪里得了公主青睐。且在下三日后便奉旨前往边塞扫平贼寇,实在是不敢答应公主。”

      哼,话说的真好听,不就是不喜欢她......等等,他刚刚说要去边塞!

      沈南意顺手扯了放在梳妆台上的蓝晶石,急匆匆地走出来。

      “你给我说清楚,父皇什么时候要你去边塞了?”

      “听闻公主前来时遇到了周公公,难道不知?”少年也有些疑惑,只能试探地说道。

      沈南意又想起周公公在谢府前说的意有所指的话,眯了眯眼。

      好啊,父皇居然这么无赖。前脚答应她封号的事,后脚就把谢瑾安派的远远的。这不是坑害自家亲女儿嘛!

      心里虽然已经捋清了前因后果,但这并不足以平息沈南意被伤到的少女心思。

      “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既然你已经拒绝了,我就再找旁人。这楚京俊美儿郎又不止你一个,只要父皇下旨,不知道多少好儿郎供我挑呢!”

      “届时定然送谢郎君一份请柬,可一定记得来。”

      沈南意在宫中闲得无聊的时候,就会瞧瞧宫妃之间的你来我往。如今脸上挂着与云贵妃如出一辙的得体笑容,说的话确实阴阳怪气,一句一句往谢瑾安心上戳。

      “公主。”

      “如何?若是不满,你又能如何?”沈南意撩了撩垂在鬓边的蓝晶石,心下暗爽,叫你拒绝,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哄好。

      当初把这剑饰做成发饰模样的主意可真是不错,既然他不要,那她就日日带着,气不死他!

      沈南意还等着谢瑾安说什么好话来哄她,也不用多,二十句就差不多。

      哪想谢瑾安不说话了,直接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这剑她没见过,瞧着像是见过血的东西,她总觉得血槽里还有鲜血在汩汩流动。

      沈南意懵了,不懂谢瑾安想做什么。

      只见谢瑾安直接跪在了原地,双手捧着剑,递给了沈南意。

      “在下谢瑾安,谢府儿郎,自幼跟随父亲习武。现今十八,不日便要上战场去。唯一柄封疆,赠予公主做定情信物。不知公主,可愿?”

      沈南意看着这把剑,有些出神。封疆她还是听过的,是祖父赐予谢将军的名剑,在战场上饮尽了外敌的鲜血。这算得上是谢家的传家宝,是一身功勋的象征。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试探来试探去,却总也并不表明自己的心思。好不容易鼓气勇气示爱一次,又被所爱之人拒绝。

      但现在看来,谢瑾安并没有拒绝。虽然在竹林里不知为何那般作态,可现在这样同她许诺的谢瑾安,实在是让人心动的很。

      沈南意没有接封疆,只是慢慢地解下了自己鬓间的那串蓝晶石。

      在谢瑾安有些不解的目光下,她将那串易碎的蓝晶石系在了封疆的剑柄上。

      “一路顺风,以及,记得备好我的聘礼。要迎娶本公主,一把剑,可是远远不够的。”

      沈南意眉眼弯弯,颊上飞红,似乎与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重合,印进了谢瑾安的眼里心里。

      谁也不知道那日谢郎君同瑾安公主说了什么,只知三日后谢家郎君离城时,瑾安公主一袭大红衣袍,金冠粉面,端的是绝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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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棠棣殿里很是热闹。

      沈南意落下了口脂的最后一笔,瞧着镜中生的美艳绝伦的女子,微微一笑。

      “走吧,他也该到了。”

      一月前,沈南意便收到了谢瑾安的亲笔信,一如既往地讲了讲军中趣事,然后叙说如何想她。谢瑾安与她月月通信,常写的那几句话,沈南意简直倒背如流。

      虽然体谅谢瑾安从来没说过情话,也不太懂姑娘心思,但每次都是翻来覆去的“看到月亮想你”、“忽然很想你”,真的很无聊。

      沈南意简直想把自己常看的话本子给他寄过去,让他好好学学里面的男主角是如何风花雪月,情话不断的。

      不过她还分得清轻重,没真的寄过去。只是着人收拾了一个大箱笼出来,专门盛放这些,届时就算是她嫁妆里的一抬。

      而此时的沈南意则候在了宫门前,等着前来复命的谢瑾安。

      沈南意没有等太久,约莫过了一刻钟,就有十几位向这边走来。她定睛一瞧,领头穿着白色铠甲的那位,便是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谢瑾安。

      谢瑾安似乎更高了些,气势也与离开楚京之时称得上是天壤之别。

      沈南意手指不自然地绞了绞,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大张旗鼓地等在这里实在是不好。不止让他的同僚看了笑话,还显得自己分外主动。

      沈南意心中想了许多,脚却听话地没有挪动一步。

      她看着自己的英雄走到自己身前,一身铠甲威风凛凛,面容含了笑,喊了一句。

      “瑾安。”

      沈南意的心脏开始狂跳,明明只是一个封号而已。这些年里,不知多少人这么唤过她,却只有他,能够让她这么激动。

      “如今,可算是长到你肩膀处了。本宫自认生的不差,郎君亦是俊朗,可也算是般配了。”

      这类似调情的话一出口,谢瑾安身后的同僚齐齐向后撤了十步,给自家小将军和公主留够了空间。

      谢瑾安看了看沈南意繁复的发髻,想要揉她头发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指腹下的肌肤滑如凝脂,少女仰脸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生的是怎样的殊色。

      谢瑾安眸色微深,捏了捏沈南意的脸颊。

      “等我。”

      沈南意瞬间心领神会,只是脸上微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自己的那双凤眸。

      谢瑾安笑了笑,就越过沈南意进宫去了。谢瑾安的同僚也都陪着笑行了礼,而后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头扎进了宫门里。

      是夜,玉轮微垂,清风微送。

      瑾安公主的棠棣殿又一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扣扣两声,沈南意欢喜地支起窗棂,便看到窗外的长身玉立的男子。

      宝蓝衣衫衬他清俊无双,身后溶溶的月光更显他好颜色,手里提着壶酒。

      沈南意轻车熟路地翻了窗,跳下来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裙摆,跌进那人的怀里。

      谢瑾安怀抱美人,足尖轻点就上了棠棣殿正殿的屋脊上。

      沈南意扯着他的衣服,两人慢慢坐了下来。

      谢瑾安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来,递给了沈南意。自己则饮了几口美酒,望着似乎近在眼前的玉轮,开了口。

      “意意。”

      “啊?”沈南意不知他为何这么叫她,这名儿只在她年岁小时还有人叫,现如今便是父皇都喊她瑾安了。

      看着少女有些迷茫的眼神,谢瑾安又喝了口酒,才回答。

      “当年你要我这么喊,我喊了,你却没听见,今日补上。”

      一说这个,沈南意的记忆迅速回笼,然后一个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谢小将军究竟是何时看上本公主的美貌的,快从实招来!”

      “我看上你的美貌?明明当年是你见色起意吧。为了你一个愿望,我大晚上地被陛下和殿下接连传召,务必要带你出去玩,又要护好你。”

      “不然你真的以为,我当年的三脚猫功夫能在那么多锦衣卫的看守之下在宫里畅通无阻?”

      沈南意倒是第一次知道当年出宫游玩还有这么一桩背后隐情,不过作为一个善于思考的姑娘,她很快就发现了新的问题并问出口。

      “那你现在又是如何夜探香闺呢?这位采花贼公子。”

      谢瑾安却没搭话,只是转身看着她。

      半晌,他笑着说了一句。

      “既然都是采花贼了,若不偷香窃玉一番,岂不是辜负了美人心意。”

      溶溶月光之下,人影重合,一股酒香被渡入口中。

      -------------------------------------

      四月初十,黄道吉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楚京的百姓一起见证了这场几十年来最盛大的婚礼,成婚的是声名远播的谢小将军和瑾安公主,两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瑾安公主单嫁妆都整整一百抬,将平日里最为宽敞的朱映街和河休街都占了,才勉强走得开。相比皇家给出的嫁妆,谢小将军则将一身功勋都当做了聘礼。

      两人成婚当日,太子殿下命人将棠棣殿的名品春睡海棠移到了谢家,又派了几名花匠,小心翼翼地护着。

      而皇帝陛下则是送了一副精妙绝伦的画儿来,画里的瑾安公主恍若神仙妃子,谢小将军色如春花晓月,般配得让人称羡。

      众人都说瑾安公主命好,出嫁前有陛下殿下如珠如宝地呵护着,又嫁给谢小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

      却只有谢瑾安知道,是他命好,从当年起,便入了自家小公主的眼。

      自此之后,定要护的她岁岁平安,才能配得上她的深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谢瑾安·岁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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