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春思》萧神爱

8、斑蝮蛇与蚂蚁窝

　　问：你为什么来参加Venus+1这个节目？

　　答：

　　“因为热爱舞台，想跟Venus的学姐们学习。”

　　“为了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咯。”

　　“就为了流量吧，让自己多点曝光，以后接工作也容易点。”

　　“为了梦想。”

　　“看漂亮妹妹。”

　　……

　　第一期那蓝在Venus初舞台严厉质问吓哭选手的事儿，转眼便闹上了热搜，不知道是不是想蹭点儿热搜的余温，摄制组专门整合了“良心二十问”，通知所有选手们一大早就来录备采，其中就包括了那蓝的那一句灵魂拷问——

　　你为什么来Venus+1？

　　“粥粥，你是怎么回答的呀？”田莉莉手里拿着两瓶奶，在备采室外等许粥一起去吃早饭，刚等到许粥出来，她就迫不及待地问。

　　许粥眨眨眼，“暂时保密。”

　　“豁，小秘密这么多。”田莉莉盯着许粥转了一圈，“我算是发现了，你跟我一开始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许粥朝她歪头打趣 ，“哈？你难道现在才发现我的美貌跟才华吗？”

　　“不是，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啦，我是想说……”田莉莉跟许粥并排走着，低着头，声音忽然慢慢地变小了。

　　“粥粥，昨天谢谢你。”

　　许粥停下脚步，不解地朝她看过去，“嗯？”

　　田莉莉把手里的奶瓶捏得紧紧的，“是昨天那块巧克力啦……”

　　田莉莉在寰宇当了五年的练习生，公司会严格地控制练习生们的体重，每个月都会检查，而她这个月就很不争气地吃胖了，为了通过检查，也为了上镜好看，所以田莉莉在入厂前就硬生生地饿了两天，后来的结果就是许粥发现的那样——

　　她在直播当时犯了低血糖，如果不是许粥当时给她带了巧克力，她恐怕连初舞台都撑不过去，那就完蛋了。

　　她还以为没人会发现呢……

　　田莉莉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便主动跳过了那些煽情的话，转过头无比认真地对许粥说，“反正在我的心里！粥粥你是特别特别善良又细心的女孩子！”

　　“呐，你一瓶我一瓶。”

　　说着，田莉莉便把手里两瓶象征着友谊的牛奶举在胸前，一并朝许粥递过去，“我想跟你做永远的好朋友。”

　　她们喝的奶是金主爸爸赞助的，据说是经纯牛奶发酵而成，有翻滚水蜜桃和爆炸草莓两种口味，市面上反响都不错，许粥都还没试过。

　　“好啊。”许粥蹦蹦跳跳地站在了水蜜桃的那边，“那我要喝水蜜桃口味的！”

　　两个女孩子一人拿着一瓶奶。
　　许粥没拧开奶瓶的盖子，田莉莉则在身上到处找吸管儿。

　　走廊的窗户被打开，湿漉漉的春风灌进来。

　　田莉莉说，“其实我昨天都在纠结了。”
　　许粥问：“莉莉你在纠结什么？”

　　“就是在纠结啊。”田莉莉迟疑了一会，又说道，“好朋友跟偶像之间，我到底应该怎么选择。”

　　许粥表示疑惑，“诶？为什么要选择呢？”

　　这回轮到田莉莉疑惑了，“粥粥你不生气的吗？蓝总给你打了F，还说你不适合加入Venus，因为这个你错失了首A啊！是首A啊！”

　　作为训练时长长达五年的练习生，田莉莉觉得有必要给许粥这个新人练习生科普一下在选秀节目里，首A与F意味着什么，然而等她噼里啪啦地讲完一堆标签啊流量的例子，就看到许粥趴在窗口，在阳光下笑出了两颗稚气的虎牙，语气里满满的，藏不住的崇拜。

　　“我才不会生气。那蓝姐姐她做的任何事情，肯定都有她自己的理由，我相信她。”

　　这种表情田莉莉曾经在她们家那只粘人的二喵脸上见过。

　　许粥想了想又笑着对田莉莉说，“而且B也很不错呀，我的老师也从来没有给过我满分，她一直说希望我能继续进步，我也觉得，我还能表现得更好！”

　　斗志满满。

　　田莉莉松了口气，“啊，我后来看你在宿舍里眼睛红红的，我都以为你哭了呢。”

　　许粥摇头，“我不是哭啊，我是……”

　　恰好一阵风吹了过来。
　　许粥眼睛里的水汽瞬间就充盈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毛球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的鼻子。
　　下一刻。

　　“啊啾——”

　　田莉莉看见许粥当面就给她表演了“眼眶慢慢变红”，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赶紧问。
　　“粥粥你是感冒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许粥摇摇头，说自己没有不舒服，过程中又忍不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只是想打喷嚏啊——啊啾——啊啾——”

　　最后是离开了窗口才感觉好些，那些讨人厌的毛球终于被人拿远了点，许粥擦着眼角溢出来水分，努力地想把鼻腔里的不适感给压下去。
　　刚转过头，就对上了几道阴恻恻的目光。

　　卷发女生三人组站在走廊的对面，正在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田莉莉嫌弃道：“是陈佳佳她们，又来了。”

　　陈佳佳她们自从上次被许粥在练习室里捉弄过之后，仿佛就跟许粥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许粥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她们，要么是走过来阴阳怪气一通，要么就是像现在一样，站在不远处用眼神疯狂挑衅。

　　就差把“传说中的学霸第一名初舞台就考砸了，我要好好笑话你”这一句话写在脸上了。

　　“走，粥粥，我们不理她们。”

　　田莉莉看着就来气，拉着许粥的胳膊转身就走，气不过，又把愤怒撒在了奶瓶身上，一连拧开了两瓶牛奶，插好吸管，把许粥的水蜜桃味牛奶还给她。

　　“现在好点了吗，先喝点牛奶。”

　　许粥接过奶瓶，用另一只手揉眼睛，“不行了，我又想打了啊——”

　　最失控的瞬间，她在走廊的拐角撞到了一个人，下一个喷嚏愣生生地给压了回去，说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许粥这次几乎光凭着熟悉的味道就能确定那个人是谁。

　　低头嗅了几下。
　　香香的。

　　果然，许粥听见身边田莉莉的惊呼。

　　“蓝总……不是……是那蓝学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蓝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很特别套装裙，胸部以下做了特殊的设计，冷白的腰被露出来，此时她正漫不经心地摘着一边儿的手套。
　　右手的中指骨上纹了一条斑蝮蛇。

　　“小孩儿，现在退赛还来得及。”那蓝语气漠然，“否则下一次我也不知道我还会怎么针对你。”

　　承……承认了。
　　真的像别人说的一样，蓝总是在针对粥粥！
　　甚至现在还在威胁她！
　　田莉莉两边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跟学姐打招呼好，还是该直接拉着许粥走人。

　　“退赛？”
　　许粥抬头，湿润的狗狗眼被她揉得红红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雾，可以说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在看到这种眼神时都无法放出任何狠话。

　　但某人经常被骂是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
　　良知这种东西，不存在的。

　　此时，她居高临下地扫了面前的小孩儿一眼，待视线滑过许粥手里拿着的那瓶牛奶时，眼神又变成了意味不明的瞪，不出两秒，带着怒意的巴掌高高扬起。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啪——
　　一瓶象征着友谊的牛奶，就这么被打翻在了隔壁的垃圾桶。
　　准确无误，奶瓶侧倒。
　　竟是一滴也没有漏到地上。

　　且肇事者的态度恶劣，极其嚣张。
　　受害人连一口奶都没喝上，弱小无助又可怜。

　　旁边儿的陈佳佳一伙儿都惊呆了。

　　等到回到宿舍，田莉莉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着吃完早饭的，幸存的那瓶草莓牛奶她也喝不下了，一直拿在手里，被握出了温度。

　　最后还是打不过内心的纠结跟好奇，田莉莉在宿舍里小心翼翼地问，“粥粥，你是不是哪里得罪过蓝总啊？”

　　许粥趴在书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手指，她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想了又想。

　　最近发生事情有点魔幻，堆在一起，像是把一堆毛绒绒的乱线团吧团吧，团成一个巨大的毛线团子，想要理清，只能在那个线团子里揪出离她最近的线头。

　　许粥努力往前回想，脑子开始空白。
　　依旧什么都不想不起来。

　　早上选管开始挨个宿舍收手机，类似的选秀为了保证公平，练习生都是不能带手机入厂的，但为了让练习生的家人能够放心，练习生训练得安心，在上交手机前，节目组还是建议所有的练习生跟家人打一通电话的。

　　许粥打给了她的老师。

　　江一琼是纯正的海棠市人，从Mercury退团后，就退出娱乐圈回到了老家，当了一名普通的舞蹈老师，在简单低调的生活里，养了一身江北女子的火爆脾气。

　　许粥超兴奋地跟江一琼打招呼，“老师！老师！”

　　江一琼自然是看了节目的首播，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们家粥儿是她们家能欺负的吗！还有沈白那个伪善的臭女人，坐在那哑巴似的，她的学生她都不知道管管，什么破节目，我们不录了不录了！不就是出道吗，老师分分钟给你找到更好的出道机会。”

　　许粥软软地给老师顺毛，“老师消消气，我超想念您的。”

　　江一琼的语气这才放缓了，问了问许粥的近况。

　　许粥说都好的。

　　许粥家里情况复杂，小时候她家人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她，就把她送到了江一琼那里学跳舞，算算也有了十几年，江一琼算是她的半个母亲。

　　这次许粥独自离开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来比赛，她虽然当时没表现出什么，可等许粥一走还是忍不住牵挂，她这学生年纪小小并不会照顾自己，再加上失忆，很多事情都忘了。

　　所以逮着这通电话，江一琼就是叮嘱叮嘱再叮嘱。

　　“现在天气还冷着呢，衣服要多穿。”
　　许粥点头。

　　“鱼肉也要多吃，补充蛋白质，不要怕挑刺儿。”
　　许粥继续点头。

　　“小小年纪胖点儿没关系。”
　　许粥点头如捣蒜。

　　“一定一定不要喝牛奶，那个你会过敏的。”
　　许粥点头到一半愣住了。

　　嗯？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划了过去，一纵即逝。
　　而她没抓住。

　　江一琼还在叮嘱着什么，许粥已经在神游天外了。
　　到了最后两分钟，许粥开始缠着江一琼问另一件事儿。

　　许粥：“江老师，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呀？”

　　江一琼一听见“女朋友”这三个字就来气，“你提她干嘛？小小年纪早恋，不是都说过吗，那人配不上你，以后不许再提了。”

　　“可是可是……”许粥转转眼珠子，又说，“也许会对我恢复记忆有帮助呢？”

　　江一琼那边儿沉默了一会。

　　许粥趁胜追击：“老师就最后提一下，拜托。”

　　“哦，你那个前女友她啊。”江一琼的声音传过来，“今年也就三十七八九岁吧，最大的爱好就是狂吃嫩草，脸的正中央还长了一颗黑色的大痣。”

　　“诶？”许粥有点无法想象，“那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江一琼：“在工地搬砖的，偶尔还要走街串巷捡捡破烂维持生活的啦。”

　　说完，江一琼又迅速问许粥。
　　“想起什么了吗？”
　　许粥一脸迷茫：“没有。”

　　于是江麻麻放心了。

　　挂了电话，许粥就把手机交了上去，自己拿了五颜六色的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三十多岁……
　　搬砖还会捡破烂……
　　有一颗大痣……
　　……
　　回头草跟嫩草，好像都是绿色儿的。

　　视线转到田莉莉桌上的那瓶草莓牛奶，许粥拄着脸陷入了沉思。

　　小时候，在家里的花园里，许粥经常蹲在地上跟蚂蚁玩，只要在地上撒上一点自己吃剩的零食，就可以吸引来成群结队的小蚂蚁，等小蚂蚁们上钩了，搬动着食物，她就在后头跟着，最终很轻松地就能找到它们的蚂蚁窝。

　　许粥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又去买了一堆饮料和一瓶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