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春思》萧神爱

4、回头草与小盆栽

　　小时候，许粥经常被老师夸奖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孩，她能轻易地将两个看似没什么关联的东西联想到一块儿。

　　比如她能从一小块三棱镜联想到一扇巨大的彩虹玻璃门，进而推开那扇门，到达五彩斑斓的独角兽基地，听见雨后的蝉在唱歌。

　　像是在脑子里建设了一座仙境，看什么都能天马行空。

　　还比如……

　　那蓝姐姐与回头草什么的……

　　许粥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头顶萌芽的小草精，因为跟森林里的大魔王闹别扭，所以正蹲在湿漉漉的小土盆里伪装盆栽，急得大魔王原地转圈找尾巴的故事。

　　还会有什么人让那蓝姐姐着急的吗？

　　许粥摁灭手机屏幕，下意识地把食指的第一截指节放到嘴里，用虎牙慢慢地咬着——这是她不开心时的小动作。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从见到偶像的极度兴奋过渡到有点不开心，但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发现邻居家的小胖偷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成功地激起了她心里那点幼稚的占有欲。

　　有点不开心又有点好奇。
　　“回头草”这三个字跟刚才那蓝姐姐在电梯里说的话结合起来，让今天的经历开始变得有些魔幻起来。
　　不过那蓝姐姐手机里的这些东西，好像不是她应该窥探的。

　　正想着，许粥被人叫了一下。
　　她这次除了来参加选秀之外，还担负了替自己的老师为故友送上生日祝福的任务。

　　总监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她被秘书领过去。
　　虚掩的门后传来一道中年女声。

　　“进来。”

　　少到极致的装饰，办公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后座的女人一身剪裁入时的衬衣裙，唇边的微笑展开得恰到好处，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岁月痕迹，优雅得体，一如往昔。

　　——音乐总监沈白。

　　作为寰宇高层最知名的女人，她早年也是顶流女团出身，转行幕后从业近20年，曾担任多个知名爱豆团体的幕后制作人，堪称无数爱豆小花的指路恩师，桃李满布娱乐圈，而她曾公开表示过最得意的一届女团门生，就是Venus。

　　许粥的舞蹈老师江一琼与沈白在年轻时曾经一起搞过团。

　　作为初代女团的传奇人物，沈白，江一琼，罗莎，她们所组的三人女团Mercury曾在上个世纪末红遍大江南北，可因为后来的一次意外，罗莎从酒店天台坠楼身亡，从此缺了一角的Mercury就再也没有回归。

　　沈白选择退居幕后在樱花市创办了寰宇娱乐，江一琼则退出娱乐圈在海棠市当了个普通的舞蹈老师，隔着长江岸，同饮一江水，20年了，再也没相见。

　　“总监好。”许粥站在原地鞠了个躬，“江老师她亲自为您挑选了礼物，让我给您送过来。”

　　沈白双手交握，笑得一脸期待。

　　“算她有心了。”

　　许粥把小书包取下来，在里头翻翻，翻出来了一束花，还有一封信。

　　饱和度高到辣眼睛的人造红玫瑰，青枝绿叶的边角还有结了块的胶水痕，登场时仿佛自带路边两元店廉价的BGM。
　　当当当当——

　　许粥双手捧着玫瑰花。

　　沈白嘴角抽抽，笑容卡在脸上。

　　“塑……塑料玫瑰花？”

　　“嗯。”许粥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江老师的意思肯定是，鲜花容易枯萎，干花又太过脆弱，远远比不上这束塑料玫瑰花，更能象征着你们之间永不凋零的情谊。”

　　沈白：“……”

　　许粥元气满满，“长长久久！”

　　“……那我真要谢谢她了。”　

　　比起粗制滥造的礼物，好在信是手写的，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也是难得了。

　　沈白坐在办公座上，拆开许粥带来的信笺，一行一行地默读，等她读完整封，再看向许粥的目光已经变得探究。

　　“许粥，我对你有印象，这次Venus+1选秀内部小考第一的女孩子。”

　　内部小考是这次Venus+1选秀还未开始时寰宇的内部考核，成绩不对网上公开，只为了方便内部对所有练习生的综合实力探个底，类似于新生入学前的摸底测试。

　　虽然小考的成绩在所有练习生眼里算是她们领到的第一份成绩单，可在沈白眼里不过是一份无聊的调查报告，第一也不算耀眼，她见得多。

　　沈白之所以能注意到许粥，是因为她有一点特别。

　　许粥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绒毛衣，宽大的裤腿卷起来两褶，背着的小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时，让沈白一眼就联想到了某种抱着小鱼干的歪头小可爱。

　　甜美可爱很讨喜，但不适合Venus。

　　是了。

　　内部小考那天，她作为寰宇高层代表去监考时就是这么想的。

　　可那天她亲眼目睹了这个小可爱跳了半截儿Venus的《Mad girl》，这首歌是Venus的出道曲，整首歌带着强烈的girl crush风，酷且炸场子。

　　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年，沈白见过无数的新人，甜美的，性感的，有实力的，没实力的……

　　沈白早已习惯于将他们分门别类地投入到既定的圈子里进行职业规划，像是工厂里整齐划一的流水线，虽然一切都那么的井然有序，可是看多了也乏味。

　　许粥的特别之处在于，明明外表看起来是长相甜美的小天使，可当音乐响起时就能看到她灵魂觉醒的另一面，亮出獠牙，打碎前辈们诠释舞台的枷锁，将这首歌的每个节奏点都稳稳地踩准在自己的风格之下。

　　有趣。

　　这种巨大的反差给了沈白一种挖到宝藏的惊喜感。

　　那天，60秒的考核时间一结束，她拾起掉在桌上笔，给了个史无前例的高分。

　　也就是那一天，她开始反思自己从前对于“可爱”一词的印象是否太过刻板，以及Venus这个团，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新血液。

　　只是……

　　真的太凶残了，把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孩训练成台上台下两幅面孔。

　　江一琼那个女人是魔鬼吗。

　　“沈总监？”

　　许粥的声音把沈白从思绪里拉出，她清醒过来，把信纸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撂进抽屉里。

　　“叫我沈老师就行，你年19岁了？”

　　“沈老师好。”许粥鞠了个躬，回答说，“嗯，下个月就满20了。”

　　年纪有点小。

　　“你大概也知道，我与你的老师是旧相识。”沈白看向许粥，脸上温婉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但，我同时也是寰宇的总监，正因为你是她介绍过来的学生，这次Venus+1的新成员选拔，我对你不仅不会放松，还只会更加严格。”

　　“是！我会努力的！”

　　“刚刚，我看你的老师在信里提过说你曾经意外失忆了？”

　　许粥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失忆前包括休养的那段时间，很多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

　　沈白盯着许粥：“身体不好，在这个圈子里可是很难走远的。”

　　许粥举着塑料玫瑰花，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给老师们添麻烦的！”

　　沈白眼皮子没动，继续反问，“嗯？你拿什么保证？要是你照顾不好自己，在舞台上忽然失忆，忘了所有的舞步呢？”

　　许粥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看着像是被问懵了。

　　“那我……那我就……”

　　四目相对，沈白忽然笑了，这么多年，她看到这些追逐梦想的小姑娘都会忍不住逗一逗。

　　“好了，不要紧张，老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感谢你特意送来的花，我很喜欢。”

　　沈白收了玫瑰，让秘书送许粥下楼，半晌，她又在办公室里挑起了花瓶，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助理就叫进来。

　　结果，门外悉悉索索地探进来半个小脑袋，她正想问这小孩儿怎么去而复返，就看见人背着小书包特正经地站在门口对她说：

　　“老师，我刚想过了，您说的假设不存在。”

　　沈白怔了怔：“嗯？”

　　许粥：“因为跳舞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我怎么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