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断梦千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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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山体已然损毁大半，可是因为结界的关系，所有人还是在这残酷不堪的殿宇楼阁上争斗。
炎帝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些为了自己生命而拼搏的生物，这些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的灵魂……但是还不够，因为自己的决心已经下定，所以还不够。
“你们认为你们已经赢了？打赢我，就是拯救了六界？”他低笑：“别忘记毁灭六界的是什么，抬头看看，它还在。”
那颗被双剑网缚了的红珠，不停左冲右突，虽然光线时明时暗，但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琼华双剑的确是千年来炼器的结晶，网缚什么东西都绰绰有余，但不代表可以销毁。”他的笑容更大：“这是中和了六界的毁灭，凭你们的力量，就算杀了我，能阻止吗？”
“的确，六界的毁灭不是我们能阻止，但它真的吸收了六界生灵的血吗？”井木犴冷笑：“别忘记，自从亲手葬送了生命，我们就变成魑妖，再也不是神仙。所以你那颗珠子里面少了一种血：仙血！”
炎帝的神色立刻变了，太频繁的战斗和算计，终于让他漏了这一点！
“那……就没办法了。”让人诧异的，炎帝竟然还能笑出来。“六界一定要毁灭，这是我做出的决定。”他的身形漂浮到半空，直向着那红珠飘去。
“拦住他！”井木犴突然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第一个扑向炎帝，朱雀七宿纷纷跟上。
“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你们玩。”血液从炎帝身上的伤口中突然喷出来，却没有涌入红珠，而是化作无数细小尖锐的血箭，笼罩了朱雀七人。
“避开！”井木犴一边闪躲一边大喊，可是那血箭太密也太小，不可避免有几支从体内穿过。
本来只是细小到可以忽略的伤口，井木犴却突然感觉体内爆炸一般的剧痛，让他直接从上空跌下。朱雀七宿一个个摔落下来，抱着身体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呼号不断从口中溢出。这些平时就算被砍了手脚严刑拷打都不会发出半丝声音的人，此刻竟然像个跌断了腿的小孩子一样，不停的呐喊哭号着，无法克制。
“炎……炎帝……你……你！”井木犴连话都无法说清楚，挣扎着在地上爬动，抬起头死死盯着炎帝的脸。
“我只做了我该做的，我自认我没有做错。”炎帝上升的速度陡然加快：“我没有做错……”
他穿透双剑网缚之光的刹那，重楼晚了一步没有赶上，剑落空在他后背的空气里。
炎帝伸手握住了毁灭之灵珠，放到自己唇边：“我和你同在。”
红色的光芒顷刻隐没，化为一道流光从炎帝口中一直钻入他体内。炎帝闭着眼睛，感受那股足以毁灭天地的力量。这力量一瞬间将他的身体全部愈合，强大的神力将他身边的妖族全部冲击到一边，筋断骨折。
但是很快，爆发的力量就开始从内部摧毁他的经脉和血管，压迫着骨骼咔咔作响。
“没错，我和你同在……”炎帝低喃着这句话，连身周的攻击都不反抗。
重楼一剑刺过去，刺到炎帝的身体竟然反弹回来，一丝皮肤也没有滑破。
“没用，你们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到我……”炎帝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从内部崩坏，表面却更加的光滑洁白如玉。
“这才是我想要的，带着这个世界走向灭亡。”
“我不会同意。”重楼忽然上升到和他相同高度：“炎帝，我本以为你是个难得的对手才会抛下一切来与你一战，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让人失望。”
“你的失望不会延续多久，这一切即将结束。”炎帝的声音中竟然掺杂了金属的声音，连眼睛都变了颜色：“能亲自拉着六界一起共亡，我很开心。”
在炎帝要催动自己身体爆炸的刹那，重楼的剑却突然挥下，重重砍在他白玉石一样的肩膀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天魔……解体！”
“重楼，不要！！”莫离立刻惊呼出声。
重楼没有回头看莫离，这不是他想要的死亡，却是他想要的结局，他没有第二条路走。
手中的剑突然放出光华，顺着炎帝的身体切割下去，血箭飞射。炎帝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再看重楼手中的剑。然后差点儿被劈了两半儿的他这才后知后觉，变化的不是重楼手中的剑，而是重楼本人。
“天魔解体……就算当初和飞蓬战斗，我也从没用过这一招。”重楼的魔息几乎全部聚集在一点，天魔解体带来的强大，他没打算持续多久。
俯身在炎帝耳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我不可能让你毁了这个世界！”
没等炎帝回答，胸口“噗”的一声轻响，一切就这么结束。带有重楼全部力量的长剑穿透他胸口，不是心脏，而是毁灭之灵珠存在的地方。
他感觉得清楚，毁灭之灵珠……碎了。
“为什么？”炎帝开口，血一丝丝流下来：“为什么？就算你用了天魔解体，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力量，连刑天都没有这么大力量！”
“我为什么会具有这种实力，你永远都不会懂！”黄帝救了莫离，莫离不顾伤势将这股力量分给自己……如今自己若以这力量护他存活，又怎配留在这世上！
“是这样？天魔解体只是耗损精元吧？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可怕。”
“废话！”重楼翻白眼。自己还要和莫离一起活下去，谁有空和他一起死？
“要死的……只有你！”他用力抽剑。
“没那么简单！”炎帝一把抓住剑身，另外一只手已经扣在重楼手臂上：“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
炎帝猛地伸手插入自己胸膛，掏出那灵珠的几片碎片，猛地塞进重楼口里。
重楼瞬间睁大了双眼。
“再见，魔尊。”炎帝低声道。
轰然巨响，红光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遮蔽。然后，刚刚在空中对峙的两个人，就有一个彻底消失在那里。
莫离张口结舌，手按在结界上发出被烫的咝咝声都没有在意，不要说说话，他连呼吸都停顿了。那是重楼，魔尊重楼，最强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死在炎帝手上！！
晃了晃，他后退两步，一个个人看过去，寻找那张连每根汗毛自己都无比熟悉的脸。绝不可能，重楼不可能——
趁着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炎帝重新把手插入自己胸口。
还有一些力量，只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一定能——
“你没有机会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无数细若游丝的韧线缠绕在他身上，把他勒得死紧，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更不要说发动灭世。
后面的人微微歪过头，露出那张似冰、苍白而透明的容颜——风后。
“你没有资格拉别人去地狱，你要和我一起去见刑天……我最敬爱的主人。”
“风后。”炎帝失了浑身的力气，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奋起，胸口的两个大洞代表他生命的终结。“我以为……你和天界一起放逐了。”
“放逐？呵呵，我的主人，在你没有死之前，我怎么舍得死？我是为你而活，也一定要拉你一起走才行。”风后甚至将自己也缠起来，和炎帝的身体密不可分。
“这回，再也没有谁能阻止我去见刑天……”他轻笑两声，猛地扬起头：“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攻击！”
眼看死的死伤的伤失魂落魄的失魂落魄，这里只有自己能够发号施令。梦璃紧紧攥了攥拳头，高高举起手：“攻……攻击！”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吧？
看着那密密麻麻向他飞来的无数法术，炎帝笑了。
“风后，你恨我吗？”
“恨！”
“那如果没有刑天呢？你会跟着我吗？”
“…………我不知道。”
“呵呵。”
飞舞的光芒将他们全部包裹，炎帝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和灭世的野心一同消亡，竟是如此安适。
就算他所作所为没有成功，也并非就是错的……最重要的是，他决定了，做了，也看到了人类挣扎生存的努力。
血红的颜色蔓延开来，覆盖在炎帝的结界上，然后同结界一同悄悄消融。
一场灭世的惊天计谋，竟然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梦璃呼出一口气，坐到地上，终于可以真正放松下来。
奚仲默默站在梦璃身边守护着她，神色沉重。
而莫离已经从外面飞进来，呆呆看着重楼消散的地方。
“莫离师叔……”云天青走过来，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最后只能说：“师叔，节哀。”
“节哀？呵呵，我有什么可哀伤的？他为求得一战，死得其所。”莫离猛地站起身：“如今他求仁得仁，我们还活着，理应庆祝才是，有什么可哭？”
他的确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脸色惨白惨白的，就差没有当场晕倒。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还是死了好。”虚弱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莫离身体一僵，立刻冲过去，从刚刚两人对峙的废墟下把重楼挖出来。
重楼扶着他的肩膀，极度虚弱的身体，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看来我还是活着比较好，是吧？”
刚刚还能忍住的眼泪，这时却覆盖了莫离满脸。
“你——”莫离忽然把他扔下去：“还活着为什么要吓人啊！”
“咳咳咳！”重楼差点儿没又一口血喷出来：“我伤势很重，刚刚才醒啊……”
“噗……”梦璃在那边首先发出笑声。
“哼。”玄霄冷哼一声把脸转到一边去：“堂堂魔尊，丢人。”
“你来试试看，绝对没有我强。”晴空万里风散雨消，重楼也难得有开玩笑的兴致。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切终于结束的轻松愉悦中，慕容紫英悄然退场，远去。
<五年后>
时间的飞逝对于生命久长的人来说似乎没有多少意义，活着的人活着，死了也就死了。
琼华的风光不再，但却更显得云淡风轻，残亘断壁，带着古老的被遗忘的气息。玄霄和云天青还住在后山的清风涧，走过醉花荫的凤凰花树，在冰冷的洗剑池旁饮酒。
但是琼华的沉重，却再也不会压在他们身上。
偶尔莫离会来走走，身后跟着一脸不悦的重楼。
重楼自从上次天魔解体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不能再随便找人动手打架，只能跟着莫离到处溜达，吃遍天下美食，走遍名山大川。莫离是开心了，他却很郁闷。
惟一一直没有消息的就是慕容紫英，听说他找到飞蓬了，但是……
“天青！”莫离推开门闯进来，正看到床上两个人衣衫不整，连忙转过头去。
“莫离！”玄霄怒吼，这是他第几次不知道敲门了？自从一切结束之后自己才完全认识到，这家伙就是个没轻没重的！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闯进来的。”莫离退出房间。
好半天之后云天青才出来，带着也有点儿勉强的笑容：“莫离师叔，请进。”
莫离摸摸头走进去，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是有要紧事要和他们说啊。探头看看玄霄的黑脸，他决定还是打消进去喝杯蜜酒的主意：“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一起来？我找到紫英了。”
三人御剑从琼华往即墨海边，不到半个时辰便落下。
这几年他们的修为都有很大长进，千里万里真的是眨眼即逝。
看着即墨海边仍然宁静的山村，玄霄和云天青不由相视一笑。想想在即墨海边，他们曾经经历过多少悲欢离合的一切？想到这些，这双手不禁握得更紧了些。
“紫英在哪？客栈？”
“不，在海边自己搭了个小屋。”
紫英的小屋只有一间内堂，一间外室，独自搭在靠近狐仙居的海侧崖上，遗世而独立。
莫离走到门口敲了敲，玄霄在后面冷哼。只有去找他们的时候不知道敲门，还说不是故意的。
莫离有些不自在，干脆直接推门进去，紫英总比玄霄好应付：“我们进来喽？”
屋内没有人，莫离直接转到内室。内室也空无一人，但是床帏低垂，里面似乎有个人影。莫离立刻僵在那里，该不会是紫英也在睡觉吧？今天真是不利出行。
玄霄嘲笑地扫了他一眼，走过去揭开帷幕：“慕容紫英——”他的声音也哽住，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莫离两步走过去，床上之人并非紫英，而是飞蓬——已近三十岁的飞蓬！
三人面面相觑，飞蓬在这里他们想到过，可是这样的飞蓬是怎么回事？他在沉睡中，而且……老了？
“什么人在里面？出来。”外面传来慕容紫英更显清冷的声音。
莫离第一个转身走出去：“紫英，是我们。”
山崖上海风肆虐，慕容紫英沉默良久才道：“我于五年前便找到他，到现在为止业已沉睡了五年。”
“可是他怎么会老的？”
“人总有垂垂老矣的一天，飞蓬本就是转世之后，并非纯正仙体，却又不知为何……反正如今我便就如此守着他也好，醒来与否衰老与否没什么关系。”
沉睡，有自己在他身边，醒来，有自己在他身边，就算这样死去，起码自己也一直守在这里了。
“紫英……”莫离叹息，或许他们之中最苦的还是他吧？
慕容紫英却微笑：“想当初初到即墨，是与天河、梦璃和菱纱一起，看日落时分夕阳之壮美，看花灯璀璨。”
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一心修道求仙的小道士而已，什么都不懂，单纯的努力着。后来成了琼华掌门，足不出户。再后来卸任了掌门之位隐居清风涧，也是日日修炼，鲜少离开昆仑。但不知为何，总是这个地方给自己的印象最深最重，最为清晰。
“现在的即墨也不错啊，一样这么平和，一样这么热情。”
“可惜，物是人非。”紫英微微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的时候仍然是一片清明：“所谓世事流转便如此而已，对于我们来说，当时间失去意义，其他一切也就没有意义。”
大彻大悟，五百年前他以为自己已然做到，谁知道五百年后又沦入一场无可自拔的情爱之中。
“是这样吗？的确，除了在意的人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部都没有意义。”莫离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酒坛子：“能找到你就是好事，来喝一杯吗？”
“好。”慕容紫英席地而坐，拿过一个小坛。
“喝酒当然要有我的份儿！”云天青立刻凑过来。
玄霄也拂袖坐下，接过莫离手中酒壶。
四人坐在即墨崖边，喝酒，享受自由自在的海风，看红日西坠。
人活一世，拼搏一世或可不悔，但伤痕累累之后，却才醒悟，原来这种日子才是真正的生存。
“我敬你。”云天青举杯，在夕阳映照下轻声说。
玄霄侧头，看着他光明璀璨的容颜。
“敬我？不必了。”玄霄勾过云天青的手，将自己手中酒壶举到他唇边。
“哟~交杯酒？我们就不在这里妨碍了。”莫离促狭着，拉走慕容紫英。
见云天青没有动作，玄霄眉毛一挑：“怎么？不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
云天青笑着闭上眼睛，醇酒入喉，香甜如蜜。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昔日只能在心中向往的誓言如今终于成真，他们终究……没有错过彼此。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断梦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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