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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佛面挝-7 ...

  •   万喆库在府衙后堂等了一个时辰,换了三盏茶,知府方姗姗来迟,他这口茶刚进口,还没来得及咽,就赶紧起身行礼。
      易埅连连摆手,说了声劳你久等,便请了坐下,侍女前来上茶。
      “万掌门,真不好意思,州府事多,中丞大人这两日在忙,事情都落在我手上,处理得晚,刚刚又陪着大人们打掼牌,来迟了。”
      “易大人哪里话,您日理万机,还抽空见我,真是叨扰。”
      “别客气,别客气,干的就是这个为大家的差事。”

      万喆库坐得端正,看易埅倒上第一杯茶,等他漱了口,喝了半盏,才开口:“易大人,其实小人来还是上次那件事,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一直没问出个所以然,所以我就来劳烦您了。”
      易埅抬起眼,“哎?你说说。”
      “喔,是这样,我们明先派前几年在聊城买了个山头建分会馆,现在已经建起来了,徒弟也收了些。前些日子呢,官府来人通知,说要补交税款,粗粗算了一下,将近三千两,里面有好些我们搞不大明白,去聊城县衙那边也没问出个结果,只说要我们交。因为聊城那边只是个分馆,交税的头向来是我们总部交济南府地界的,所以也想问问,是不是这么个交法,还是说今年有变动?”

      易埅咽下一口茶,放下茶杯,两手交握,“都交什么税。”
      “开的税纸倒是很长。其中有一个是山头过继税,不过这个税我们当时买地的时候是交过的,它名字就叫‘过继税’,现在总不能让我们再交一遍吧。”
      “万掌门,你看你这话说的,你意思是这山头买了就是你的了?”
      “那不敢,不敢。”
      “对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买山头,本来也是有年限的,你用作开派,经营性,本来就是十年的光景,到时候了可不该交税了吗?”

      万喆库低低眼又抬起来,“其实我们也专门研究过朝廷颁的条文,规定是说十年到期,到期后一般延续所有权,至于要不要再交一次‘过继税’,倒是没有具体规定的,于是各地有各地的章法,比如江苏,他们就不交。”
      易埅笑起来,“那万掌门不如去江苏开门派?”
      “易大人看您说的,我自己是山东人,哪有跑到江苏混的道理。”
      易埅语重心长道:“对咯,万掌门是土生土长的家里人,当然扎根本地,反哺本地,万掌门为家乡父老做的贡献,我们心里都有数。”
      “是是是,还有一道税我也想问问。”
      “你说。”

      万喆库搓搓手,朝前靠靠,“当时明先派本来是要在济南开分馆,聊城那边说有优待,这个买山头开山创派招生都有优惠,州府来了好几趟,劝我们过去,比如说这个‘开门税’原本是年年四成五,聊城新县那里是二成五,还有其他一干主要税种,我们合计算了账,确实省不少钱就过去了。结果这两日又通知我们,说要补交,就说‘开门税’就要补交到四成五,这一笔算下来,也小百万两呢,易大人。”
      易大人放下茶杯,摸摸胡子,“你跟县官说了吗?”
      “您也知道,收税一般不是县官亲自来,这几日不大容易见面,再说我们跟他没什么交情,当时也是看济南府州鼓励……嗐,这不是就想先来问问您。”

      “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你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税纸一开送到你们那里也是封火漆印的,按理说也是打定的数。”
      万喆库道:“易大人我也跟您交个实底,这几年明先派扩得太快,现金都拿出去抵兑了,手头确实是不宽裕,再说快到六月,好多半年账要给人结,这一来二去,着实有些困难啊。”
      易埅叹口气,摇摇头道:“行,我明白,这样,‘过继税’这个事你拖一拖,估计能拖到年底交,‘开山优惠税’这个事既然打了火印,改是不好改,这样,你年中交的税款,递延到明年做减免,你补交的这个数,到时候我去找人办成明后年的二成五。你明白我意思吧?”
      “喔。”万喆库思考片刻,“但您看,总归还是六月前交一笔。”
      易埅道:“那你肯定是要交一笔的,哎万掌门,这也不是就你一家,省内都这样,这两天中丞大人盘账,数了库,除了发俸,还要匀出一部分给云贵赈灾,这当口,你也能理解。”
      万喆库也叹气,叹得颇有怨意。

      易埅看他,“万掌门,但咱们话也不能这么说,就光说今年,你要是少娶那两房小妾,也能省下不少银两,排场大的,听说红烛点了两条街。”
      万喆库面色尴尬,“呵……小人……”
      “令公子也是少年英才,才刚十七也娶了妾,还送去了阳都子圣监念书,那可是好地方啊,将来我与令公子免不了同朝为官。”
      万喆库喜笑颜开,拱手道:“小儿不敢当啊,不敢当,借易大人吉言,如有出头日,定当报易大人礼遇之恩。”
      易埅拍拍他的手,“咱们之间不说这些,哎,你送来这什么?黄金碧螺春?哎哎,我不能要,你拿回去,拿回去。”

      ***

      看着火漆印,万喆库把这信函翻过去又翻回来,账房小心地在旁边等着,算盘上有个数,万喆库叹气,问:“就这么多了?”
      账房点头,“税纸上没有实数,只是送核查通知,具体数要我们过去他口头说,但按他的意思,和您上午回来以后交代的法子,就是这个数。”
      “他会给你数?你这是主动交,不然他们不是在抢吗?”万喆库把算盘清零,“但你要不交,那你可就等着吧。”

      说话间,万升从屋外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先倒茶喝水,咕咚咚咽下两碗,才看见两个人看着他。
      万喆库对账房道:“你先出去吧。”
      账房收拾了算盘和账册出门去了。
      万升笑嘻嘻地坐近些,“怎么了大哥,还算这糊涂账呢?”
      “你不当家你都不知道难。”万喆库喝口茶,凉了,便放在桌面,万升拿起杯子走到绿植边,倒进盆里,又走回来给他倒新茶。

      “你去哪儿了?”
      万升把茶杯放到万喆库面前,“那个武林堂这段时间一直在开什么讲介会,派人上门要所有武林门派都去听,我就过去了。”
      “又来。”
      “这跟青玉观那个还不太一样。”
      万喆库哼笑,“照青玉观的法子,大家都不用活了。我就奇怪了,上面的人咋就每天想一出是一出,拍拍脑袋就做工。”
      “大哥你先听我说,我觉得他这个有点意思。”万升坐下来,“他提的这个叫‘一个组织,两层关系,三个管理,四条出路’。”
      “哼。”
      “一个组织就是弘臣联盟,所有武林门派按综合评比分为两大类,称为主派和散派,并入弘臣联盟,主派保留门派名称和基本组织,散派按人员统一编入弘臣联盟集中入册。两层关系就是区域弘臣联盟分局管理区域帮派,阳都弘臣联盟统筹管理各区域弘臣分局。三个管理就是人员统一管理,武器统一管理,资金、田宅统一管理。四条出路就是,自愿加入弘臣联盟、领金返乡、留在弘臣武盟的服从组织安排,视朝廷需要办理境内、境外公务。”

      万喆库眉头紧皱,“怎么分主派和散派?”
      “不用标准了,主派就那几个大派,少林寺、示晔学宫、蓬莱学派那几个,基本这三省都各有两三个年岁长、影响力大、跟州府关系好的门派保留原称,说是并入,其实只是挂名并,本身没什么改变。”
      “哦,合着坑我们?人员统一管理,像你我这样的人他打算怎么管?”
      “按年限、资历这些因素,按月定俸禄。”
      万喆库轻蔑一笑,“这给俸的钱,不是收上去的门派的钱、门派的地吗?”
      “是啊,羊毛出在羊身上。”
      “傻子才跟着他干。”
      万升摇头,“不一定,很多小门派,或者大门派的小人物,混不出头都愿意去,这就算是有份差事,他们定的俸可不算低。”
      “这也算差事,要让你去打仗呢?要去守边关呢?这也去?”
      万升道:“大哥,你想想,这群江湖人平时都是舞刀弄剑的,腌臜下流,又不是什么讲理的读书人,隋良野这一套打下来,那些走人的难免不成民间祸害,起码近五年,弘臣联盟主要对付的,还是以清扫‘江湖余孽’为主啊。”
      “钱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人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算盘倒是打得响。”万喆库低头喝了口茶,“哎,不是四条出路吗,我看说到底也就是两条。”
      “说不定有第三条。”
      万喆库抬眼看他,眼睛一转,狐疑道:“他不敢杀人的吧。”
      “说不准。”万升道,“你不知道,我听说这个隋良野,有一手好功夫。”
      “哦,他还是个练家子?”
      “看倒是看不出来,这个人男生女相,又绷着张脸,话很少,看不出路数。对了,轻功应该不错。”
      万喆库摸摸胡子,“要不,找人试试他的水。”

      ***

      这武林堂住了数十日,移栽来的树枝都开出了梨白色的花,后院铺着整齐的石砖地,院中主室一个归隋良野,一个归谢迈凛,侧室分别给其余人住,比主房这两间靠前,更显得那两间屋子安静。这两间邻屋,推门就是宽敞的院子,院子里种了栀子和洋槐,一条小径通向拱门,过了拱门有条横流的蜿蜒小溪,其余人便错落居于溪边。
      谢迈凛住得也舒服,清晨太阳从窗边晒进来,他不拉帘子便能直接远照到他身上,他便起得更加晚,但常常在天不亮时就听见隔壁门响,小梅来接隋良野出门,步伐匆匆。
      他自己起来以后在院子里晃,跟凤水章一行人打牌逗乐,这几天在斗蛐蛐。也亏得他还记得自己在练功夫,还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扔石子,目下倒是越扔越好了。

      这晚上韦诫正在屋子里对着烛火看自己的衣服,边看边叹气,韦训坐在窗边磨小刀,听了半天抬头看他,“你干什么呢?”
      韦诫说:“我这衣服破了个洞。”
      韦训低头磨刀,“再买件呗,看什么看。”
      “我这衣服是师娘给我做的,”韦诫瞪他,“你懂个屁。”
      门没关,小梅从屋外经过,听见这句话,停步,探进来脑袋,“那你缝补一下嘛。”
      “我不会用针线。”
      “笨蛋。”小梅走进来,“拿过来我给你补。”
      韦诫给他搬了张椅子,小梅正巧怀里抱着针线筐,走进来坐下,熟门熟路地对着烛火穿线,舔舔线头,小心地穿过针孔,韦诫盯着他。
      “看我干什么?”
      “隋老板呢?”
      小梅穿好线,按压好布料边,“出去谈事了。”
      “你不跟着啊?晏充跟着吗?”
      “对啊。”小梅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韦诫抱着手臂趴在桌上,抬眼看他,“哎,你们老板以前做什么的?”
      小梅道:“我做什么的,他以前就是做什么的。”
      韦训在旁边收起刀,走过来用脚勾出凳子坐下,问道:“哎你今晚有没有客?”
      小梅停下活,腾出手使劲拍了一下韦训的手臂,韦诫也推了他一把,“这是朋友,你不要这么无礼。”
      韦训眼睛略略放大,“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说话间,窗外一阵飕飕声,小梅一惊,转头张望,“什么声音?”
      韦训韦诫坐着趴着不动,“扔石子儿。”

      扔石子的谢迈凛随便地扔,打中谁算谁倒霉,凤水章站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几步。谢迈凛刚满意地扔完,转回头凤水章离他八步远。
      凤水章鼓掌,“好!好身手。”
      谢迈凛懒得搭理他,打发他去睡觉,凤水章脚底抹油溜了,谢迈凛正打算回后面,就听见有人声朝这边来。没多会儿便听出这是隋良野和石茂生的声音,他想了想,朝韩维元打个手势,踩着石台,轻巧跃上屋檐。

      那边隋良野和石茂生脚步匆匆,打着灯笼回了□□,一前一后进了客房,晏充便在门口站着。
      韩维元一瞧,便笑起来:“这孤男寡男,夜黑风高的,隋大人不会有危险吧。”
      谢迈凛道:“隋大人武功高强,又经验丰富,只有石大人虚亏的份。”
      两人对视一笑,不再言语。

      屋内两人坐下,隋良野便烧了热水冲茶,端一杯到石茂生面前,石茂生正在转自己的脖子,道了声谢。
      “石大人,肩颈好些了吗?”
      石茂生端起茶,“看了你引荐的医师,按完以后好多了,他那个手劲确实好,手上都是软茧,看出来是老医师了。”
      “试试他的火灸,化瘀血不错。”
      “有理。良野,你不必忙招待,等轿子到我就回去了。”
      隋良野也坐下,“照顾不周,石大人见谅。”
      “哎无妨,跟我不必客气。你这宣传也做了很久,效果如何啊?”
      “大派自不必说,按各位大人的意思,保全个囫囵不成问题,至于那些散人,看价钱给得尚可,也陆续来此报名;难办的就是中间这些帮派,又多又零散,不够大派有影响力,又不愿随小派降身价,他们顾虑最多。”
      石茂生唔了一声,“这一批确实要妥善安待,青大人当时,”他斟酌了一下,暗示道,“在他们之中不大得人心。”
      隋良野了然,点点头,“下官明白。”
      “但是他们毕竟人数众多,你办事还是要注意民间情绪,尽量做得体面一些。”石茂生喝口茶,拨拨杯盖,“很多极端情况要考虑进去,比如说如果直到最后你也没能成功动员他们加入,他们又不愿意自行解散,是不是要走到收缴兵器、收押人员的地步,如果要走到那一步,谁出兵?谁负责?这些你要未雨绸缪啊。”
      隋良野点头,“谢石大人指教。”

      门口石家的老仆进来,跟晏充说了几句话,敲开房门,恭敬道:“大人,轿撵已备好。”
      石茂生咽下茶,点头起身,隋良野也跟着起身,送他出门,石茂生摆手,“不必送了。”隋良野和晏充跟在他身边,仆人给石茂生戴上帽子,石茂生道:“这两日见风觉得头凉,可能是要发热。”
      隋良野道:“适才想讲,一时来不及,其实我看大人面相,这两日应是有吉事到门。”
      石茂生大笑:“吉事就算了,没有楣事就不错了,这几日盘账差得太多,我正焦头烂额,还不知道怎么交差呢。好了,好了,你别送了。”
      隋良野和晏充在门口送石茂生上轿,侍从行远后才返身回远。

      两人走回院子,瞧见谢迈凛和韩维元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抬眼笑眯眯地看过来。隋良野对晏充道:“你回去休息吧。”这边谢迈凛也打发了韩维元,看着隋良野走来坐下。
      桌面上撒了一把石子,隋良野问:“忙得顾不上问,你练得如何?”
      谢迈凛双指夹起一颗石子,朝树上甩去,打中树枝,那枝颤颤巍巍,摇下许多树叶。
      “你可将石子沾上石灰,投掷计点数,练你的精准度。”
      谢迈凛不答话,转问:“喂,这几日院子里总有人出没,登房上瓦,我门前的花被折去好几支,是故意的吧。”
      隋良野淡然道:“你刚刚不也在房顶,看到可疑的人了吗?”
      谢迈凛笑两声,“我只是散步到了屋顶,但这几日在武林堂内外监视的可不是我。”
      隋良野道:“那些帮派这段日子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你有没有发现,堂口的匾被人刮花了。”
      “这算什么,给你下马威?”
      “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他们无非也就使点阴损的招式,等过两天我发限时收缴兵器、组建财会组进武林堂督账,要他们交东西的时候,才叫热闹。”
      谢迈凛摇摇头,“这几天天气沉沉,估计要下雨,你给自己算过了吗?”
      “忌婚丧、忌迁移。其他,”隋良野道,“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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