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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族姐雾清 ...

  •   雾清长雾冰四岁,二八年华,是个正当时令的“贡品”。何况她在娇艳之外,还有股不学自能的风流态,尝起来一定格外销魂。为了这份销魂,多少上了品级的羽族蠢蠢欲动,年年来探,盼她早日瓜熟蒂落。从十三开始,雾清的日子时不时会与魂飞魄散擦肩而过,因为总有心猿意马者摸上门来,对族长旁敲侧击——不必等到十六了吧?我看十三也挺好的!或者拿她一个来顶两个?,族长沉默不语,来人咬咬牙,下血本:不然这样?只要你肯今年就把她贡了,来年花鸨族可少贡一男一女!,族长依旧沉默,静静地抽他的水烟,看上去气定神闲,似有成竹在胸,可谁又知道,他藏在桌子底下的左手,已把好好一张条凳生生抠出一个窟窿来了!来人看不透他,催:如何?这条件够可以了吧?!,他将烟筒中最后一丝烟抽尽,缓缓开口,你容我想想……。都听得出这是托词,来人愤愤然拂袖而去,胃口却留下了,让十三岁的雾清从此得担着份额外的忧患去小心翼翼地抽条、结花、绽蕊。或许是这份额外的忧患扭曲了她,让她骨子里潜藏的叛逆暗潮涌动。十五那年,她与同族男子暗通曲款,两人都是十五六,正是恋起来命都不要的时候,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哪能忍受生离死别?“叛逆”是唯一出路。怎么叛?自然是两人趁夜奔逃,躲到人间去,在那里生儿育女享太平。他们在脑中一遍遍预演,把每个细节都演熟、演透、演烂,直到破绽全被消灭,一切起承转合均天衣无缝。当然,不管底下叛逆的暗潮再怎么惊涛拍岸,他们表面上得纹丝不动,后果他们都清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他们也清楚。叛逆就是这样的东西,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一举成功,他们找来雾冰做帮手。很初级的那种帮手——在他们欢会时帮着看看门,有风吹草动立即嘎着嗓子咳嗽一声;为他们鸿雁传书,收集各种“情报”;最后,要在他们叛逃以后对他们的行踪守口如瓶。十一岁的雾冰惯于服从族姐雾清的所有指令,且完成得十分出色。这些玩心计的嫩秧子凑在一块儿一丝不苟地玩着心计,三人各有分工,各自忙碌。

      叛逃的准备进行得有条不紊,万事俱备,还欠个时机,挑来捡去,选中了花鸨族的祭祖日,那天所有人都忙,没人有那个余裕去将一对年轻男女的缺席与一次叛逃联系起来。

      雾清卷好包袱,与雾冰认认真真哭了一场后,匆匆把泪一抹,头也不回地朝东边去了。东边的松林中有座桥,桥下有条河,枯水季节会露出一人宽的缝隙,据说那是条通往人间的捷径。他和她约好了,就在桥下等。

      有没有试过这种等待,刚开始时热辣辣的,有许多甜蜜的预想,每个甜蜜的预想一崭露头角,心就会怦怦怦跳好久。忍不住含嗔带怨地偷偷骂他,骂他不识好歹,敢让一个女子等这么久。后来渐渐冷了,从心里往外冷,冷透指尖,残存的希望让等待一点点耗尽。失望紧随其后,绷不住的就要往外蹦脏话,非要等到最后一个脏字都蹦净,知道等到地老天荒也无用时,绝望才会彻底坐实。雾清的绝望不在等不来那个他,而是等来的那个他后头还跟着一伙人,这伙人里头有族长、有她的爹娘、总之,所有在此时最多余的人,全都有。她冷冷地看着他,想看穿他在一次“叛卖”中如何谋划另一次“叛卖”,如何在最后关头来场最爽快的坦白。他躲开了,背过身去,露给她的脊梁骨分明还是个惨绿少年,没办法给她她想要的顶天立地。信誓旦旦人人都会,情到浓时不顾死活地想要比翼双飞也人人都会,可这些都不顶用,吓一吓就全崩了。雾清站在桥底,拿目光咬他,咬他这不要脸的双重叛卖者!族长挡在他前面,一步一步靠过来,目光是苍凉的,里面一步一个无声的嚎啕。

      “雾清,跟爷爷回去。”有点哀求的意思,又有点理亏的意思,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
      “不!”雾清的眼很厉害,让她剜上一剜,死的心都有!

      “雾清……他们、他们过两天就要接你了,你不能……”你不能置全族人的死活不顾!你得顾全大局,你不能让爷爷难做!族长微微开启的嘴唇突然失语,后头的话顿时湮没无声。

      “哼,对付自家人倒在行得很!”把我们一个一个送出去做玩物你更在行!这一族人这样死皮赖脸地活着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他们拼了?!哪怕死绝了也比这么活着强上一百倍!

      “雾清!爷爷求你了!”族长在这一瞬忽然想起已被他送进青鸾宫的六个孙辈,他们此时不知在谁身下婉转承欢。一股钝痛让他极度眩晕,也许下跪能好受些?

      雾清眼睁睁地看着族长瘦削的身板滑下去,滑到地上,匍匐,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折磨她。要她把自己交出去,心甘情愿地交出去,她这一交,花鸨族就能有两年的太平。雾清一动不动,良久,她走过去把族长搀起来。好了,尘埃落定了。

      又一个无雪无晴,只有淡淡阴霾的冬日,雾冰送走了族姐雾清。她哭着追在那辆九扇香车后面,直到它没入云端。

      从此以后,再会无期。

      雾冰常常会梦见族姐雾清,梦境十分甜美,全是小时场景。那些小小的幸福从记忆深处悄悄爬出来,在她的梦境中散步。梦到有一年下了大雪,皑皑白雪将村落整个覆盖,她们躲在屋里朝外看,屋里暖暖的,还有刚出锅的甜馒头,一人一个,吃得她们笑咪咪的,满嘴都甜……

      梦里越幸福,梦外越痛苦。她忍不住偷偷打听雾清的下落,不错过任何一点与她有关的消息。可她万万想不到,等来的会是最坏的那种。雾清死在了断魂台上。

      雾冰眼中的惊恐如同一片沙漠,无垠、深邃、飞沙走石,再也无法变回草木萋萋的模样了。还是常常做梦,常常梦见雾清被雷暴轰成齑粉,醒来恸哭。她想不明白,雾清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弄到上断魂台的地步!

      她怎么会明白?雾清心里那种对“死”的热望。她恨透了这一族的窝囊与怯懦,恨透了羽族对他们的摆布。物极必反,她迷上了撩拨、挑拨和教唆,迷上了同时勾上几个羽族,看他们为了争她打得头破血流,迷上了在花鸨族烂透顶的名声上再跺几脚,让它烂得更彻底。

      雾冰永远不会明白的,她没有雾清那种一毁到底,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别人的气势。

      雾清死后第三年,雾冰步了她的后尘,被同一辆九扇香车接到了那个广袤荒凉的天庭里。他们一行二十人,在凌霄殿中排成一排,供神族们挑选。

      屈辱,巨大的屈辱使得雾冰眼中的惊恐翻起滔天巨浪,她得闭紧双目才能压下那一波一波涌上来的奔逃冲动。闭上眼的她有副摇摇欲坠的姿态,这不太好,会引来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的。果然,有个神族向她走来,让她把鞋脱了,他要看看她的脚。想也知道,她死也不会答应的。不动、不应、不理,他被她惹出一脸恶相,上前一拦腰就把她折进怀里,打算来硬的。正在危急时,殿外郎官一声唱:“三皇子驾到!”,把这出恶戏给阻了。

      这个三皇子,就是后来的朱雀帝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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