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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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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当宁乐氏看着屋檐下的江南春燕,准会想起裕晟三年那个闷热的夏天。
……
“小姐,小姐。”
乐游翻了个身,一手捂住耳朵。
“小姐!”
大嗓门震得乐游差点儿猝死再穿一回。
“好了,我起了。”破旧架子床吱嘎声中,瘦弱小姑娘慢吞吞起来,让丫鬟出去之后自己拧帕子擦身。
燠热苦夏,乐游极其怀念以前有空调还能随时洗澡的加班生活。
一刻钟之后,乐游清清爽爽去了正房。今儿便宜爹休沐,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用早饭。
这是她最最期盼的日子了,只有这天才能果腹。
正房太师椅上,乐老爷和李氏一左一右端坐,等姨娘儿女行礼。
乐老爷正值不惑,是个仪表堂堂的美髯公。李氏不过三十岁,但刻薄脸看着如乐老爷姐姐一般。
一大家子许多人,兄弟姐妹们俱是鲜亮簇新纱袍,乐游穿着半旧且略短的棉布水蓝裙子站在中间,分外突兀。
微不可察的笑声响起,乐老爷见她穷气样子更是厌恶皱眉。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乐游悄悄打量两个妹妹,俱是神游天外,一句也听不懂。
乐老爷自诩读书人,没书香门第的德行还要摆出架子来,几个女儿大字不识,每日训话却不能少。
熬过朱子格言,乐游终于能坐下吃饭了。
他嫌由他嫌,肉包最香甜。
噗嗤一声,对面粉衣佳人掩面娇笑,咯咯咯的动静母鸡下蛋般嘹亮。
“大姐姐多吃几个包子,往后嫁了宁公公可就不一定吃的上了。”
乐润见众人看她,笑声更大,极欢快地说:“说不定还要当包子馅儿呢!”
此言一出,乐老爷倏忽沉了脸。
“闭嘴!”
乐润顿时红了眼圈。
乐老爷却不为所动,他眼神老鼠般惶惶探一遍,压低声音道:“祸从口出,你们说话警醒着!”
他也不愿训斥心肝闺女,但东厂耳目说不准在哪家屋檐下听着。这话要是传到宁原道耳朵里,别说官儿了,他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乐润抽了抽鼻子,不说话了,只闷闷地戳饭粒儿。
而乐游没事儿人一样还在搛包子。
乐老爷瞥见不由更恼怒,“你还吃!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哪里会惹润儿不快!”
乐游驯顺地唯唯应是。
她放下筷子,揽着袖中的四个肉包出神。
月前,乐游在车祸中穿越,原身同名乐游,身瘦弱,年十五。
开局穿越女经典格式,生母刘氏早逝,原身的婚事被异母妹妹乐润用一招“沙暖睡鸳鸯”抢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几日正巧京都权宦途经达川县。七品父母官绞尽脑汁巴结权宦,两万雪花银陪嫁附带一个嫡长女。
皆大欢喜,好事成双,乐府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原装的乐大小姐受不了重重打击,当晚悬梁自尽。乐老爷为了应下的亲事,灌药扎针好一通折腾才把人从阎王跟前抢回来。
但凭谁都不知,郎中只救回来个壳子,芯儿已经是另一个了。
乐老爷骂就骂吧,阎王殿前走过的人,能活着就知足。
朝食即毕,少爷被留下考较功课,太太所出的两位小姐腻在亲娘旁边撒娇,一家人其乐融融。
乐游知机跟着姨娘们告退。
绣鸳鸯的水红绸裙闪到眼前,祝姨娘拿牡丹帕子搭住她胳膊,极亲昵极不尊重的娇样子,一把嗓子能拧出糖汁儿来。
“大小姐真是越发稳重了,听说宁公公又得了圣人的赏赐,又是黄金又是美人儿的。这下姑娘以后就有人陪着,可不怕孤零零了。”
说完用一角帕子掩着嘴笑。
祝姨娘是二弟生母,乐老爷心尖尖,目前最大爱好就是逮着乐游啄。
乐游装作没听见,掸掸袖子带着两个丫头走了。
她面上八风不动,但终究将祝姨娘的话搁在心上,回房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做针线,琢磨“又是黄金又是美人儿的”宁公公。
窗外树叶静静的,暑气蒸人,一丝风都没有,闷得人满心烦躁。
前路茫茫,后顾……
根本没有后路。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翠花蹭进来,扎煞两手吭吭哧哧:“小姐,您让我打听的事儿我去问了。”
乐游眼前一亮,赶紧放下活计看向她。
原身小姑娘天天不是做针线就是为未婚夫谢昆玉愁肠百结,只知道宁公公是大坏太监。
这些天乐游听话听音儿,但后院人见识有限,目前她只知道宁原道是东厂督公且性情残暴。
她出不了门,就让翠花出去帮她打听。
翠花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想想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又看着乐游的笑脸,她冲出去左右张望之后迅速关门,而后咬着嘴唇“扑通”一跪。
泣道:“小姐,咱们跑吧,这宁公公嫁不得啊!”
乐游吓一跳,紧着扶她起来,让她慢慢说。
“他长得青面獠牙,蛊惑皇上建了劳什子东厂,动不动就杀忠臣,最喜欢喝人血吃人肉,连皇上都被他蒙在鼓里……”
想到人说宁原道做的那些剥皮抽筋酷刑,翠花不禁悲从中来号啕大哭,“小姐,嫁了他,会被折磨死的!”
见乐游没什么反应,她心中更急,“我句句是真,这些事儿外面都知道。他前些天还瞒着皇上杀了一个老大人,皇上没来得及救,都气哭了。”
乐游一句都不信。
还皇帝“痛哭失声”?明摆着是皇帝让他杀的,要不然宁原道早见阎王了。
“好了,不哭了,我都不怕。”乐游安慰她,“这些听听就罢了,别往心里去。再说咱们跑能跑哪儿去,还不如安安心心等着。”
天下多事,战火烧过的地方尚有野殍,她跑哪儿都是死路。
翠花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简直绝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捉住乐游胳膊如抓救命稻草。
“能跑!让谢公子带您走!他原本就跟您订的亲!”
“慎言!”乐游疾色呵斥。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怖,谢昆玉仗着好皮相好家世恣意妄为,原身悬梁有他大半功劳。前两天上香遇见时,谢昆玉面对她不仅毫无愧色,还似是而非勾搭。
嫁他还不如嫁素未谋面的太监。
翠花也自觉失言,这话要是给李氏听见,主仆俩都活不得。
“那就只能认命了不成?”她抽噎着说。
半晌,乐游慢慢叹了口气,“翠花,我是要嫁过去的。”
身如柳絮,心似浮萍,她不认命又能如何。
翠花嗫嚅嘴唇想说什么,被她制止了,“我把身契给你,你不用陪我去闯龙潭虎穴。”
东厂督公的府邸,乐游没把握能让自己全须全尾活着,就别再把翠花搭进去了。
翠花又扑通跪下,她红头涨面大哭:“我不走!”
“自卖进府里就谁都能作践,那管家逼我做小,要不是您前日救我,我早晚得死在他手里。”
乐游劝她不必如此,翠花抱着她腿一直摇头哭说不走。
“龙潭虎穴就龙潭虎穴,这世道哪儿不吃人,跟着您,死也值了。”
……
第二日,乐游喝了碗米汤去正房请安。没进正房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一路上的扫地的小丫头都盯着她瞧。
明明洗脸了呀,乐游一头雾水进屋,老爷太太竟然也瞧着她笑,青天白日撞鬼了一般。
便宜爹眉目舒展,似乎见着全村儿的希望,而李氏手里的杭绸帕子揉皱地厉害。
“姐姐真是好本事,还没见面儿就能让宁公公惦记着。”乐润又咯咯咯了,今天的调子是蛋太大不好下。
“润儿。”李氏瞪了二小姐一眼,二小姐又瞪乐游。
“昨晚督公着人从京城送来一双金钗,待会儿你带回去,这也是督公的美意。”乐老爷慈祥地说,丝毫没有平时吹嘘“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道貌岸然。
便宜爹读书浪费了,应该拉皮条才不埋没天赋。
在或恨或怨各色目光中,乐游施施然接过了锦匣,知道自己从今以后终于能吃饱饭了。
督公的两只金钗让她从秃鸡成了凤凰,早上也能随便吃肉包子管够。
过几日督公又送一回妆缎宫纱与绢花,而后乐润嘴角起个火泡,咯咯咯也没了。
乐游没闲心理旁人阴阳怪气,每日只闷在屋里拿料子折腾衣裳荷包。
……
眨眼功夫,一个月就过去了。流火时节多吉日,响晴的天气里,乐游陪着两万雪花银出阁。
鞭炮声声震耳,她捧着宝瓶在花轿中混沌颠簸。
大红锦袱下,香膏与脂粉一层层铺陈,如密不透风的面具遮住本来面目。
描眉石黛,饰鬓金钗。
含桃着雨鬓光秀,粉面融春檀口红。
从前种种昨日死,今日起,她的性命与尊严交由另一个人处置。
乐游全身心只有一个想法。
她不愿死。
她要好好地活。
下轿,跨马鞍,捧着红绸一头三拜行礼,提线木偶一般听着喜娘号令行动。
虽然世人都说不屑与阉竖为伍,但乐游听着周围热热闹闹喧嚷人声,不禁感叹督公威风八面排场煊赫。
进新房挑盖头,没等她从满室灯火烛光中缓过神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就撞进视线里。
这就是往后几十年能左右乐游生死的人,她的夫婿——宁原道。
薄唇喋血般红,柳叶眼微阖打量着她,碧幽幽的,看不出情绪。
只瘦的过分,唇虽勾着却有冷锐的气,像是枯竹,像是剑刃,骨子里透出薄。
他穿着大红洒金葫芦妆缎直裰,脸被映上几分血色。
既不青面獠牙也不三头六臂。
乐游冲他摆出对着水盆练习许久的笑脸,乖巧不失天真,是往后余生都不曾变过的鲜活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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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仪温软善心样貌好,可迟迟盼不来如意郎君。
娘亲拎她去测姻缘,大师高深莫测,只给了八个字。
“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乐仪一头雾水,直到下山路遇见受伤的小狐狸。
红棕毛,白肚皮,抱着她腿哭唧唧。
她眼前一亮,这就是自己的善事呀!
今儿救狐狸明儿说亲,后天穿上新嫁衣!
然而,自从有了小狐狸,议亲之路更坎坷了——
刘公子说非你不娶,乐仪满面羞红,小狐狸叼出他和表妹往来情信。
周公子讲心系于你,乐仪刚要点头,丫鬟急报小狐狸奄奄一息只要乐仪。
郑公子弹和鸣瑟琴,乐仪心花怒放,没遮住耳后被小狐狸咬出的痕迹。
……
“今儿有你没我!”
屡屡被小狐狸破坏相亲后,乐仪忍无可忍,决定放“狐”归山。
谁知小狐狸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高挑艳丽的妖冶小郎君。
小郎君犬牙抵住她的脖颈,嗓音喑哑。
“有了我还敢想别人,该怎么罚你?”
#狐狸非得以身相许怎么办#
#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把我当老婆?#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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