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世界成了通缉犯》柳寄生

152、Z （八）

　　克里扔掉文档，几乎是疯了似的朝中心大楼跑，他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内心不断地祈祷一切还来得及。中心大楼的守卫很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人，他们看到克里博士火急火燎的朝这里跑，赶忙上前围住了他。

　　“博士，您不能进去！”

　　“放开，我要去见师哥！”克里怒道：“都给我滚开！”

　　“博士……”

　　守卫的人一脸不知所措，克里是聚集地很重要的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冲到中心大楼里，为首的两个守卫先控制住了克里，说是要帮他通传一声，然后便给自己的手下使眼色，让他们去找人。

　　很快，从大楼里出来了两个人，那些守卫看到来人之后，都毕恭毕敬的挺直了腰板，对那人行礼。

　　“马署长。”

　　当时聚集地的财政总长官马一建对着守卫们点了点头，他的身边跟着自己的幼子，刚刚成年的马良才，他们家族是聚集地的首富，在高层中说话很有分量，即便是当时的执政官见到他们，都要谦让三分。

　　马一建走到了克里面前，他的身材低矮，隆起一个啤酒肚，相貌不扬，但是那双眼眸却闪着让人不可侵犯的威严，克里站在他面前，面对马一建审视的目光，内心竟也涌上了一股畏惧。

　　“克里博士，对吧？”马一建微微一笑，礼貌而不失威严：“久仰大名，幸会。”

　　“师哥在哪儿？”克里并不想和他寒暄，单刀直入进入话题。

　　一旁的马良才有些不满，年少气盛的他指责克里博士没有礼貌，居然和自己的父亲这样讲话，但马一建不怒反笑，反而制止了马良才，让他不要对克里博士无理。

　　“克里博士是聚集地的天才，没有他，就没有聚集地的今天，他是大功臣，自然不受礼仪的束缚。”

　　马一建对克里说道：“Z就在中心大楼里，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但要屈尊博士在我的办公室里面等一等。”

　　克里此时心烦意乱，但是马一建的话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克里压抑着不满，跟着马良才进了中央大楼，一路上到了35层，从这里开始，就是整个聚集地高层官员的居所，戒备森严，装修风格也颇为华丽。

　　马一建的办公室在35层走廊尽头的房间，克里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站着一个等候的人，是凯伦。

　　克里有些惊讶，凯伦向来是明哲保身的，怎么会出现在马一建的办公室内，他也踩了这一趟浑水吗？

　　门缓缓地关上，屋内除了马一建，就是三个年轻人，克里年长些，凯伦稍年轻，马良才则是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马一建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在茶水的氤氲中不动声色的扫视这三个人，他有一种预感，聚集地未来的命运，很可能会和这三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博士，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Z被带走的时候，我就预感你会来这里，你虽然忠于聚集地，但并不是无条件的遵从，一旦涉及你的底线，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叛聚集地，我说的对吗？”

　　克里对于马一建的话没有反驳，沉默就代表着默认，凯伦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克里，马一建在聚集地是个举足轻重的人，说话分量不小，克里这个态度，可不是讨好上级该有的样子。

　　好在马一建脾气好，也不和克里计较，他接着道：“Z的研究想必你也知道了，他是最适合的处理器人选，他一人可以将处理器的性能发挥至百分之98。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就必须寻找200个异种的替代品，这样才能勉强达到百分之85的处理效率——”

　　“身为一个科研者，你也知道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吧。”

　　克里阴沉着脸：“马署长不用在这里跟我讲实验研究，师哥的实验是什么样，我很清楚。我只想问，为了一个系统，你们要将他一生囚禁在机器里，剥夺他的思想、感官、意识，将他完全改造成一个机器，甚至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机器，你们这样做，还算是个人吗？”

　　马良才忍不住了：“克里，你说话注意点！这是高层的决定，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马一建制止了马良才：“我虽然没有赞同这个提议，却也没有反对，我投了弃权票。克里，你的愤怒我理解，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聚集地需要尽快统一人类部落，而这个系统，会将这个进程缩短至三年，三年后，人类聚集地就可以建成。”

　　“所以师哥就只能成为牺牲品？”克里情绪激动地说道。

　　“没错。”

　　马一建的话沉重有力，克里怔住，在场的人除了他，其余的人都不反对，对于Z，他们觉得可惜无奈，但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是错的，Z的牺牲是无奈之举，却是正确的事。

　　牺牲一个人，换来人类文明的进步，这不仅是正确的，甚至是无比划算的。对于Z，大家都觉得同情可惜，可是作为利益的既得利者，谁又能说这件事是错的，谁又愿意出来制止？

　　在拯救Z的这件事上，克里发现，自己是孤立无援的，甚至是在和整个人类抗争。

　　凯伦生怕克里继续惹马一建不高兴，赶忙对克里说道：“博士，Z是自愿成为系统的处理器的，没有人逼他，这是他自己选的。他就在中心为他准备的休息室里休息，没有人看守，如果他想逃，不会有人阻拦他。”

　　克里一怔，他望向马一建，马一建点了点头。

　　克里沉默，他了解Z，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他愿不愿意选，而是能不能选。系统的问世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问题就在于处理器究竟该怎么选，一个是Z，代价是终身囚禁，失去意识，作为一个机器生活，而另一个是200条生命的代价，Z生性那么善良，根本不会考虑这一条替代路径。

　　马一建见克里稍稍冷静了一些，便换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坐姿，他给马良才使了一个眼色，马良才不情不愿的给克里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

　　“博士既然是科学家，那必然生性严谨。抛开Z的意愿不谈，我想问问，你要怎么从这里把他带走？”马一建饶有兴趣的望向克里。

　　克里一怔，他刚才凭着一腔怒火冲到中心大楼，险些让自己都陷入危险，对于这关键的一环，却自己都没有想到。

　　这里守卫森严，他一个科学家，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守卫都能轻松把他制服。要说避开守卫的视线偷偷溜走，他甚至都没有整个中心大楼的地图。

　　“我……我还有我的实验研究。”克里迟疑地说道，虽然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克里实验室是现在聚集地内最重要的实验室，你们还需要我研究异种，如果我离开，实验室的运作立刻就会瘫痪，你们付不起这个代价。”

　　马一建闻言，露出了一抹赞赏的微笑：“嗯，不错，以自身价值为要挟，是个聪明的举动。聚集地不是慈善机构，只要你有价值，你的话才有份量。”

　　“可是——”马一建话锋一转：“克里实验室和系统，哪一方的价值更大，这就有待商榷了。坦白讲，聚集地最看重的是统一人类部落，研究异种固然重要，却远比不上人类统一，你的价值，还不够。”

　　“再退一步，假如Z愿意跟你走，你也成功带着他离开了，你们要去哪儿？”马一建继续道：“Z背叛异种的消息已经传播出去，高阶异种的交流不受地域和种族限制，消息的传播速度可比人类部落快得多，可以说Z已经成为了全部异种的敌人。他本身又能够和异种无障碍交流，甚至隐藏不了自己的行踪，一旦离开人类部落，将会有无数的异种等着要他的命，你和他，又能撑多久？”

　　马一建的话再次粉碎了克里的幻想，Z已经成为了异种的敌人，天大地大，除了人类聚集地，他早已没有了容身之所。即便他想逃，他能逃，却根本无处可逃。

　　给Z的选择，本来就只剩下一条了。

　　克里颓然的坐在了沙发上，刚才冲进中心大楼的一腔怒火已经消散殆尽，而如今只剩下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原来他一直都救不了Z，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屋子里安静无声，茶水冒着白色的雾气，渐渐地，茶水变凉了，雾气消散，两三片茶叶静静地落在杯底。

　　“我……想见师哥。”半晌后，克里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马一建点点头，应允了克里的请求。克里的神情已经说明他认清了现实，他不会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会再试图带着Z离开。

　　马良才带着克里离开了办公室，屋内只剩下了凯伦和马一建，对于这个年轻的后生，马一建说不上喜欢，但是马一建明白，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扛得起人类聚集地的重担。

　　“马署长，我不明白——”凯伦说出了心里的疑惑：“Z的命运已经不能改变，为什么要让他和克里见面，这不是会增加克里对聚集地的憎恨吗？”

　　马一建淡淡一笑：“克里博士是个天才，未来我们还需要他为聚集地贡献力量。”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他对聚集地生出芥蒂才对，不是吗？”

　　马一建摇了摇头，他端着茶杯，靠在了椅背上，阳光倾斜而下，照在马一建的办公桌前，他坐在阴影里，厚厚的眼镜反射出阳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微微上挑的嘴角，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系统研制成功后，Z会作为系统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聚集地，而这种羁绊，会比任何的利益与金钱，都能够牵绊住克里的心。”

　　厚重的大门缓缓地闭上，克里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凯伦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神情有些恍惚，他明白，从今以后，克里将永远留在聚集地，无论是他还是Z，亦或是自己，都再也无法抽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