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虐文有生路吗》馋不知

4、第 4 章

　　“柳儿姐姐，桃花什么时候开啊？”
　　“少爷，桃花要等三月方才盛开。”

　　江承盛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连姐姐的婚事，都不够关心了，宋成易几次送来的礼物，都是柳儿帮着转交的。

　　少年人的日子是最难熬的，没有诸多烦心，只有许多期盼。
　　一日盼着一日，生生将每一日都盼得漫长无比。

　　好不容易，才艰难熬到除夕。
　　这也是江如清出嫁前，在家的最后一顿年夜饭。
　　江家极为重视，连桌上的菜也比往年丰盛许多。

　　江家人丁不旺，江老爷未曾纳过妾，便只这一双儿女。
　　江承盛的祖父祖母和叔伯们，又都在吴州老家，京都的宅邸便只这四个主子，年夜饭难免冷清，江夫人便招呼着家里的老仆和丫鬟们都上了桌，也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

　　“今日便不分主仆，好好吃个年夜饭，热闹热闹。”
　　江夫人向来和善，下人们都喜欢她，纵使平日里有些怕江老爷，此时也放下了畏惧，真挚向主子们敬酒。

　　江府从不铺张，但也绝不吝啬，该有的月钱从不克扣，逢年过节还会多给些赏钱。
　　谁若有个什么急事，江夫人也不推诿，痛快给了银子，嘴上还要说是预支了下月的，可到了下月，月钱还是一分不少。下人们去问，江夫人只挥着手赶他们去干活，说会扣了去的，直说上小半年，月钱也没见少。下人们也都知道，夫人是怕多拿了银子的人心里负担，才这般说辞。

　　所以这府中活计虽多，但下人们任劳任怨，从不偷懒，江夫人总念叨着招人，也常被管家糊弄了过去。
　　江府没旁的府许多弯弯绕绕，除了老爷的俸禄，便只有几口薄田和铺子，府中虽不至于紧凑，但比起京都许多官宦人家，也不算宽裕。
　　大家都想着，能为老爷夫人省下一口便是一口。

　　老管家为自己满上了一杯，举杯对江如清道：“望小姐日后与姑爷和和美美，早日给老爷夫人添了外孙。”
　　江如清羞红了脸，饮了一口杯中甜酒，小声说：“谢谢荣叔。”

　　老管家荣叔和车夫福叔在江家年岁最长，是看着这姐弟俩长大的。
　　平日里，两位老仆对姐弟俩都溺爱得厉害，如今小姐要嫁人了，众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舍。

　　荣叔抹了一把泛红的眼角，转而对江承盛道：“祝少爷来年功课竿头直上，早日考取功名！”
　　江承盛坐在父亲的左侧，忙也站起了身，喝了一口道：“谢谢荣叔。”

　　江承盛对功名没什么兴趣，但对旁的也没有多少兴趣。
　　只为了父亲母亲的期待，他倒也认真，在这般年纪的小儿中，学得算是像模像样。

　　荣叔这话提醒了江老爷，他放下酒杯，对江承盛道：“这些日子忙着清儿的婚事，也未曾查验你的功课。等清儿出嫁了，你便去太学读书吧，太学先生们的学问是我朝一等一的，寻常人家可是没有这般机会的，你切要好好读书，不要给我丢人。”

　　江承盛捏着的杯子的手用了些力气，低垂着头，轻声说：“父亲，我……不想考功名，也不想当官。”

　　江父拧了眉头，倒也没有多少意外。
　　他这幼子单纯温顺，虽偶有顽皮，但其实和她姐姐一般乖巧，性子都随了他们母亲，确实也不是为官的料。
　　江父也并未想过，要硬逼着幼子如何。他还常常与夫人感叹，有一双懂事的儿女是他们的福气，便这般家宅安宁便是最好。

　　他此时沉思片刻，对江承盛道：“我在朝为官，你也不便去行商，若日后真的喜欢，我为你谋个清闲差事，再帮你开间铺子，卖些字画……”
　　江承盛见父亲误会，连忙摇头，眼神飘过烟霞山所在的方向，小声对父亲道：“我也不是想从商，我是想……想修道，做神仙……”

　　此话一出，一桌子人都愣了住，都为小少爷捏了把冷汗。
　　江老爷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什么也没夹，回到了碗里，脸色已不太好看。
　　江夫人见气氛不对，忙夹了丈夫爱吃的菜，放至他碗里，圆场道：“盛儿年纪小，不懂事！等清儿出阁，便送他去太学读书，读上几年，他便知晓道理了。”

　　江承盛张了张嘴，见母亲和姐姐连连给自己使眼色，只好咽下了想说的话，闷头吃饭了。

　　席间一时气氛冷凝，福叔埋怨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友，荣叔心里头虚着，也只能讪讪摸了摸鼻子。
　　福叔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举杯对江老爷道：“老爷，我敬您，感谢老爷夫人这么多年照顾我和老荣，我们两个老头子，心里当真是感恩不已……”

　　家中最年长的这两位老仆，在江家已有四十个年头，本份守己。
　　加之江老爷自己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故对二人极为尊重，忙也站了起来，道：“福叔您先坐下。”

　　福叔摆了摆手，示意江老爷让自己把话说完。
　　“我和老荣头常感念老爷夫人的好，说句僭越的话，我们都给江府当成了自己家，给小姐少爷当成自己家孩子，能侍奉江家，是我们天大的福气。”

　　荣叔也给自己满了上，叹道：“我们这年纪，活一天便算一天，能坐着和老爷夫人喝两杯，多一天都是赚来的，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吃上这团圆饭了。”
　　江老爷平日里在官场雷厉风行，如今对着这俩老头子，却是无计可施，哄着两人道：“福叔荣叔放心，你们这身子骨都健硕着呢，别说明年了，再往后十年，都能一起吃这团圆饭！”

　　江老爷忙着哄这伤感的俩老头，顿时顾不上江承盛了。
　　被宠着的小少爷，在父亲身后对福叔竖起个大拇指，咧了笑，俩老头立刻也回以大拇指。

　　江老爷将这三人神色纳入眼底，无奈摇头，苦笑了笑。
　　算了算了，童言无忌。

　　除夕夜的灯烛彻夜不熄，一大家子围坐着一圈守岁。
　　江承盛和姐姐一左一右，倚在母亲身边。
　　炭火不时发出啪得一声响，小小的火星弹出，又迅速熄灭。

　　火炉将脸烤得暖融融，困意便上了来。
　　江如清年纪大些，还有着自控力，江承盛便不行了，一颗脑袋小鸡啄米般点啊点的。
　　没多时，便歪倒在了母亲的腿上。
　　守岁也只是图个吉利，便也无人叫醒他。

　　江承盛做梦了。
　　梦里桃花开了，他满心欢喜又上了烟霞山，可这次却没能见着月芜。
　　那一节一节的石阶似永远也爬不完，江承盛已累到抬不起脚，可山顶还是那么遥远。
　　似乎……是月芜不想见他的那么远。

　　“月芜……”
　　江承盛张口想叫，嗓子却失了声，只能发出啊呃的碎呓声，着急得出了满头汗。

　　“月芜……月芜……月芜……”
　　江承盛知道，他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遂在心中一遍一遍叫着这个名字，却始终无人回应。

　　“盛儿，盛儿，醒醒。”
　　耳边朦朦胧胧响起母亲温和的声音，江承盛身子微颤，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母亲柔声问他：“做噩梦了吗？”

　　江承盛不知睡了多久，半边身子麻木了，他呆呆看着冒火星的炭盆，抱住母亲的胳膊，呢喃说：
　　“娘，我梦见桃花开了，现在桃花开了吗……”
　　“傻孩子，桃花要等你姐姐出阁后，才会开呢。”

　　新年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