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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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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她的脸上带着悲伤,全身都带着哀戚。
一遍遍的说着抱歉。
这不是我想听的。
前田心想,她甚至无法理解这个人口中的歉意是否因自己而发出,只是觉得一切都茫茫然,声音如溺水般灌入耳中,嗡嗡响着,噪杂着,听不清任何一个音节。
她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声,瞥见那人心疼的眼神及递过来的手,她心底不知因何猛然生出一股怒气,使出了全身气力狠狠拍在她的手掌上,厉声道:“离我远点.........”那人受惊似的一退,随即想要再度靠近,被前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斥退。“别碰我!”
两个人对峙了多久,似有一个世纪般长远,终于前田像是累了,垮了肩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填充在体内,她哽声问着苏青柏:“你就非要这么做不可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苏青柏的眼圈早就红了,她听见前田的问话,疼意是从心间生出的,然后衍变成一条条丝线将她团团捆绑住,教她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极为艰难。她害怕的瑟缩着,怕前田的责难,可又不得不顶着一切。“这无关我想不想,这是责任,这是我必然要承担的责任。”
责任、守望。
这是家族的箴言,每一个人都该牢记在心。
她亦如此,如今家族蒙难,她必须承担责任。
“所以责任跟我,你选择它,选择那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前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般失态的冲着一个人吼叫,可她此刻,只想撕碎这个人,撕碎一切,将她拆的干干净净,把那见鬼的责任,又或者什么家族信念从她身体里掏出来。
苏青柏垂首,她抖动着唇。“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泪沿着面颊滴落在衣襟上,可这冲刷不了什么,甚至让前田愤恨。“我诅咒,诅咒你永远孤独,诅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分离让她痛苦,更让她嫉妒,变得恶毒起来,她不吝啬言语的对着自己的爱人落下更难听的咒骂。
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吗?
于是那人生生忍受着,却还能笑着对她说一句。“我希望你能够幸福,永远。”
风雪飘荡,那人离去了。
或许当雪融化时,她就会回来。
前田带着天真想,可也自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青柏结婚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与少时预想的婚礼相差太多。多金但不俊秀,甚至还带着些微秃顶的男人站在自己身旁,来往的宾客不乏政客商要。她新婚的丈夫带着她与宾客寒暄,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对着她口乎“我的最爱。”有时更是肉麻用那粗胖的身体贴近她,满怀爱意的用那刚饮过酒湿漉漉的肥大嘴唇附在她耳边称她“我的小宝贝。”
苏青柏尴尬的忍受着,她的朋友们没来,或许是知道这场婚事,并非是她所期待,所以一个个都选择了缺席。
“亨利,你醉了。”在女仆的帮助下,她扶着丈夫进入房间。
男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嘿嘿傻笑的看着,“看,这是谁,多美的人儿啊。”他称赞着,赞美着,“世上还能去哪儿寻来这般的美人,威尔逊太太。”
那双大手从她手臂划过,握住了她的手。她皱眉,再一次重复。“亨利,你醉了。”
“不,我不会醉了,我爱你,我的小宝贝。”男人克制不住,将她压下,她看见女仆静悄悄的退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痛苦的闭上了眼,酒气熏染了一切,只等待结束的一刻。
等男人喘着粗气从她身上下去时,已是半夜了,她□□着从床上起身,推开了窗户,外面星空闪耀,一切是那么的美丽,可她又是多么的可悲。
“戴安...”男人在梦中小声呼喊着她,她回头,眼中水雾蒙蒙。
结婚后的一年,他们的长子威廉出生了。
第三年的时候,次子亨伯特也出生了。
日子过着,一切都漫长的无边。
亨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见妻子一日日的沉默,他虽然竭尽招数,可她对着自己,总是很少笑。
画廊还经营着,苏青柏接管了它,这是祖父留给自己的唯一纪念了。
年少时,祖父总是寄望她承担起画廊这一方面的事物,她总是拒绝,有时还稍显不耐烦,没成想,这画廊会成了她最后的栖身之地。
一日来了一个落魄的画家,左臂夹着他的画作。
绚丽的色彩布满了画布,苏青柏看着那些画。
古怪而又扭曲的人像,画技粗糙笨拙,就像是刚新生的幼童的涂鸦之作。
男人结巴着介绍自己的画作,身旁的工作人员已不耐烦的催促着他离去。
苏青柏皱紧眉盯着那些画作,感到晕眩晃目,她不信神佛,可在看到那些画的时候,她感觉有一双手将自己的灵魂揪进了其中。
她买下了男人的画,全部。
她有直觉,这些画,将颠覆艺术史。
或是那个男人的热情感染了她,使她也陷入了癫狂。
威尔逊太太疯了。
她将自己泡进色彩里,将灵魂扯进画布中。
她没了日常,只余下了作画。
没日没夜的画。
亨利看着她,皱眉不耐。
可她就像是灵魂被摄进她那些该死的画中一般。
于是又传出了一个谣言,威尔逊太太跟着落魄画家私奔去佛罗伦萨了。
亨利大发雷霆,妻子抛子弃夫而走,这让他手足无措,又满心怒怨。
她走时,只留了一封信。
致亲爱的威廉、亨伯特:
妈妈走了,不会回来了。
永远也不要来找我。
----爱你们的妈妈
亨利攥紧了信纸,这信中甚至都没提及他。他发誓,若是让他找到她跟那个男人,他不惜一切代价摧毁他们。
爱德华手捧着几杯咖啡走过两条街道,下水道的污水蔓延了街道,他一边避着水坑一边小心的踮脚,又穿过一条小巷,他终于走到落宿的旅舍,一家又破又旧且脏乱的旅馆,可胜在便宜。跟百无聊赖的前台女孩克拉拉打过招呼又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她一杯后,他才跨步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推开嘎吱作响的房门,给了坐在画布前的女人一杯咖啡后,他有些担忧的问。“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布满了斑驳的颜料。她头也不回的接过咖啡,听见男人的问话,不耐烦的道,“闭嘴,你这个死娘娘腔。”
爱德华苦笑,这个人跟着他出来后,就好像换了一个性格,那个出身良好,温文尔雅的女人,变成一个暴躁、毒舌又神经质的女人。
“我只是想,你走了,你丈夫怎么办?”
“我不爱他,管他去死。”
“那孩子呢,我见过他们,两个可爱漂亮的男孩。”
“亨利会照顾好他们,他们只是没了妈妈,还有爸爸,就算爸爸死了,我的家人也会照顾好他们。”
“可是孩子总不能没有妈妈。”
“他们总归是会活下去,甚至长大。”
爱德华可以谈很多,比如孩子离了母亲会多么害怕,甚至这样就离开家庭,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一件事。可他没必要说下去,就算说了,她也不在乎。
“我只是在想,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喝着咖啡,爱德华满是不解,要知道,从他的认知中,这位太太可是一个十分有责任感的人。
“你的画,是你的画。”苏青柏抬头说,手中画笔扔进了桶中,“该死!”她咒骂,不小心手边的咖啡碰倒了,洒了一地。
咖啡的香味散开,混杂在又霉又潮的房间内,气味一时精彩极了。
“或许我的画中真的有魔力。”爱德华感慨,不然他实在找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常年处于养尊处优的女人不顾一切的跑过跟他挤在这样的一个房间内。
“自从看了你的画,我心中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说话,它说,什么责任,什么家族,都让他们去死吧,我都不在乎了。”她随手拿旁边的布团在一起擦拭着咖啡,有些落落寡欢的道。“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我的牺牲也足够多了!”
爱德华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他听说过威尔逊太太是为了家族利益才嫁给威尔逊先生的。他低头,由心怜惜着这个女人,只不过一会儿,他就尖叫起来。“等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苏青柏瞧了瞧手中的布团,它已脏乱到看不出什么来,满不在乎的道:“不知道。”
“那是我最后一件能穿的T恤。”爱德华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的惨叫。
“你可以穿我的。”地上已经干了,苏青柏把手中的布随手扔一旁,继续自己的画作。
爱德华捡起自己的衣物欲哭无泪。
或许当时不该心软。
“你要去佛罗伦萨?”
“是的,我想去那边,那是艺术的殿堂。”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我现在就要走了,下午的飞机。”
“那就现在走。”
女人撕下一张信纸,匆匆书写几笔后,竟然什么都没拿的就跟着他出来了。他以为她对他有所爱慕,才这般飞蛾扑火般的奋不顾身,可谁知,自己带出来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