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41、Chapter 41

　　“你找周屹良借钱了？”刚走到电梯间乔西禾就非常直接地问道。

　　江晚觉得自己今天跟电梯间也是有缘，躲开他的视线说：“对，你现在急用钱，我想先还给你。”

　　“你问他借钱，来还给我？”乔西禾把他的头转了过来，江晚看到他的眼神里有失望，还有受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假如现在是我欠了你的钱，然后为了给你还钱，我去找一个追求了我十年的人借钱，你会怎么想？？”

　　“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适……但现在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吗？阿姨那头开销一定很大，你上回几乎把所有存款都给了我，哪还有钱？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找别人借吧？”江晚又把头低下说。

　　“谁说没有别的办法？！”乔西禾明显在努力压着火气，刻意压低声音道：“没钱我可以把车卖了，大不了房子卖了也行，我总有办法筹到钱！但我从没想过让你还钱，尤其还是拿周屹良借你的钱来还！我没有让你帮忙，你自作什么主张？！”

　　江晚被他说得心里更堵，本来去找周屹良借钱这件事已经让他很为难了，现在又被乔西禾这样斥责，他心头也是说不出的窝火，忍不住道：“你说得容易，卖车卖房，卖了之后再想买就不是这个价了！你在北京拼死拼活地干了五年才攒下这么一点家当，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能不能理性一点？对你来说需要砸锅卖铁的事在周屹良那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他愿意借给我，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别管我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只当是单纯还债不好吗？”

　　乔西禾听完愣了一下，紧接着问：“单纯还债？？江晚，对你来说事情就这么简单吗？你和他之间做的交易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你一个债主，你把钱全部还给我就没事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江晚感觉话题跑偏了，想往回拉：“我只是想说你看问题不要那么复杂，我找周屹良借钱单纯就是为了减轻你的压力，我不可能身上背着你二十多万的负债在一旁束手无策，还要亲眼看你去卖车卖房筹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觉得我可能安心吗？”

　　“是啊，那样你没法安心，现在这样你就安心了？”那一瞬间，江晚觉得乔西禾看他的目光很冷。“你说得没错，区区二十五万，对周屹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对我来说，却可能是辛辛苦苦打拼半年的成果。谢谢你能替我考虑得如此周到。”

　　“乔西禾，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你不要这样。”江晚被他刚才的目光看得心里凉凉的，有心想为自己申辩几句，可话到嘴边又感到十分无力。能说的他其实都已经说了，如果乔西禾可以理解，那这些话就已经足够了。而如果乔西禾不愿理解，江晚觉得说再多也是白说。

　　“好，既然你想帮我，那我接受你的好意。”乔西禾这时看着他道：“周屹良答应借钱给你，提什么条件了吗？”

　　“没有条件，他不是那样的人。”江晚不想让乔西禾把周屹良当成是趁人之危的人，但想起约好吃饭的事，他又觉得等回头乔西禾自己发现了更不好，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于是补充道：“我这周四约了他吃晚饭，为表示感谢，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乔西禾犀利的目光定定打量着他：“吃饭是他提出来的吧？你还说没有条件？”

　　“……这算什么条件？就吃顿饭而已！再说，他是在答应把钱借给我之后才找我吃饭的，也说了叫你一起，根本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你别把人想得那么阴暗好吗？！”江晚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但在看到乔西禾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时，江晚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很不好，内疚感一下涌了上来，又低声细气地说：“乔西禾，我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压力也很大，抱歉，我不该和你吵……你先别生气了好吗？”

　　乔西禾默默看了他片刻，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想吵，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吃饭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西禾——”江晚看他转身要走，下意识拉住他。

　　“还有事吗？”乔西禾转过头那一刻的表情让江晚胸口一滞，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无奈、痛苦，还是疲惫、悲伤。但江晚能感觉到，自己这次问周屹良借钱还给乔西禾的行为，虽然从物质层面上或许帮到了他，但在精神层面上，却给了他更重的打击。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江晚心里也难受。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

　　乔西禾看看他，忽然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没有。别多想了，回去吧。”

　　说完乔西禾就先往办公区走了。江晚在原地等了几秒才慢慢跟在后头回到工位。

　　周屹良给的钱还剩二十五万，江晚把其中二十万转到江广远的账户上，然后给他爸发微信说：先把钱还了，别拖。

　　江广远可能很诧异江晚能这么快筹到钱，突然拨了语音过来，被江晚挂断了，紧接着电话也没有接。

　　小晚，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找朋友借的吗？不是通过别的方式吧……江广远又发信息来问。

　　江晚回道：是朋友借的，放心吧，来源可靠。我这会儿在忙，先不说了。

　　江广远没再回复，大概是踏实了。

　　到了下午，江晚正在小会议室里教宋柯、付乐、还有侯茂林如何判断财务报表中各个科目之间的勾稽关系，忽然收到一条吴黎明发来的消息：小江，来我办公室一趟。

　　江晚不禁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乔西禾，他一直盯着电脑，并没有参与他们这边的小课堂，只是偶尔补充两句，让江晚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怎么了？”发觉江晚在看自己，乔西禾抬头问道。

　　“哦……我突然有点事，得出去一趟，能不能暂停一下？应该有个二十分钟我就可以回来。”江晚没说出缘由，今天他和乔西禾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他不想再多加一根稻草。

　　乔西禾看着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先讲法规部分。”

　　“好。”江晚把电脑合上，走出会议室时感觉有点心虚。

　　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去吴黎明办公室而已，在公司里想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江晚这样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乘电梯上到十层，走到“投行条线业务总监”的办公室门口，挣扎着在门上敲了两下。

　　吴黎明没有说“请进”，他亲自来为江晚打开了门。

　　“吴总好。”江晚全身都绷紧了。

　　似乎看出他此刻的紧张，吴黎明笑了笑，本来准备去关门的手停了一下，又将门大大敞开，然后手臂朝里面会客沙发上指了下道：“别客气，坐下说。”

　　门开着的确让江晚安心不少，微微松了口气后就听话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吴黎明从办公桌上给他拿了瓶矿泉水：“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喝热水，我就不给你倒茶了，喝这个可以吗？”

　　“可以、可以……”江晚又站起来双手接过，心里直犯嘀咕，试探性地问：“吴总，您叫我来是有工作安排吗？”

　　“是啊，有份好工作。”吴黎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的秘书——就是李小斌，你们催流程的时候都是找他，应该都认识，他马上要调去天水那边的营业部当总经理，这个职位就要空出来了。”

　　吴黎明这已经不能算暗示，几乎就是明示，江晚听了也不好装糊涂，略微整理一下措辞后慎重地说：“吴总，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的抬爱。但是，我的想法还和上次一样，希望您可以理解。”

　　吴黎明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微微笑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我记得上次问过你，你现在职级是VP4对吗？”

　　“对。”江晚回答。

　　吴黎明点点头：“VP一共有五级，从VP4升到VP5需要一年，而从VP5跃到SVP1至少需要两年，也就是说，哪怕从现在开始你的业绩全部达标，也需要连续三年的时间才能迈到SVP这个台阶上。但如果你答应做我的秘书，职级立刻就可以升到SVP1，接下来只要连续两年考核为A+，就可以越级升到D。小江，升到D之后，你的职业路线就会大有不同了。你不用再做一个单纯的打工仔，而是正式步入领导阶层，小斌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还不如你，学历、工作经验、能力等方面都不算上乘，但跟着我干了四年，如今也算熬出头了。你比他优秀得多，到时候等你升到D，选择可不仅仅是个营业部的老总，你可以考虑直接去分公司当负责人，也可以留在总部继续往上爬。但不管怎么选，你的路，都要比现在跟你同级的人快出一大截。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不心动是假的。事实上江晚非常心动，他真的很想立刻答应下来，如果没有潜规则这件事的话。

　　但是如果没有潜规则，这样的好事也落不到他头上。江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吴黎明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继续加磅道：“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有些不太在意职级职等这种事，都把赚钱放在第一位，那咱们就说说赚钱的事。宇恒的基本工资在业内算是平均线以下的，你现在一个月到手也就一万五、六吧？咱们说句实话，一万五、六一个月在北京够干什么？房贷、车贷、日常开销，根本不够花。就算业务部门年底奖金多，但以你的职级，税前能有个八十万已经算很不错了，可你刚进公司不满半年，试用期都没过，至少2018年的奖金你是拿不到的。这也就意味着，你需要靠着每月一万五的基本工资再苦苦支撑一年半的时间，直到2020年6月份发2019年奖金的时候，你才能拿到大头。小江，你现在买房了吗？”

　　“还没有……我没有北京户口。”江晚被他说得心情无比沉重，低声答道。

　　“没有户口？你之前的单位没帮你办吗？”吴黎明显得很惊讶。

　　江晚默默点头。

　　“这样啊。”吴黎明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又忽然笑道：“没事，公司最近又要办工作居住证了，虽然名额有限，但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

　　“吴总……我……我真的很感谢您。”江晚几乎是咬着牙在下决心：“但是，我不能接受您的提议。就算辛苦，就算拮据，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

　　“谁说接受我的提议就问心有愧了？”吴黎明笑得很无害，见他始终紧紧攥着那个矿泉水瓶，就从他手里拿了过来，拧开瓶口又递给他，说道：“喝点水。小江，我理解你的顾虑，你放心，在你不愿意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今天找你来就为了谈工作，你也不要往别处去想，我看中你一是因为你能力强，二是因为你形象好，很适合秘书这个角色，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但我——”

　　“你不肯答应我，难道是怕小乔多心吗？”吴黎明突然冷不丁地问出一句。

　　江晚感觉自己好像一下掉进了冰窖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抬头定定地看向吴黎明。

　　“你不要紧张，我就是问问。”吴黎明坐在那里翘起二郎腿，淡定自若地笑着：“其实上回聚餐的时候我就看出一点端倪，但不敢肯定，直到今早碰到你们俩，我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你们或许觉得自己伪装得还不错，但在过来人眼中，实在太明显了。小乔早上对我那个态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他看我的眼神，完全是一种维护自家领地的戒备状态。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江晚整个人已经被冻在座位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黎明呵呵笑出了声：“怕什么，我又没说要对他怎么样。对了，刚才我看到他提了一个请假流程上来，说是母亲病重，需要回家陪同。老魏已经催了我两次，让我尽快点出去，我还没点。”

　　“吴总！”江晚的声音一下子回来了，人也猛地坐直急切地说：“他妈妈真的病得很重，医生说就这两三个月了……您能不能尽快帮他批了？让他早点回去陪着，别留下遗憾……”

　　“嗯，人之常情嘛，我理解。”吴黎明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啧啧嘴：“但是，他身为业务团队的负责人，突然请这么久的假，难道不会对工作造成重大影响吗？”

　　“不会的！他都交接好了！而且他也不是完全脱产，在家的时候他也会工作——”

　　“好了小江，你先别激动。”吴黎明抬手打断了江晚，表情颇有几分胸有成竹的味道在里面，淡淡笑道：“这件事我要再考虑一下。而我对你说的事，希望你也可以再考虑一下。”

　　“……吴总——”

　　“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吧，我接下来还要开会，就不跟你多聊了。等你之后想清楚了，随时来找我。”吴黎明起身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江晚意识到这件事恐怕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也站起来，对吴黎明说：“您让我再想想，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这周末不是要开年会吗？到时候，我等你。”吴黎明说这句话时手按在江晚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

　　江晚感觉自己此时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吴黎明这下如果再用力一点，他就要被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