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34、悲欢离合

　　那天，林天从天台上回家之后就跟爷爷撒娇，说林乾抢走了他的女朋友，他因顾及兄弟情谊没说什么，心里却总是委屈。
　　为了让林老太爷信服，林天还绘声绘色地跟他讲了自己是多么爱那个叫慕知音的女孩。
　　林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被许多女孩喜欢，也算是情场高手一名，要不是当年林天奶奶管的严，林家到林天这一辈，横不至于只有林天和林乾两个。
　　看着林天，林老太爷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如今能管得动他的人已经故去，他不希望自己的孙子也有自己当年的诸多遗憾。
　　“叫林乾来。”
　　说是叫林乾来，实际上全家都得到场，一个都不能少，谁也不敢不听林老太爷训话，哪怕这话与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
　　林乾来到正厅，只见老太爷坐北朝南于正中，不怒自威。林天板板正正地站在老太爷身侧，得意洋洋。
　　一看这排场，林乾便明白了爷爷这时候叫他来所为何事，再加上慕知音给他提过醒，他心中早有了应答的对策。
　　然而，如果对方觉得你是错的，即便你解释的话说得再有道理，也都是诡辩。
　　林老太爷当着全家的人训斥林乾，还传了家法。不单让他颜面扫地，在全家人面前再抬不起头来，还让他挨着手板背家训。他那双手，可是要弹钢琴的。
　　林乾的父母就是再心疼孩子也不敢顶撞老太爷，只能偷偷抹着眼泪，任由老太爷责罚。
　　结果不言而喻，林乾再也无法练成《唐璜的回忆》这首曲子了。
　　从那天起，每到阴天下雨，他的手就会先疼起来，倒不是多么锥心刺骨，只是隐隐作痛，却也足够让他无法有力地敲动琴键。那种疼痛时刻提醒着他，是谁让他再也无法弹琴的，心中的怨恨，也会随着阴暗的天气，越发浓烈。
　　林乾爱音乐超过了爱自己。
　　那无数个不被理解不被宠爱的日夜，是一首首钢琴曲抚平他心中伤痛。现在他连琴键都按不动，医治心伤的“神药”成了他另一个心病，他再也不会快乐了。
　　“知音……”
　　当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竟是慕知音。
　　彼时，慕知音正因为任务焦头烂额，时限将至，她却连林家秘密的毛都没见到。此时林乾扰乱她的思绪，她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更不会安慰他什么。
　　“被欺负了就欺负回去，别跟这自怨自艾，瞧着心烦。”慕知音呵斥。
　　“欺负回去？”林乾眯起双眼看着忙碌的慕知音，“我爷爷的势力我根本抵抗不了，你一句话说得轻巧，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哎呀，找个杀手组织，只要你给的赏金够多，杀掉林天还是很容易的。”
　　这句话慕知音没有过脑子。
　　她心思全都在任务上，林乾说什么她都靠条件反射回答。
　　这一条件反射不要紧，林乾却当真了，或许这是一个比较好的方法，林天一死，林家就剩他一个独苗，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杀手组织完全不像林乾想象得那么简单，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财力雇佣杀手，就说以林老太爷的能力，盯杀手组织不容易，盯个林乾还不是轻而易举。
　　没等林乾找到杀手组织的大门，就先被林老太爷抓回去受家法了。
　　“好你个林乾，上次让你吃手板看来还不够，你竟然要雇佣杀手害你亲弟弟，连手足情谊都不顾了！”又是当着全家人的面的训斥。
　　这次的性质与上次完全不同，这是要出人命的事情，林老太爷自然不会纵容他这样做。
　　别说是林乾，倘若是林天要雇佣杀手杀林乾，林老太爷也绝不会姑息。
　　站在一旁的林天看着自己哥哥这副狼狈的样子，不禁摇头叹息，心里想着，林乾啊林乾，平时明争暗斗的都是小打小闹，爷爷知道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是再受宠也不至于到了能害你性命的地步，如今你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恐怕林家不会留你了，我还没将你如何，你倒先坐不住了，我还要谢谢你给我省了许多麻烦。
　　想到这里，林天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来人，打他五十手板，将他逐出林家，从此林家便再与这个人无瓜葛了。”
　　语毕，林老太爷拂袖而去。林天看着堂下孩子哭老婆叫乱作一团：林乾的父母哭喊着求林老太爷收回成命，一旁的管家拼命拦着这夫妻二人，不让上前；林家其他的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家三口议论纷纷，有咋舌的，有嘲笑的，更有暗自叫好的。
　　他从未见过家里有过这般世态炎凉，一时间，竟同情起林乾。
　　同情归同情，他也没傻到替他求情的地步，只看了一会儿，就回房间去了。

　　被逐出家门，林乾没处可去，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慕知音。
　　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慕知音看着林乾浑身滴着水站在她家门前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随后，景海然带着林乾沐浴更衣，又给他煮了一杯热可可，看他不再发抖，才问：“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回家？”
　　林乾没抬头，说：“没有家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林老太爷收走，摆明了是让他自生自灭。
　　“被你家老爷子撵出来了？”一旁的慕知音问道。
　　当她知道林乾真的要雇佣杀手杀林天的时候，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没想到林乾那聪明的脑袋瓜儿完全没用在正地方，竟然这么快就被林老爷子发现了。
　　林乾没有回应。
　　其实，他得知自己被逐出家门的时候，内心是释然的。
　　在林家呆了十七年，从记事儿起就跟林天他们家勾心斗角，从来没赢过，他早就累了。再加上前段时间被废了双手，更是对这个家毫无留恋，只不过，他还想为那双手讨回个公道。
　　“出来好，出来你就解放了。”
　　依慕知音看，他现在再也不用被林天压着过日子，自由了许多，一时间苦点累点倒也没什么，以林乾的聪明才智，早晚都会东山再起。
　　“呵……”
　　林乾这笑不知是笑自己没用，还是笑慕知音想得简单，总而言之，是包含了满心的复杂情绪。
　　“林乾，”沉默良久，景海然终于开口了，“你想复仇吗？”
　　一句话引来两个人疑惑的目光，林乾不明白景海然这么问有什么目的，慕知音不知道景海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的。
　　她知道，景海然是要将林乾纳入麾下。
　　“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慕知音一句话堵住了景海然的嘴，也暂时断了林乾的疑惑。
　　等林乾去客卧睡下，慕知音才拽着景海然到地下，质问道：“景海然你发什么疯？”
　　慕知音认为，景海然平时跟那些没什么背景的男孩玩玩也就算了，如今却直接玩到任务目标的相关人物身上了，怕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我发什么疯，”景海然不以为然，“你看他，被家族抛弃，被兄弟打压，唯一喜欢的钢琴也不能弹了，只需要给他一点点诱惑，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带着这种怨气，他会很快就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
　　景海然莫名兴奋起来，就像是自己喜欢的人突然跟自己做同一个职业，自此他们的生活有了无尽的交集一般。
　　“你是想私自培训他，还是交给沈航啊？”慕知音问。
　　“当然是交给沈航了，不清除记忆怎么控制他？”景海然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把他拉进来干嘛呢，于你也没什么好处啊。”慕知音嘲讽道：“我不明白，景海然，你自己成天嚷嚷着要自由，要摆脱组织，要找回记忆，现在你却要让一个无辜的人经历你想摆脱的生活，那你所谓的追求不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吗，你是追求自由吗，你不过是贪图享乐吧？”
　　慕知音说得都对，景海然都清楚。可这是景海然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
　　他打了一个算盘，在慕知音与林乾交涉的过程中，景海然已经在暗处观察这个男孩很久。他发现这男孩有点头脑，身强体壮，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变通，这样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做杀手。
　　如果他自己来培训的话，那么林乾很快就会达到零级杀手的标准。这样一个现成的杀手对于刚被分家重组不久的SH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劳动力”。所以，景海然想带着这样一个“筹码”与沈航谈判，企图脱离组织的控制。
　　“那依你，把他仍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算，他能在这片大陆上独自生存多久？”景海然反问。
　　“但那是他自己的事啊，你现在过来插一杠子算什么？”
　　“我无非就是跟他做了个交换，我让他维持生活质量，他帮我重获自由，这买卖很值啊！”
　　“杀手的危险系数有多高你最清楚，你这是怕他死得太慢吧！”
　　“你怎么知道他自己在外面会比在我这活的久？”
　　慕知音没再争论下去，她知道景海然已经决定的事情，就是再吵下去也不过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吵不出个什么结果。她看着景海然摇头轻叹，心说，你觉得行那你就试试吧。
　　景海然也没有顾及慕知音的诘问，径直去找林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