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江湖》葛小米

8、第 8 章

　　满金堂虽是招摇华丽，惟独这客房别院是不同一般的别致清幽。
　　晚饭早早吃罢，就没了白日的喧哗。而掌灯过后，连进出的丫鬟婆子都少了起来。
　　小璐推开窗子往院中瞧了瞧，方方正正的院落，正当中两颗柿子树，墙根种着几株月季，小院里共三间正房，一间厢房，自己和谢暻岚各占一间正房，中间只有一墙之隔，其他两间则是空房。
　　小璐先是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隔壁的声响。
　　静悄悄，啥动静都没有。
　　莫不是睡了吧，小璐心想着，轻轻推开房门，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谢暻岚的房间幽幽地亮着昏暗的烛火，却一点声响都没有，从院里望过去，依稀有个人影映在窗纸上。
　　小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点破窗棂纸向里看去。
　　谢暻岚正坐在靠窗的木桌前低头看着什么书，往日不离身的长剑挂在了墙上，竹笛也安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少年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摇着香扇。那扇子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轻轻一扇，兰花的淡香悠然而至。只见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书本，长长地睫毛低垂下来，随着视线的轻移微微地眨动，单薄红润的双唇默默地念着什么，轻启轻阖。这场景若是换了一般人来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这般绝代风华的相貌，让人看着满是香艳滋味……
　　姬小璐透过窗纸的小洞，往里看个正着。
　　她本想窥探个差不多就一口迷药吹进去，把谢暻岚捆起来抽打一顿，再倒挂到满金堂门前示众，可是看着看着竟心生怜惜，犹豫了起来。看他这样细皮嫩肉，倒挂在街上风吹雨淋的话，不死也残呐。罪过，罪过。
　　再说这般美景总是不多见的，不如多看一会儿再行动？
　　小璐心中斗争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她擦擦嘴角的口水，刚要把脸再次贴上去，哪知旁边的窗户忽然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啊！”小璐吓得大叫出声，往后蹦了一步。
　　开窗的人开始也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看她像炸开毛的猫似的站在窗下，又觉得甚是好笑。
　　谢暻岚把另一扇窗也推开，笑盈盈地望着小璐，道：“小公子，你在我窗前站了这么久，可是有事找我？”
　　啥？难道早就被发现了？
　　小璐心中隐隐觉得不自在，自己在那里偷看了那么久，他才出声，倒也真沉得住气，这厮不能小瞧。
　　再看谢暻岚，手里摇着香扇，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尴尬或是不悦，那波澜不惊的一张脸，让人怎么看怎么不爽。
　　哼，明人不做暗事，姑奶奶就直接挑明了吧。
　　小璐想到这里，绕到他门口，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谢暻岚没有丝毫地怠慢，走到茶桌前，斟了壶香茶，又拉开藤椅，请小璐坐下。
　　姬小璐，从鼻孔中挤出个哼字，摆了摆袍袖道：“不必，站着讲话就好。”
　　谢公子也只好站着。
　　“谢公子，谢暻岚，你睁大眼睛看看，还认得我么？”小璐瞪圆了双眼，两手叉腰，神情凶恶，目光闪闪。
　　谢暻岚上下左右地打量了她一番，又抚着额头沉吟了一刻，忽然眼中一亮，一拍手中的折扇，道：“哦，我说怎的那么眼熟……你可是东城戏法莫家的小公子？”
　　小璐恼了，道：“什么莫家？我白天都说了我叫姬小璐。”
　　看谢暻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小璐干脆从腰间把银鞭抽出。
　　这银鞭是她师父请专人为她定制的，千年蛇皮打造，银粉漆身，分量不重，威力却不小。平日里盘在腰间，看上去像是腰带，动起手来一按挂扣就能从腰上取下，当兵器使用。
　　江湖中用鞭子的人虽不少，唯独小璐这把鞭子扎眼的好看，谢暻岚也不傻，见到银鞭自然想起了前几日抓过的那个小叫花。
　　“小兄弟，竟然是你？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谢暻岚竟说得风淡云清，还面露欣喜之色。
　　这是何等的虚伪啊！
　　小璐心中的怨气又都涌了上来，拿鞭子一直谢暻岚，道：“姓谢的，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却心思恶毒，因一点小事就将我抓进大牢，想让我永不见天日！哼哼，可惜你低估了我的实力，那种监牢对我来讲不过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
　　“唉，公子之言差矣。”谢暻岚打断了小璐的话，说：“我那时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尝个苦头，来日改过自新。官差那边我都用银两打点好了，本打算关个两日就将你放出来。我还念叨着等你出来时，亲自去赔礼道歉，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我知你身怀绝技，是个英雄，只是实在不想让你走上歧途，你年纪还轻，若是走上正路则前途不可估量。咱们江湖之人，讲究的是惩恶扬善……”
　　谢公子讲着话，竟还摇起头来，小璐心中暗道不好，这家伙不会是被二师兄附身了吧……怎么好容易离开卧鸣，却又碰到这么一个啰嗦迂腐的家伙？
　　想到这里，小璐哇哇大叫：“住口，住口，不许你再啰嗦。话说到这份，往事也不再跟你计较，被抓进官府，只怪我一时大意。不过今天，你还是躲不过去这一劫。来来来，取你的兵器，到院里亮出来，看姑奶奶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听此话，谢暻岚倒是一愣，问道：“你怎么……小兄弟，你怎么老说自己是女的？”
　　小璐气得鼻子一歪，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男的？如假包换，我骗你做甚么？”
　　谢暻岚上下瞅瞅她，没有吱声，眼中都是怀疑。
　　小璐一拍胸脯，说：“江湖儿女，不打诳语。上天下地，中间良心。我难道还装成女流之辈骗你同情不成？”
　　小璐说得倒是真切，只是胸前拍的这两下力气有点大，怀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哗啦啦散落出来。
　　小璐低头一看，两人面前，花花绿绿的书页散落在地上。原来自己昨天顺来的春宫图，早就是被人翻的零散的旧本，这一敲打，散了架子，书页翻飞，全掉到了地上。
　　“这……”谢公子低头瞅瞅，皱了皱眉。
　　“呃……”小璐耷拉着脑袋，嘴角抽搐。
　　“咳，这可是你的？”谢公子轻轻咳了一声，但是也掩盖不住话里的笑音。
　　小璐也不理他，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拣起了书页。
　　哼，早知道昨天晚上不偷看两眼，直接塞进包里好了。小璐心中隐隐作痛，这谢暻岚恐怕是见自己丑事太多了，是杀掉灭口好呢？还是迷晕了带回上山让师父蹂躏好呢？不过要是真带回去，那几个比婆娘还好事的师兄，还不得把自己的丑事全写成对子贴在大门上让全山的人看乐子么？
　　小璐想到这里打了个寒战，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胡思乱想着，对面一个身影也蹲了下来，帮忙收拾这残局。
　　灯烛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谢暻岚纤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将一页页的书捡起对齐，小璐忽然察觉到自己离他是那么的接近，近到那本是淡淡的兰花香味竟馥郁的醉人……
　　小璐怔怔地看着他一举一动，心跳的如鼓在敲。
　　谢暻岚很快把剩下的书页整理好，一抬头正对上小璐泛着水光的大眼。
　　谢暻岚笑了，如三月的桃花，四月的天，潋滟着绝世的风华，刺得小璐蓦然地一阵心痛。
　　谢公子温柔地执起小璐的手，那看上去纤细白皙的五指却不似读书人的绵软无力，掌心厚厚的茧子掩不住他自幼习武的秘密。
　　谢暻岚一手拉着小璐，把另一手零散的书页放进她掌中，轻声道：“小兄弟，男人喜好看这个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在意，我能理解。”
　　小璐脸上的桃花红，瞬间变成了猪肝紫，脑门上的青筋蹦了几蹦，一张利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谢暻岚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的灰尘，又说：“不过小兄弟你年纪尚幼，看这个总还是……唉，若是你再长几岁，我带去那旧街坊的书巷淘点来也未尝不可，可是你现在看这些香艳书卷总是早了些……”
　　“不过呢……”谢暻岚看了看干张着嘴说不出话的小璐，摇了摇头，说：“小兄弟你虽是长得清秀过人，眉眼都俊俏得很，但是装女孩家总是不应该。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什么不好？不要总骗人说你是女儿身……你现在年纪还小，兴许能唬得过一两个人，可再过几年身形长开了，又瞒得住谁呢？”
　　“我……我没有……我本来就是……”
　　“哎哎，你莫要再跟我闹了。”谢暻岚用扇子一点，敲了小璐的脑门，说：“你多大？”
　　“我14……15了！”小璐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顺嘴答道。
　　“小兄弟，人常道，不打不相识，咱们这三番两次的相见也算是有缘了。你我二人本没有深仇大恨，过往之事就权当误会。你若是宽宏大量能尽释前嫌就再好不过了。呵呵，另则在下虚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唤你一声兄弟可好？”
　　小璐拉着红彤彤的一张长脸，正要出声回答，正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暻岚，你在屋里么？”
　　那娇滴滴的女子说话声，可不正是月姨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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