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人鱼总肖想我》木又村

5、秋叶的叶秋

　　第一次见到叶秋是在一个寻常的夜晚，月朗星稀，海风依旧。

　　按照族内的惯例，人鱼在成年后可以游到海面上，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秋叶喜欢自己一个人独处，成年的那天夜里，她独自游往了海岸，并没有和其他人鱼结伴。

　　离水面越近，秋叶的心就越激动，外面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从小就常听年长的族人提起，外面的世界有天空，有陆地，有阳光，有花草，可以听见鸟鸣，可以闻到花香，只是这些都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色。

　　月亮在海面的倒影被打碎成斑，秋叶浮出了水面，兴奋的打量着从未见过的世界。她朝岸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看到了最美的风景——

　　月光很温柔，如一层白纱覆盖了下来，虽然不是很亮，但也足够将细沙砾石看得清楚，风带起些海浪，一层一层地打到岸上，夹杂着层层海浪声，也十分的温柔，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的女孩赤着脚，随长发被海风怎么吹，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海浪层层叠叠冲到沙滩上，亲吻着她白皙如雪的足。

　　那些长辈说的果然没错，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秋叶想。

　　女孩原本在看着远处出神，发觉有目光在看着自己，就顺着视线回望了过去，对上了一双似嵌着红宝石般的眸子。

　　女孩吃了一惊，她已经在岸边站了很久，并没有看到有人，海里这个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她不仅头发是红色的，连瞳孔也是红色的，那么的明艳，就像是一团火，一团足以让死灰复燃的火。

　　秋叶遥遥看到岸上的女孩挥着胳膊好像对她说什么，她按照之前长辈们说的方法，调整了接收声音的频率，长辈们说一定要调到与外面世界的频率一样，才能听到声音。

　　那天秋叶第一次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不是鸟鸣，不是虫叫，而是那女孩说的话。

　　“你好，我叫叶秋！”

　　秋叶游到近前，试着说了一句话，“你好。”

　　借着月光，叶秋看到了水下隐约是条红色的鱼尾，心里吃了一惊，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这不就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人鱼吗？

　　秋叶上了岸，在她的尾巴接触到陆地的瞬间，自下而上变成了双腿，红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瞳孔也都变成了黑色，身上只留下了一条红裙，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秋叶看着叶秋吃惊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问：“你怕我吗？”

　　在她前往岸上之前，族里的长辈叮嘱她一定要避开人，远远的，偷偷的看着就行了，不要暴露身份。

　　她本不应该这样做的，但她好想和眼前的女孩子站在一起说说话啊。

　　叶秋虽然很震惊，但她并不害怕，对秋叶笑着说：“怎么会呢。”

　　那天晚上她们两个坐在海边，说了很久的话，久到天空从墨蓝变成了深蓝，从深蓝变成了浅蓝。

　　叶秋说她该走了，秋叶说要跟她一起走。

　　她跟着叶秋来到了一个叫做医院的地方，知道了昨晚叶秋是偷跑出来的，叶秋原来生病了，昨晚她想自/杀。

　　叶秋说因为遇见了秋叶，所以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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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她学的是汉语言专业，已经拿到了教师职业资格证，正在一个学校当实习老师。

　　叶秋每天要上很多课，可偏偏一直高烧不止，开始以为是寻常的感冒，自己买了药来吃，但是一直不见好，还动不动就流鼻血，周末的时候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的报告单上写的字仿佛是一盆冷水，把她给浇傻了，她得了白血病。

　　她的家庭本来就不富裕，先前嗜赌成性的父亲把家里的钱败光了，母亲改嫁了，谁都不管她，她一边打工赚钱一边上学，现在终于毕业了，马上要有稳定的工作了，她却生病了。

　　叶秋虽然接受了治疗，但她知道希望不大，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而能找到相匹配的骨髓实在是太难了。

　　现在她在接受捐赠的人里排在第一位，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本来还有好几个排在她前面的，但都因为没有合适的骨髓而去世了。

　　下面就该轮到她了吧。

　　叶秋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病床上，那晚她去到海边，想沉到海里，可是她碰到了秋叶。

　　那天晚上秋叶对她说：“海浪的声音真好听。”

　　她在海边站了很久，眼里见的是黑压压的天空，耳旁听的是海风的呜咽，可秋叶却说海浪“哗啦哗啦”的声音真好听。

　　秋叶把她目光所及的东西都夸了一边，星星一闪一闪的真好看，月亮圆圆的真好看，椰树上结的椰子真可爱……

　　在秋叶的眼里这个世界哪哪都是美的，就是在她一句一句的赞美中，叶秋心中积压的乌云都散了，只剩下一句话，好好活下去，带着秋叶多看看这个世界。

　　秋叶就像是一团火，一团能把死灰复燃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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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叶原来是不叫秋叶的。

　　秋叶没有回到海里，而是跟在了叶秋身边，在医院里当了一个小护士照顾她。

　　叶秋教她认字，教她看书，教她怎么用筷子，教她怎么看红绿灯。

　　秋叶就和她说海里什么鱼最好吃，海底哪块石头最好睡，还有她们族里的人鱼都长什么样子。

　　叶秋问她喜欢哪个职业，秋叶说她想当医生，这样就能治好叶秋的病。

　　有一天叶秋在教她读诗，有一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问是什么意思，叶秋解释说“逑”是匹配的意思，美丽温柔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

　　秋叶听了说：“那我以后要叫‘逑叶’。”

　　叶秋笑了笑说：“哪有姓‘逑’的。”

　　叶秋想了想说：“不如叫‘秋叶’，秋天的时候叶子会变成红色，你红发红眸红尾，很合适。”

　　秋叶从此就叫秋叶了，秋叶，求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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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医院通知叶秋，说是找到和她相匹配的骨髓了，下周就能到，一到就开始手术。

　　秋叶记得那天叶秋很高兴，眼里满是笑意，主动和她一起在医院的长廊上晒太阳。

　　叶秋说等她的病好了就一边赚钱，一边带着她去旅游，说要带她去爬山，去坐热气球，去打雪仗，去看极光。

　　在她们讨论着以后去哪里玩的时候，碰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路过长廊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一起谈笑的叶秋和秋叶，看她们长得十分漂亮，就起了坏心思，想要对她们动手动脚，秋叶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人渣玷污叶秋，就把他给打了一顿。

　　这本来应该是个很小的插曲，但却坏事了。

　　那个色狼是中心医院院长的儿子，叫李鳄，他的舅舅是叶秋这家医院的院长。

　　一周后，本该到了的骨髓却没了消息，一打听，说是骨髓被抽调到了中心医院，给了排在叶秋后面的一位患者，手术都做完了。

　　因为秋叶打了李鳄，他记恨在心，为了报复，暗中调换了人选。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已经近到眼前的光突然灭了，叶秋心里积郁，一下子病情恶化到控制不住的地步。

　　枯灯总有燃尽的时候。

　　那天，是个很寻常的夜里，月朗星稀，海风依旧。

　　叶秋脱下了病服，让秋叶帮她穿上了那条蓝色的碎花裙，秋叶帮她穿的时候，看到那双原本白皙如雪的脚变得干瘦。

　　叶秋躺在病床上，呼吸越来越艰难，她拉住秋叶的手，说：“对不起，不能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叶秋教秋叶认了很多字，秋叶知道，“死”这个字是最可怕的字。

　　她握紧叶秋的手，早已经泪流满面，只重复着一句话，“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叶秋看着滚落一地的珍珠，强扯出一丝笑，说：“这么多珍珠啊，我们要发财了。”

　　以前在秋叶看着电视里的爱情剧哭鼻子的时候，叶秋总是拿这句话打趣她，每次都能把秋叶逗笑。

　　可是这次却不灵了。

　　叶秋抬手擦了擦秋叶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她叹气一声，说：“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可是秋叶却哭的更凶了。

　　叶秋看着她，说：“那天晚上我本来就该死了，但是你把我拉回来了，我已经是多活了一阵了，和你相处的这段时光我很开心，至少我死的时候还有你在我身边。”

　　叶秋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秋叶，说：“本来想等我病好了再给你的，但是不行了，提前送给你吧，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秋叶打开了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根口红。

　　秋叶说不出话，只拼命的点头。

　　叶秋说：“你涂上一定好看。”

　　秋叶听了，拿起口红，也不管会不会涂歪，涂好之后让叶秋看，“好看吗？”

　　叶秋的脸色越来越白，没了一丝血色，但还是笑着说：“好看，要是不哭就更好看了，不要哭了，别哭……”

　　窗外的月光很柔和，好像洒下了一层白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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