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色》零八幺幺

10、第 10 章

　　“安！经年未见，大长公主可也安好？”她上前两步，伸出手去虚扶，神色间颇为动容。
　　演戏嘛，自己可太擅长了！

　　果然，碰上她胳膊的瞬间，这老妪惊得身体都僵了。

　　不过，郑嬷嬷也不是等闲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着卫长熙的虚扶直起身，笑着答道：“大长公主也安好着呢！这不，一听说您回来了，马上派老奴过来给您送邀帖。”

　　说罢，小心翼翼从衣袖内取出邀帖，双手呈到卫长熙面前。
　　态度恭谦的模样，仿佛亦如当年她父亲仍在时那般。

　　不得不说，这位郑嬷嬷不愧最受大长公主倚重，戳人肺管子是真真在行。

　　瞧瞧，房里另外几位，脸色都青了。
　　啧啧啧，还是太年轻，欠淬炼啊！

　　卫长熙双手接过邀帖，翻开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难以压抑的受宠若惊：“深谢大长公主厚爱。”

　　“姑娘的心意，老奴定帮您转禀大长公主。”郑嬷嬷说罢，才想起房里还有其他人似的，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又恢复了之前被迎进来时那副高门管事的骄矜姿态，拿捏着分寸福了福身，道：“邀帖既已送到，老身这便先行告辞了。”

　　这就完事儿了？
　　赵氏一听，又气又恨，心口闷得隐隐作痛，却又不敢发作，抖着脸皮强挤出一点笑意，囫囵客套了两句送客。

　　卫绾几个年纪小的，明显是装也装不出来了，个个沉着脸，跟在后面闷不出声。

　　上辈子跟这郑老妪也算有着丰富的交手经验，卫长熙直觉，她应该还没作完妖。

　　果不其然，一路将人送到客栈大门口，郑嬷嬷抬腿踏上马凳之际，忽的想到什么似的，蓦地收回腿，转身对卫长熙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大长公主特意叮嘱老奴转告您，昌州几位姑娘头一次跟您来京，您愿意的话，尽可以带着姊妹们一同来春日茶宴玩玩。”

　　卫长熙目送载着郑老妪的马车缓慢驶过街角，再转身，入目就是大伯娘赵氏顶着一张晚娘脸冲自己一甩袖子，怒而还走！
　　而卫绾的目光，更是跟淬了毒针似的。就连素来自以为最会隐藏情绪的卫瑶也破了功。

　　不得不说，捧杀这一招，郑嬷嬷当真擅长。

　　甩脸子归甩脸子，这天晚膳，卫长熙还是被请去了赵氏那边。

　　看她不顺眼，又不得不靠她的人脉得到入场机会。
　　卫长熙坐在桌边，看着同桌这几人还算平静的面色，心里哂笑。

　　晚饭菜色不错，不过，除了她，估计另外几个人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直到听见卫长熙松口，表示三日后的春日茶宴大家一起去，紧绷了一晚上的几个人才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开始心思活泛地琢磨着要怎么穿戴打扮自己。

　　卫长熙得以脱身，一回到自己房间就直奔床榻，摊开手脚跟个“大”字似的躺尸。

　　兰秋仔细关好门窗，走到榻前，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卫长熙眼前，悄么声说道：“姑娘，这是晚膳的时候小荷偷偷送来的。”

　　小荷是兴宁侯府二姑娘冯泠夏的贴身丫鬟。
　　兴宁侯与卫铉年少相识于沧山书院，后一人承袭爵位，一人科考入仕，相聚于京城，成婚后便成了通家之好。

　　卫长熙跟冯泠那可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了缘分的手帕交。

　　卫长熙接过信，一骨碌坐起身。

　　外面信封是空白的，封口还打了火漆。
　　拆开后，展开薄薄的信笺，几行隽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信中，泠夏言简意赅概括了三件事：一，强烈谴责她离京三年间断绝联系狼心狗肺，她很生气；二，回京好几天了，迟迟没来兴宁侯府，她更生气；三，赶紧滚来兴宁侯府住，不来气一辈子。

　　以这丫头的脾气，忍到现在还没找上门来，肯定是被她娘给禁足了！
　　幸好，伯父伯娘一直都能体谅自己的苦心，放纵自己的任性。

　　眼下并不是跟兴宁侯府接触的合适时机，尽管知道会惹怒泠夏，她还是提笔给她回信。
　　在信中，她一方面充分肯定了泠夏生气的正当及合理，另一方面虚心认错，承认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信的最后，卫长熙委婉透露了自己收到大长公主邀请参加春日茶宴的消息。
　　泠夏素来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如果知道自己能去，她肯定也会来。

　　在泠夏看来，她们只是三年未见。对卫长熙来说，却是隔了整整一世。
　　她的朋友不多，能交心的更是只手可数，如今重回故地，想见她们的心格外迫切。

　　但理智还是让她很快恢复冷静。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是不能着急。

　　“天黑了，你就别出去了，这信也不是十万火急，明儿一早送也来得及。”卫长熙把信封好，交给兰秋，不放心叮嘱。

　　虽说京中也有他们的堂口，海叔也留下了足够可靠的帮手暗中护卫，但这里毕竟是京城，从城楼上扔块砖下来，都有可能砸到个勋贵子弟。万一兰秋出去，碰上个街溜子纨绔，那可就麻烦了。

　　兰秋仔细把信收好，深知姑娘是担心自己，心里满是感激，咬着下唇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省得。”

　　当年家乡大旱，她跟着娘亲北上逃荒，好不容易拖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京城，人家却不让他们进城。

　　沿途这一路，每次感觉要撑不下去要死了的时候，娘亲就告诉她，到京城就好了！到了京城就能有饭吃，就能活下去了。

　　可是，她的娘亲死在了她们来到京城的第一晚。
　　为了安葬母亲，她没有办法，只能标草自卖。

　　是出城进香的姑娘买了自己，不仅体面地安葬了自己的娘亲，还把自己带在身边，从此又有了安身之处，衣食无忧。
　　而彼时，姑娘刚刚永远失去了父亲，母亲重病在床，自身举步维艰......

　　卫长熙见她眼圈泛红，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年遇到她后不久，她们就仓促离京。在这里烙下的伤痛，其实并没有愈合，只是因为远离而被掩盖在心底最幽暗的角落而已。

　　如今重回故地，那些幽居在暗处的伤口，便又被撕裂开来。
　　痛的，不止自己，兰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