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吹乱月光》汪亦薐

5、第5章 亭亭如盖

　　急风卷起，赤黄色沙砾，飞进了陆瑶的眼睛里，风吹过，把她宽大的袖袍扬起，鼓鼓的。
　　气候寒凉，再加上四下无人的空旷，属实无聊，陆瑶掏出师傅送给她的玉笛吹起了曲子，声音哀婉，在荒原之上盘旋，曲调就好像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起舞的冰凌，上下飘扬，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透明而又死寂。
　　阿丑枕着头颅，看着被风卷起的白云和蓝黑的天幕发呆，哀婉的笛声惊起了远处的一阵寒鸦。
　　“这是什么曲子？”阿丑眼神明灭的问。
　　什么曲子？这是她母亲教会她的曲子，那时候亭台楼榭，她和兄长在庭院里伴着母亲的曲子，无忧无虑的玩耍，她们约莫就是这样长大的，只是现在天各一方。
　　曲音戛然，陆瑶有些冷淡的将玉笛收进袖口之中，一种悄无声息的痛苦正在将她湮没。只是外人无法看出。
　　见她半天没有回答，阿丑把头扭到了她的旁边继续追问。
　　陆瑶觉得他有些烦人，便起身朝远处走去，阿丑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微沉，看着她和天地融为了一体，消失在了月色之中，他眉心微皱。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荒漠之中的每一粒细小的沙子，在陆瑶眼里都如数家珍，一个人的死，还抵不过她对这细小的沙粒的眷念。
　　有时候，她到觉得那些绿洲看起来更加荒芜，因为那是她记忆深处不可磨灭的伤疤，她的痛起源于那片绿野和朱邸红楼之间。
　　儿时，她和母亲坐在楼榭之间，看月亮看星星，那时候，总觉得日子很快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像射箭一般。
　　在她出生之前，父亲在庭院中央栽了一棵枇杷树，亲手植之，等到她约莫十一二岁的时候，枇杷树已经亭亭如盖，可是她踮起脚尖都还够不到它的一角，她和表哥搬来梯子爬上树尖。
　　俯瞰着整个京城里的盛况，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早市上卖东西的小贩，那些个从西域过来在京都落户的杂耍艺人……
　　这一切让她觉得新奇，她想要爬高一点，好看到整个京城，看看这亭台楼阁之外的世界，他便找来一个更高的梯子让她爬上去。
　　那时候，她的记忆里面，早就对那个叫许之焕的男孩子，那个在枇杷树下扬起红扑扑的脸蛋的男孩子，情根深种，只是那时候，她不懂什么叫做喜欢。
　　那时候，她终日跟在他后头游耍，在她眼里他是温柔的，他总是身着一件藏蓝色的绸衣，一把折扇在手中摇摇晃晃，眼里透露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深沉和稳重，他对她的的温柔是久旱逢甘霖的温柔，绝不是锦上添花的那种。
　　“亭有枇杷树，吾亲手植之，今已亭亭如盖。”她坐在树梢上，听他朗朗到来，她好奇的看着他，不解其中深意。
　　“许之焕，这是什么意思？”陆瑶杵着脑袋，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片刻不停的眨巴，像两只漂亮的蝴蝶轻轻开合。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陆瑶儿，你想不想要一棵枇杷树？”坐在树下的少年轻声问道，语气淡淡的。
　　枇杷树？
　　陆瑶一点也不喜欢枇杷树，她觉得它既不好看，也不怎么中用，真想不通父亲当年为何要种一棵枇杷，换做别的花啊，树啊之类的，且不是更好。
　　许之焕抬起头看着摇头的少女，若有所思。
　　直到很多年过后，她才懂枇杷树的含义。是一位诗人悼念亡妻的，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吾亲手植之，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