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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电影】钢的琴 ...

  •   上周末看完了钢的琴,真是好片子!

      主要讲的就是,陈桂林和老婆闹离婚,争夺孩子抚养权。孩子什么想法呢?谁给我买钢琴我就跟谁。陈桂林一个下岗工人哪来的钱,老婆又跟了卖假药的发财,这咋整——自己造一家钢琴。
      听起来天方夜谭,可是我们工人凭着手头上的本事吃饭,什么不能造?于是陈桂林拉着一帮工人兄弟造起钢琴。

      故事很简单,但是一个渺小的人置身于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就显得跌宕,非凡。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

      往上数,30年代初,哈尔滨的金融可以左右远东局势,27年北平广州等地发往欧洲的电报必须经过哈尔滨才能发离中国本土,28年哈尔滨车站就出售直达欧洲城市的车票,更是世界音乐之都。1938年长春就开始规划地铁和有轨电车。辽宁就不用多说了都懂。45年东北超过日本成为亚洲第一经济体,工业总产值占全国的85%(台湾10%,其余一共5%)49年苏联支援东北工业,60年代专家撤离,东北开始支援全国。
      哦对了,今天才知道一件很魔幻的事情,80年代对口援建,辽宁援建上海。我听完想象了一下发现还是想象不出来hhh

      中间的工业时代是东北的黄金时代,甚至可以说是工人阶级的黄金时代。在那个时代里,工人们是有生活的资本和尊严的。
      曲折的管道,浇筑的模型,钢、煤、炭塑造的冷硬世界其实给了工人们立足之地。
      一个人,生来就明白,我有权接受教育,接受教育后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我的父母,丈夫或妻子,我的同事们,甚至我的子子孙孙,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同样依靠自己的劳动生活,靠自己的本事有尊严地生活,相信未来会一直按部就班地美好下去。
      直到南海被画了一个圈,直到企业工人们成为累赘,直到下岗潮的出现。

      一个工人,暂且不论下岗对他的坚信的信仰造成的伤害,只说一个问题,没钱。
      所谓的“买断工龄”实际上根本没有想的那么多钱,曾经拟定的两万亿被争议着、拖着,直到那一代的工人都已经老去,也依然没有等到所谓“买断”他们一切的钱。

      双雪涛的书,有一个地方我记忆特别深刻,说国家呼吁工人们牺牲,做贡献,这话把国家说得像个小寡妇。有人说,当时就像离婚,真的什么征兆都没有,突然要离婚,南海画的那个圈,就是他们的死亡通知书。

      下附豆瓣亚比煞的一段影评——
      【特别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看了一次,又一次。
      纯粹是出于一种私密的情感。
      也许,这是共同经历过国企改革的阵痛
      那一代工人,还有他们的孩子才能体会到的情感。

      我出生在城市的工厂区,是一个地地道道工人家的孩子。
      按时间来看,大概也就是影片中小元那个年纪。
      我家周围的邻居也都是同一个厂的工人。
      就像电影里的那些叔叔们
      他们穿着工装,下班后常聚在一起喝啤酒。
      有时候打麻将,也来我家给我带好吃的。
      常揉着我的头,叫我,丫头王。

      小时候特别喜欢往爸妈的厂里跑
      我还记得那个厂房叫做“装配车间”
      这四个字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一组方块字。
      妈妈是开行车的,我总是喜欢爬上行车,踮着脚往下看
      看着很多庞大的机器在高高的厂房里被吊来吊去,兴奋的大喊
      常躲在里面看小画书,吃零食

      到了夏天,工厂里每天发冷饮
      我就一只只的接着吃,直到吃的肚子痛
      在厂区的花园里跟同学捉西瓜虫,采野果子
      演射雕英雄和新白娘子的剧情,追来追去
      都以为这样的日子是铁饭碗,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一直到爸妈退休

      我们厂开始改革,应该是我三年级的时候
      发现马路上到处开始拉条幅,啸聚着大批工人
      经常发生交通拥堵,从早到晚,吵的水泄不通。

      先是妈妈不用去上班了,整条产线的机器都被卖了,行车也没有了。
      她拿着128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整天坐在家里看电视。
      爸没多久也被下岗了,到处出去找工作,可想而知是什么也找不到。
      他整夜睡不着觉,抽着烟,点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他开始学着发明各种东西,想自己做小生意。
      我们家炸过油香,卖过咸菜
      他手上常常是切咸菜切出的刀口,还一下一下的往盐水里浸着。
      有时半夜起来,看见他还在灯下学着画糖稀画。
      我也不睡,就端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看
      画坏了的,我就拿来吃掉。

      有一年暑假,爸买了一包酸梅粉,找了一个大的保温桶。
      把酸梅汤用开水兑了,再加醋,加糖和一大块冰
      说要带我出去买冷饮,五毛钱一杯。
      我乐颠颠的跟着
      烈日下,他用力蹬着三轮车
      把我和一大桶的酸梅汤拉到一个摸彩票的地方。
      那时候的人还都傻,每次摸彩票都人山人海的。
      一辆夏利还是摆在最高处的台子上
      刺激着贫穷的人们渴望暴富的幻想。

      不知道是保温桶太寒酸还是为什么
      总之一下午才卖了4杯,两块钱。
      就是这两块钱,我爸也没留住
      在我的满地打滚中,他给了我
      让我拿去买了一张彩票
      结果,什么也没中
      他又骑了8站路,把那一桶酸梅汤拉回了家。

      那时候真是小,只觉得挺好玩,一点不知道生活有多么艰辛。
      但更多也是因为,生活再苦,爸妈都从来没有苦过我。
      他们在面对未知生活的巨大茫然和焦虑中
      依然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我有一个物质丰富的童年。

      很多孩子就根本没那么幸运。
      有个女孩,比我小一岁,叫小琴,住在我家对面的楼。
      她爸带她来我家玩,我们俩常为了一个娃娃打的不可开交。
      小琴的爸妈下岗以后,他爸就开始不务正业。
      在社会上跟一群痞子混在一起
      整天靠偷东西,收保护费生活。
      开始打老婆,天天打,最后把老婆打成了疯子。

      老婆疯了以后,他就很少回家
      有一次他忽然来我家,找我爸借钱。
      我爸下厨做了两个菜跟他喝酒
      最后好像是吵起来了,他摔了我家一个碗。
      从那以后,爸就给门上装了个猫眼。
      叮嘱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包括熟人。

      小琴稍微大一点就离开了家,不知所踪。
      偶尔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能看到她妈妈,那个疯女人在街上游荡。
      她脏兮兮的,因为常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
      会对我傻笑,我也不敢靠近她。
      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朴素清秀的样子。

      后来,她开始和一个老乞丐在一起。
      老乞丐大概有70岁以上,一只腿没了。
      有时他们俩就那样坐在路边,互相喂东西给对方吃
      看着他们,似乎是很幸福的样子。

      还有一对夫妻,姓方,住在我家楼上。
      是有点文化的,当年在厂里是技术员。
      下岗以后似乎也试了不少路子,始终没办法养活自己。
      于是,妻子开始到处串门,跟大家推销一种类似私募基金的东西
      就是游说你把一笔钱放在她那里,每个月她就会给你高额分红
      他们夫妻一向给大家很好的印象。
      于是,很多人都中招了,尤其是学校老师。
      有给骗了几千的,有的是几万。
      后来她所谓的分红渐渐赖着不给了,大家才报了警。

      妻子一个人担起了全部的责任,被判了好多年
      她把剩下的财产都悄悄转给丈夫,让他带好女儿,等她出来
      这个案子在当时还上了电视,连我妈也接受了采访。
      后来方先生就带着女儿搬走了。
      据说,两年后他就娶了个新老婆。
      方太太,那以后一直在牢里关着。

      这样的人生,并不是传奇
      在我生活周围有太多这样的故事,残酷已经变的司空见惯。
      一年的工龄只值几百块钱。
      工龄几十年的人,拿了两万块钱
      就从此和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再无关系。
      在国企改革前,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勤奋,善良
      这一场浩劫,毫无预警的把他们扔向了社会,脱离了赖以为生的母体。
      而这时的他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

      国企的改革,影响的绝不止是一代人,更多的是这些工人的孩子们。
      这一段艰难的年少时光大概会是他们终生不会忘记的阴影。
      在钢的琴里,小元和我一样幸运,有个伟大的爸爸。
      可是其它的孩子们呢?
      我有很多同学就此退学,被扔到理发店去学徒,商场卖鞋,餐馆打工。
      过早的成家生子,成为这个社会另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
      本来,他们也许有机会和我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前面。
      当然,我的生活也未必比他们好多少。
      只是,如果当初这一切来的不是这么突然
      会不会,他们的人生从此就会少一点遗憾呢。

      我爸今年整60岁,而我,来到另一个城市也有4年。
      他还独自一人,住在我们那个厂区的职工楼里。
      当年的老工友们,也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光
      现在,仍然聚在一起打麻将,喝啤酒。
      有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还是会叫我,丫头王。

      他和电影里小元的爸爸一样,会吹口琴,爱唱苏联歌。
      家里也还留着小时候他用厂里的零件给我做的各种玩具。
      我很想感谢张猛,把这个故事拍的这么真实,动人
      也让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回首看去时,才知道他多么爱我,为我,他付出了什么。

      今年过年回家时,我要把这盘碟带回家,陪他一起看完。
      然后买瓶好酒,亲自做一桌菜给他吃。
      对他说,爸,我长大了。】

      下又附两则故事,真实性不确定,随便看着玩——
      【一个是当时铁西区很多工人家庭全家下岗,生活无着,妻子被迫去洗浴场做皮肉生意,傍晚时分,丈夫用破自行车驮她至场外,妻子入内,十几位大老爷们儿就在外面吸闷烟,午夜下班,再用车默默驮回。沈阳当地人称之“忍者神龟”。】
      【另一个故事是,一户家庭夫妻下岗,生活艰辛,一日,读中学的儿子回家,说学校要开运动会,老师要求穿运动鞋。家里实在拿不出买鞋的钱,吃饭期间,妻子开始抱怨丈夫没有本事,丈夫埋头吃饭,一语不发,妻子抱怨不止,丈夫放下碗筷,默默走向阳台,一跃而下】

      看完这些,再去看知乎上那些盛世繁华,多少觉得…哼哼。

      我们何以能够拿到隔日送达的快递,何以半夜还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何以冠上基建狂魔的称号?我们现在自豪的、吹嘘的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无视了另一群人的血泪吗。这些人可能睡在大通铺,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可能工作若干年也只是能喂饱自己,连添个新物件的余裕都没有,他们工作在最繁华的城市,他们塑造着这个城市,却连户口都拿不到。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东西却并不属于自己,也不由自己做主。

      工人们制造出来的烟囱,留不下,只能作为旧时代的糟粕被抛弃。

      工人也被像烟囱一样抛弃了,新时代再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早就提出过,”为了达到改革的目标,必须牺牲一代人,这一代人就是3000万老工人“,”8亿多农民和下岗工人是中国巨大的财富,没有他们的辛苦哪有少数人的享乐,他们的存在和维持现在的状态是很有必要的“。

      这群人没有犯任何错,他们淳朴、善良、勤劳、努力、怀着希望活着。然而在一声令下,大厦崩塌时,被连骨带血埋葬在废墟里,承受所有改革带来的伤痛,和旧时代一起被遗忘,将自己的青春、家庭、生命、尊严,全部都塞进熔炉锻造出今天的中国。

      今天这个仍然混杂着血泪的强大、美好、和平、繁荣的国家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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