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凛志》昕子與

9、第九章 孤梅

　　大哥二哥不负所望，都在他们当届的时候，成为首席于书院毕业，靳怀武艺高强，各地周游，十八毕业后到焱炼生活了几年，精进兵法。如今回到裴州，多与塞外斡旋。据他回来的书信所言，塞外的狼族非同小可，尤其是最近杀了自己父王兄长上位的少狼王，其凶狠令人担忧，这么發展下去，怕是要攻打其他领地。

　　靳湘则是一直待在裴州，让全幽凛都奇怪的是，他居然经商去了。靳湘的说法是，必须要在檯面上做点什么，否则难以施展拳脚，毕竟他被裴州的皇室中人给看上了。

　　就是……要他当驸马。

　　嗯，二哥从小桃花一直特别好。

　　裴州跟焱炼都有自己的皇室，加上塞外更有嗜血的狼族。除了幽凛以外的三个区域，都有带头的，彼此龃龉不曾少过，都在互相牵制。

　　这也是为什么靳怀跟靳湘为了要入裴州的小弟，得特意置办房子。他两虽年少却已有名气，人人都知道雪见庄的么儿要来裴州的消息，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

　　虽靳寒早已用假名登记入学，也不会与两位哥哥一起同住，总是要未雨绸缪。靳怀跟靳湘这些年留在裴州，看似为裴州担心，其实不然。说到底，其他三个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幽凛素来中立，没有人称王立后，反而团结如一，位置又极好，闹不上来。他们两个留在裴州培养势力，是为了让靳寒去书院上学的期间，能够保他周全。

　　靳鸿也默许这件事，这几年时局动盪的厉害，雪见庄无论在哪裡还是说得上话的，裴州跟焱炼都曾来信，表现好意，但幽凛有点脸面的人都认为，外头的事情少沾染的好，态度始终暧昧。虽然通学的习俗还是留着，但不愿意表现更多亲近之意。

　　更何况，江湖之大，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国事有兴趣，许多人只求能够有落脚之处，心不在权位之人也是有的。

　　书院便是这奇怪的平衡点。

　　书院虽于裴州首都，但无论是裴州当地人，或是焱炼及幽凛，无一例外，没有歧视，都在此受教。书院是独立于政治的存在，开办书院的是一群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老势力，处在裴州只因两个原因，一是裴州有明显的龙脉而且正当盛时，适合培育人才；二来裴州在大陆中央，各地莘莘学子来往方便。

　　因此所有的恩怨入了书院便不可提起，要打，毕业再打！

　　这不明说的规矩便立下了，更让书院立于千秋不败之地，因此名为千秋书院。

　　千秋书院入学只有一个条件，便是年满十五，但毕业的条件却千万种，有人在裡头三年如期毕业，像靳寒的两个哥哥。也有人毕不了业，听说年纪最大的学生有七十岁？
　　也有人故意休学，留着书院的学生头衔。许多裴州或焱炼的皇室中人会将自己的孩子安放在裡头，只求明哲保身，如此一来也不会受国家刁难。

　　但最大的原因，裴州还是盛世，要打仗，一时之间打不出什么火花。

　　靳寒也提过要不就别去了吧，但靳鸿是完全摇头的。世界之大，一个幽凛靳寒都不曾走完，何况其他地方。书裡的终究只有字，不出门历练是不会有见识的。何况裴州不是只有首都，虽不比幽凛大，但贵在贸易频繁、来来往往的各路人士，这些在幽凛是看不见的。

　　说不好奇是骗人的，何况当年他允诺要让隽宁受正式教育，食言而肥不符他的性格。

　　「话说，」靳鸿已经用一种看自己孩子的眼神看那隻鸟了，靳寒觉得必须先打断他。「这小鸟要叫什么名字好？」

　　「刚刚老爷已经叫了啊。」隽宁转过来跟靳寒说着，靳鸿已沉溺再次当上父亲的喜乐无法自拔，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叫做小梅。」

　　靳寒一听，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不嘲笑这个跟神鸟感觉一点都不搭的名字，只是浅浅一笑，拉着隽宁走出来。

　　「少爷，不跟老爷多说一句就走出来啦？那鸟养得活吗？」隽宁走在靳寒身边，不像当初，他的个子比靳寒要高半颗头，看起来比靳寒要结实多了。

　　「养得活。」靳寒只是淡淡说着。

　　「为什么？」

　　靳寒停下脚步，看了眼身边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隽宁。

　　「小梅是娘的小名。」

　　「所以，爹一定会让那隻鸟活着。」

　　语毕，不再说话，一阵沉默中离开孤梅听雪堂。

　　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听说是一偏僻小地的花农之女。几个兄弟姊妹因为穷养不活，都卖掉了，剩下他一个女儿，也没有取正经名字，因为梅花耐寒耐熬，小梅小梅就这么叫着一辈子。

　　当初是爹游历的时候遇见她，那时候爹三十多岁，跟他年龄相彷的娘早已过了出嫁年龄，原以为就这样一辈子，结果被娶回雪见庄当少奶奶。

　　虽然爹不曾多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鹣鲽情深。当初，孤梅听雪堂只叫做听雪堂，孤梅二字，是娘去世后才加上去的。

　　大哥跟二哥都还有跟娘在一起的回忆，但靳寒没有，整个雪见庄，娘的痕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娘不识字，所以没有字帖可以念想，她对文墨不感兴趣，也没有肖象。唯一特别的就是她的手特别巧，煮得一手好菜，刺绣栩栩如生，也擅园艺，整个庄子，包括当年清水斋的那颗菩提树，都是娘照顾的。

　　爹跟两个哥哥总是有点感慨，靳寒跟娘是最没有连结的两个人，但兴趣嗜好却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也让他对没有相处过的娘亲多上一分亲切感。

　　明天一早就要下裴州，他来到灵堂给娘上香，沉默的跪在蒲团上，静静看着眼前烛火摇曳。

　　娘因为先天不足，虽然婚后靳鸿好汤好药的养着，也熬不过几年。
　　这件事情也让靳寒常常回想，若当初他不是被遗弃在雪见庄外，他能活下来吗？

　　雪见庄富而有声望，爹娘双亲，两个哥哥，护他如己出，这么多年过去，靳寒已不再置身事外。如果雪见庄会出什么事，他并不觉得哥哥在裴州这么做太夸张，若是他，为了家族裡的任何一个人，他也会殚精竭虑。

　　儘管没有任何血缘关係，也会如此。他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边，闭眼参拜的的隽宁。

　　娘，保佑孩儿，保佑雪见庄，保佑幽凛，一切安好。

　　他在心裡喃喃自语，看着那个至亲之人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