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凛志》昕子與

52、第五十二章 烟花

　　夏季评鑑后最完美的结尾便是烟花庆典，外院生连观赛的时间都没有，一早在西街上忙得头昏脑胀。除了四条街上的原有的摊贩，外院生还需上报衙门，清出道路，规划一整区的动线，包括烟火的施放时间、招集卖艺人，还要代表书院摆摊，获利最高的小组才可拿下评鑑优胜。

　　这些日子隽宁可不比靳寒清閒，倒不如说他比靳寒更忙！他读得书多，同学都将优胜寄望在他身上，如果靳寒半夜三更才能回宿舍，隽宁是乾脆就睡在课室裡了。

　　「隽宁！原料运来啦！放在哪？」

　　「隽宁！有马车没看到这裡封道，踢飞看板啦！」

　　「隽宁！」

　　「好啦！」隽宁放声大吼，从手裡一堆纸张抬起头来。「放到陈大娘摊子旁边，让隔壁组的去修板子，已经日落了！给我把商品都摆上去！」

　　好不容易夜灯都点起来，整条西街吊满喜庆的纸彩，有包子，有荷花，有双龙，还有书院的海浪。卖艺人在街上吐火、踩高跷，摊贩大声吆喝，庖丁鼓刀，易牙烹熬，菜香肉香各种小点，金银玉翠精緻小物，在席面上亮堂堂的。敲锣打鼓，人声鼎沸，万头鑽动，赛社沿村喧击鼓，卖饧隔巷听吹箫，老老小小都欢声笑语。

　　「我要休息了，摊子你们自己看着。」隽宁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转身便走。「要用的东西我都给备好了，千万不要搞砸！」

　　隽宁转身往樊楼的方向冲，果不其然看见靳寒一干人等在那等着。

　　「少爷！」隽宁面露喜色，用力的把靳寒扑倒在地。「你有好好吃饭吗？有伤着吗？这几天睡得还好吗？」隽宁坐在靳寒身上，捧着靳寒的脸，那张漂亮的五官被挤得变形。

　　「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说你没受伤？吃得好睡得好？那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不在身边没人盯着，你只会糟踏自己。」隽宁笑得开心，靳寒沉迷一件事情就什麽也听不见，吃饭睡觉常常忘记。

　　「唔唔。」

　　「我很重？抱歉抱歉，太开心了。」隽宁连忙爬起来，伸手将靳寒拉起。

　　「为什麽他都这样了你还听得懂啊？」瞿洋在一边傻眼。

　　「我们从小同个奶娘奶大的，别说唔唔几句，少爷一个眼神我都知道他想说什麽！」隽宁骄傲的拍着胸膛。

　　「那你知道我的后脑勺很痛吗？」靳寒在一边无言的揉揉脑袋。

　　隽宁抱歉的帮忙揉着。

　　「规划真好，还有做地图。」桂从新看着手上的纸，哪间打折，哪裡卖吃食，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准备好去红玉街上的算命摊借个位子，好好削一笔。」杜洛书摩拳擦掌。

　　「好热闹啊，我们分头各自走走吧？待会放烟花的时候，到河堤边相聚？」比完武，大家心中都放下一块大石，单平真此时只想好好玩一场。

　　一阵交头接耳，讨论哪裡有新奇的，瞿洋拖着还是不情愿的桂从新，戎楚楚小心翼翼的走在阎羿之身边，杜洛书领着单平真往红玉街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待众人离去以后，隽宁马上换上一张担忧的脸。「少爷，出什麽事了？」

　　靳寒看着他默然不语，拿起隽宁的左手在自个儿左手掌上拍着，缓缓往人潮中走去。

　　他下场之后被众人团团围住，大家都骂他装低调，藏着这麽一手，没想到他是给人下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使出这麽一招。大哥跟二哥在场边见繁花满天，便知由头不对，比武一结束与书院打过招呼，将那女子带走。靳寒左思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装得春风得意，收下如雷的掌声，心裡一点都不畅快。这段日子苦练银竹，算是派上用场，可这般大出风头，非他所愿。倒不如说他心裡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兹事体大，未明之前不能跟任何人说，大哥二哥都忙着处理后续，待看到隽宁，才能吐露心事。

　　「招人眼球的花雨也好，那女子的意图也罢，我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靳寒一边拍着隽宁的手，一边低语。「我是生气，气这麽多人拿性命开玩笑，气自己遭人算计。我只不过想在书院好好求学，平静的过日子。这样歹毒的连环计一套下来，却什麽都不能做，我心裡烦闷。」

　　隽宁静静的听他说，猛然将靳寒紧紧抱住。

　　「少爷，从小到大你就受万众瞩目，饱受夜惊症之苦，事事避之不及，低调再低调。可你是天之骄子，很多事自己会找上门来。」他双手握住靳寒的肩膀，面带微笑。

　　「来裴州后事多繁杂，但是，我很高兴。少爷你是多麽出色的人，我心裡清楚，却没人知道，这不是太可惜了吗？你饱读诗书，穷尽学问，没有什麽是你不懂的，玄术天赋极高，连老爷都大力赞扬，却不曾心高气傲。外人说你冷漠，这是因为你心地善良，顾忌养子身分，不想让跟你扯上关係的人遭人低看。可现在你交上这麽多朋友，为他人奋不顾身的投进去，你可以掩耳盗铃当作不见，但你没有。」

　　「你吃这麽多闷亏，从无抱怨。儘管那女子与你非亲非故，儘管你对断千焱跟裴毓瑛没有好感，儘管两位兄长本事高总能脱身，但你还是怜悯他们。你心裡的气，不为自己，是为他人心疼。」

　　「你是因为心性直纯，见不得不仁不义，心裡不平。」

　　靳寒看着隽宁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良久不语，最后才叹气一笑。

　　「我不会再坐以待毙。」他看往隽宁，眼神写满毅然。「无论皇室，落月门，或者其他，我都不会再躲着闪着，我要面向他们，堂堂正正。」

　　「我陪着你。」隽宁报以灿然一笑，拉起他的手。「少爷，这个庆典我花了好多心思，一起好好逛逛吧！」

　　两人这才开心的在街上逛起来，看见瞿洋参加麵摊的大胃王比赛，桂从新在字画摊质疑是否为真迹吵得面红耳赤，杜洛书坐在算命摊唬得人一愣一愣，单平真在街上陪孩子们玩抛高，队伍排得老长。还躲在暗处看戎楚楚偷偷买龙鬚糖给阎羿之，甚至见到断千焱跟裴毓瑛在街上比腕力，两人眼裡都要烧出火来。

　　最后众人在河堤边聚集，看着烟花，面映火光，仰头惊叹这一片绚烂的夜空。

　　靳寒看着身边的人群各个笑容满面，爹娘抱着孩子们嘻笑，夫妻相依坐在河堤边。这麽太平的景色，彩光满天，身旁尽是欢声笑语，他被同学们环绕，隽宁对他笑得天真无邪。

　　若是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那该有多好。

　　他暗自握紧腰上的独山玉，静静看着天上的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