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凛志》昕子與

34、第三十四章 手工艺

　　回清水舍的路上靳寒心思不宁，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九皇子略有奇异。他很肯定那道目光是向他投射而来，对于他人的眼神靳寒早已受之如常，有倾慕有惊讶有敌意。他想起刚从幽凛出来的那天，遇见断千焱的感觉，但又不似那般挑衅。

　　「大少爷、二少爷。」隽宁开开心心的应门，看见靳怀跟靳湘从水榭后门进来。每逢假日若有空閒，他们四个都会在清水舍聚聚。

　　靠近夏日，黄昏之刻向后拉迟，两人步入在中庭坐下，喝着隽宁端过来的茶，两位哥哥满脸困惑的看着裡头怪异的景象。

　　「他这个样子维持多久了？」靳怀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长廊。

　　「下午从东港回来后便一直这样了。」隽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坐在一旁。

　　「寒儿只要心裡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手上就停不下来啊……」靳湘搧着扇子，也偏头望向那一团谜样的白色烟雾。

　　此刻靳寒正坐在长廊上，将他的凋刻工具全拿出来。他手上正一刻不停地忙活，先是捣沙，这是研磨宝石的第一步，将宝石粗略的整个形状，接着用金钢石做成的小刀将边角切割，做细緻的凋刻，一般匠人是用砣来加工，但靳寒若有不够精细之处，直接将内力注在刀上，将小地方再修好。最后拿小钳子，细细的往一根一根钗子上黏上，如此动作周而反复。那一团团的烟雾便是他工作冒出的飞灰。

　　最惊人的是重複这些精细的动作，靳寒却双眼无神，看着手上的物件两眼發直，犹入无人之境，使用玄术的功夫极为熟练，让在一旁看着的三个人叹为观止。

　　在靳寒以前，他们从未看过有人会将玄术用在这些地方，还以为保洁咒驱虫咒之类的就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然而手工艺才是靳寒最让人惊叹的才能。

　　以前在雪见庄，若看书看到不懂的地方，靳寒也是这样做手工让脑袋放空，曾有三天之内绣出数十条手帕跟香囊，还有内力用太多，种花的时候让庭院一夜之间全开花的事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放任下去，想必不做到三更叠出一座钗子山，他是不会罢休的。靳湘叹一口气，拿起身上的长笛，一阵优雅的音调随即环绕住整间清水舍，才让靳寒双眼回神，抬头看向眼前。

　　「大哥、二哥？」靳寒眨着杏眼，像是大梦初醒，白皙的脸蛋还沾着灰。「啊…‥」看着手边凭空出现好几把钗子，上头全都镶好之前尚未加工完的宝石，全都放在一旁，亮晶晶的耀人眼目，他才惊觉自己坐在这边多久了。

　　「想什麽呢？湘儿再不出手，你都可以开铺子了。」靳怀好笑的撑着下颚，英眉高挑，好笑的看着身边的位子，示意人过来。

　　靳寒悠悠的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拿过隽宁递过来的毛巾擦脸，顺便将那些钗子过手洗淨。

　　嗯……还不错，这上头的蓝雪花栩栩如生。

　　靳寒抓着那把钗子坐到大哥身边，拿起桌上的茶杯。「今天我跟隽宁到东港去找张家铁铺，结果遇上御船回京。」

　　闻言，靳湘很明显的僵了一下，靳怀在一旁看到忍不住笑出声音。

　　「怎麽啦？」隽宁疑惑的看着两人，连带靳寒都暂时忘记心裡的苦恼，好奇的看着二哥难得失了方寸。

　　「我记得御船出去一方面是为了贸易，一方面是要送八公主裴恆纯出嫁。其实七公主裴恆缇年岁更长，理应是她要先行婚事，但死闹活闹，偏咬死不肯，让皇室头疼不已，最后是由她妹妹远嫁出去才平息。」靳怀又是可怜又是好笑的看着靳湘。「你们还记得湘儿被皇室看上的事情吗？」

　　「想招二哥入赘的就是那穿着全身碧雨千蚕丝的七公主？」

　　靳寒这话一出口，这下不只靳怀，连靳湘也跟着笑出声来。「你在港口看了那麽久，只记得公主身上穿得是碧雨千蚕丝？」

　　「那是当然，我对哪家姑娘看上二哥的事情早就听腻了，就算有男的上门提亲我都不见怪。」靳寒毫不在乎的喝着茶，劳动过后的竹叶茶真香啊。

　　「那七公主可是穷追猛打，每年都亲笔寄信到家裡，偏偏又是最受宠的一位公主，你二哥在书院的时候和她是同届，虽内外不同，依旧被硬生生缠上好几年，到现在攻势还是如火如荼的绵延不止。」靳怀说着，他可记得靳湘收到那些书信的神色，从困扰到厌烦，能在脾气温和的靳湘脸上看见那又青又绿的脸色，这七公主也是一位奇人。

　　「别说了，想起她回京我头又痛起来。」靳湘皱着眉揉上太阳穴。「自从凝碧书寓落成之后，皇室那边给的压力下降不少，幸好当年我在书院时，有其他裴家人身在同届，帮我挡下不少麻烦，但那位七公主实在不肯鬆手。」

　　「我说你就赶紧找个好人家成亲吧？」靳怀看着靳湘的脸色，好笑的摇摇头。

　　「大哥你年岁最长，才是别拖了。」靳湘拿着扇子往靳怀的肩头一敲。

　　许是因为靳鸿是自由恋爱才谈及婚嫁，靳家人对成亲之事皆不太感兴趣。莫说靳湘迷倒各家闺秀，靳怀的英姿挺拔也受到许多名门青睐，可惜他们两人对自己的事业喜好都更加上心，这一点三兄弟跟靳鸿倒是如出一辙。

　　「在我看来靳家人就是木头脑袋，这件事情就跳过吧。」隽宁毫不留情的将三人一棒打飞，接着好奇的看向靳寒。「少爷，你到底是为何事这麽烦恼？从东港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

　　「同一艘船上还有裴家的九皇子，裴毓瑛。」靳寒有气无力的扭着肩膀，一直在加工钗子，现在才觉得痠痛。

　　「裴毓瑛？」靳湘露出略为沉思的表情。「裴州皇室相当複杂，原本的皇帝即位不久，便因病去世，但留有不少子嗣。除了七公主是女帝亲生，剩下都是先帝所出。裴毓瑛出身不高，又特别不受女帝喜爱，听说他身体不好，不爱社交，各方面都不甚出色，唯一与他交好的，也只有同母所出的八公主。此次他会随七公主一同出海，也是为了送亲。」

　　「他在码头上看了我一眼。」靳寒沉吟。「那时我站在堤防上，莫说距离遥远，那眼神是直直向我投过来的，就似当初遇见断千焱一般，受人打量，心裡觉得奇怪。可他又不如断千焱神色挑衅，像是扫过一眼，想确定我是不是站在那裡似的。他是我书院的同届生，想必因送亲之事才延迟入学，可我从未与裴家人打过交道，听说他是内院学生，肯定是有底子的，若真要在那麽远的地方想瞧见我，倒也不难。只是奇怪，为何九皇子会对我如此好奇？」

　　靳怀跟靳湘互看一眼，双双陷入沉思，靳湘收扇，木柄在手心轻敲。「九皇子行事隐密，但与江湖中人有些来往，尤其是那些上不了檯面的门派。最需小心的是，因不受宠他一直住在皇家别苑，服侍他的人过一段时间总会消失无踪，时常要补人进去，有他心地歹毒、凌虐下人的传言。虽说他从未表现对皇权的觊觎之心，难说是否跟断千焱一般野心勃勃，但若是在书院遇上这个人，还是小心为上。比起断氏那显而易见的恶意，摸不见底的人更须当心。」

　　「其实今天到这来，也有一件相关的事要跟你们两说。」靳怀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上头是许久未见的靳鸿笔迹。「打开看看吧。」

　　靳寒跟隽宁双双将脸凑过去，打开信封仔细的阅读起来：

　　给我亲爱的四位儿子，在玉暘城过的还好吗？老子我快被两边皇室的帖子烦死啦！过一阵子的接风宴你们务必出席，给我跟姓断的还有姓裴的说，幽凛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我忙着养鸟！

　　爹

　　默默的将书信收起，四人相看无语。

　　「就是这样，三日后的接风宴，裴家会一道招待入京的断千焱跟回京的七公主，以及各路达官显贵。大家都有不想见的人，但为了老爹，忍住吧。」靳怀悠悠看着远方，但又略带担心的将目光转到靳寒身上。「但若是这样，你就要公然承认你就是雪见庄的三少爷，若你不想，只我跟湘儿出席也行。」

　　「不要紧。」靳寒看着那封信，不知为何心裡没有想像中的烦闷，反而露出一抹笑意。「我去。」

　　「你们家少爷怎地突然开窍？」没料到靳寒乾脆的接受，靳怀转头问隽宁。靳寒向来话只说一半，若要揣测他心思，问他本人不如问隽宁。

　　「许是大少爷跟二少爷的话都听进去了吧？现在在书院，三少爷也不会凡事藏着掖着，上次还在药理拿下最高分，跟班上同学也多有交流，现在一起吃午膳的时候，偶尔还会有其他人一起过来呢。」一提到靳寒，隽宁就忍不住炫耀。

　　靳怀跟靳湘不由得露出赞许的笑，伸手都往靳寒的脑袋上轻拍，连隽宁都嘻笑着摸了几下。

　　「夸我也没有好处，与其说这些，不如帮我准备好进皇宫要穿得衣服。若不是上乘的料子，我可不出席。」靳寒白皙的俊脸飘上几朵不明显的红云，但他没有躲过头上那几隻手。

　　「这是小事，有什麽好东西我跟你大哥都替你收的好好的，」靳湘心情愉悦的搧着扇子。「话说……这些要怎麽办？」靳湘拿起桌上方才靳寒做出的几把钗子在手上端详，不得不说，小弟的手真是巧。

　　「全都送给二哥吧，你身边女孩子多，不愁没去处。」靳寒冷漠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