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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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寒峤从小就不喜欢没有自己性格的人，也不喜欢娇气像女孩子的人，不喜欢没脾气的人，不喜欢总是讨好别人的人，不喜欢特别善良的人……
可尹碧溪，是个彻头彻尾，性格里每一处都是他讨厌的人。
不管再怎么想要一样东西，只要尹寒峤开了口，他就只会落寞地垂一下眼睛，然后，仰起脸，再次那样甜甜地笑起来：“那给哥哥吧。”
就算被语气恶劣地凶了一通，也只会两眼通红地缩回自己房间，然后在吃过晚饭后，期期艾艾地从沙发那头蹭过来。“我错了。”每次都这么说。哪怕原因只是因为尹寒峤自己考试没考好而迁怒的。
“哥哥。”
“哥哥。”
“哥哥。”
永远是一样的笑容，永远是一样的语气。笑容里没有夹杂快乐以外的任何情绪，语气里，除了全心的信赖以外，没有任何负面的情感。
以至于尹寒峤有时候会想：尹碧溪这家伙，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吗？
“为什么要生下尹碧溪啊？”十岁的时候，尹寒峤咬着冰棍问尹海福，“外公说，你本来就担心妈妈身体，只打算生一个的。”
他最近上四年级了，比先前知道的东西更多，开始去游戏厅和篮球馆，朋友也越来越多，待在家里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尹碧溪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粘着他不放，也太烦人了。尹寒峤不高兴地想。
“这个么。”尹海福从来不排斥和孩子讨论这个话题，他就像对待同龄人一样和孩子说话。
“你那时候才三岁，可能早就不记得了。你妈妈怀小溪的那几个月，你都跟着你奶奶在R国养病。直到小溪出生后一个多月，奶奶才带着你回来。”
“可能也是缘分。”
“你总是吵吵闹闹，性格调皮又霸道，那天什么玩具挖掘机、遥控飞机，都合不了你的心意。你只是吵着那些小跟班不听你的话，你要换一个像布娃娃那样懂事的跟班。玩具当然和人不一样了。可你总是闹不明白这一点。”
“那天隔着小床看他，你也是一副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打量了老半天才说：‘这洋娃娃你们是从哪里买的？我才不信是真的。刘滂的弟弟明明丑得不行。’”
“然后，小溪就对你笑了。”
“‘他人生里的第一个笑容哦。’你妈这么说了后，你就像彻底变了个人。”
“早起第一件事，是要逗到弟弟对你笑；出门要先亲亲弟弟；回家先抱抱弟弟再写作业；哪个朋友说小溪一句不是，就揪着人家领子打一架……我那时候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弟弟，你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尹寒峤早已被他说得抬不起头了，一个小孩儿脸非要做出大人的表情，用力撇过头，故意说：“肯定是因为，我要把他培养成最忠实的跟班之类的吧。”
“哈哈，不是哦。”尹海福开心地大笑了两声，“你说啊……”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人，会永永远远、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你笑、对你哭、听你的话，就像真正的玩具那样：就算扔在角落里不管，很多年后回过头来，它还好好地藏在那里，等你回来。”
“不过，”尹海福难得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很多次。”
“人和玩具是不一样的。”
“不被珍惜的玩具，只会变得残破。不被珍惜的人，”尹海福看着他，“却会离开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尹寒峤这么想。
可是……明明就是一样的。
就算他爽约去了游戏厅，没有按时回来教尹碧溪写数学作业，尹碧溪也只会满脸高兴地迎过来，没有半句抱怨。
就算他一放学回家，把书包一丢就出去疯玩，只要不准尹碧溪跟过来，尹碧溪就会老老实实地站在栅栏里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半天都不进门。
不管他做什么，尹碧溪都不会生气。所以做什么都可以，因为反正不会失去尹碧溪。尹碧溪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自己性格的笨蛋嘛！
后来大概是上五年级的时候，尹寒峤还是在去网球场的路上，听同小区的朋友闲聊起的：“诶，你弟怎么样了？昨天没被熊群楠那只狗咬到吧？”
“什么被狗咬？”尹寒峤莫名其妙，“他不就昨天摔了一跤。”太笨了，尹寒峤想，在门口玩个小皮球都能跌倒。没有他在身边，真是一刻都不行。他不无得意地挑了挑眉。
“你居然不知道？！”朋友震撼道，“你们隔壁新搬来的那黄眼睛小子，今天还带他去荡秋千了。”
“什么玩意儿？”尹寒峤心里有点儿怪怪的，“他们在哪儿荡秋千、”他顿了顿，又转念一想，烦躁地摆摆手，“随便。”
就一个阴沉到像哑巴的怪胎，尹碧溪会愿意和他玩就怪了。尹碧溪最胆小了。
“那只熊住哪个单元？”
“诶？”朋友看着他突然往回走的背影，“不打球了？”
“还打什么球啊！”尹寒峤白眼直翻，“打架去！”
这种事居然没告诉他。尹寒峤顶着脸上的创口贴回家的时候，不满地想到。得好好说说。
他雀跃地推开家门，却愣在了原地。
没有满脸笑容扑过来的身影，没有对他的伤口着急呼呼的声音……
“人呢？”他见佣人经过就问。
“谁、啊、小公子去隔壁邻居家了。那边的小主人邀请他今晚在那边吃饭。”
“什么东西……”他转身就要穿鞋找过去。
“小公子说，睡觉前就回来了，让您不要担心。”佣人在后面追着说道。
“谁担心了？！”尹寒峤条件反射地反驳道。
他看着自己的鞋子：是昨天新买的，今天却已经布满灰尘，脏得不行……是刚才和那姓熊的打架的时候弄脏的。
他的脚前半截塞在鞋子里，过了会儿，才抽了出来。
“随便，不就一个邻居嘛，我朋友多得是。”尹寒峤甩开鞋子，赤着脚向楼上房间跑去。
“大公子，晚饭——”
“不吃了！”
……
“曲星辰。”
“曲星辰。”
“曲星辰。”
怎么到处都是曲星辰！尹寒峤烦得要死，直接用笔敲了敲同桌的笔盒：“那家伙怎么了，不就来个转学生吗？你们天天叽叽歪歪。”
回到家，还有个张嘴闭嘴挂着“星辰哥哥”的。简直烦死个人。
“你不觉得他长得特别特别特别好看吗？！”同桌的女孩捧着脸说道，“半点儿不比你差诶！”
“不觉得，”尹寒峤眼睛翻到天上去，“长得和西游记里的妖怪似的，看那黄眼睛都渗人。”
“……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同桌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再说了，那叫什么好看。”尹寒峤嗤了一声，“尹碧溪好看多——”他顿了一下，没有作声。
“尹碧溪？谁啊？也姓尹，是你妹妹？”
“不是妹妹！”但和妹妹也没差到哪里去。尹寒峤的心里突然窜过这句话，不过没头没尾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不关你的事，你不准说他的名字。”他强行镇压了同桌的抗议，“闭嘴吧你！”
“哥哥、哥哥。”
看吧，反正还是一样。就算那家伙已经搬来了三个多月，和尹碧溪天天混在一起，玩了三个多月，也半点儿不会有改变。
尹碧溪就是这样的笨小孩。
“干嘛？”尹寒峤故意抖了抖手里的杂志。
尹碧溪“啪”地凑了过来，用平时撒娇让买礼物的语气说道：“哥哥、哥哥，你是星辰哥哥的同学吧，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叫他‘妖怪’啊？”
“啊？”不知怎么的，尹寒峤突然有些心虚，“我怎么知道。和他又不熟。”
“那你帮帮星辰哥哥吧。”尹碧溪眨着一双小猫眼，歪着脑袋说道，“你在学校里保护星辰哥哥吧。”
“哈？！凭什么？”尹寒峤的眉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因为我又没有去学校上学，想保护星辰哥哥也没有办法，只能拜托你呀。”
“保护他？”先且不说那小子需不需要保护，“你能保护谁？自己都保护不好！”
“谁说的，”尹碧溪鼓了鼓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也有在保护你的。一直都有。”
“说梦话呢。”尹寒峤翻了翻眼睛，“算了，随便你。”
“罩着就罩着呗，他自己不愿意可不归我管。”
尹碧溪那边已经扑过来了，粘在他身上蹭脸：“哥哥真好~”
“书都要被你弄皱了啦，”尹寒峤没好气地说着，手却已经紧紧地揽住了他，“笨啊。”
尹碧溪只是像一只小羊羔似的咯咯傻笑。
“喂，我让人别再说你坏话了。”尹寒峤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找到了曲星辰。
他满眼写着“挑刺、找茬”，不耐烦地冲曲星辰说道。
能和没性格的胆小鬼玩到一起的，肯定也是一样的人。这小子肯定也是个他最讨厌的那种人——这类人里，也只有尹碧溪能勉强看得过眼，这小子可不在其中。
“是吗？”果然，曲星辰只是温温和和地冲他笑了一下，“那还得谢谢你啊。”
“不是我愿意的，别误会。”尹寒峤翻了翻眼睛，就打算走人。他才不愿意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我明白。”曲星辰笑了笑。
尹寒峤转身要走。
“我说你。”
尹寒峤不耐烦地转头望过去。那黄眼睛的怪物，正微垂着眼睛，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容——说是温柔也可以，说是……别有深意也可以。
很少有十岁的孩子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尹寒峤有点儿纳闷。
“一直都很受欢迎吧。”曲星辰说道。
“哈？”
“真奇怪，你明明看不起那些人的追捧，也不屑于被很多人需要，却又从不拒绝。”曲星辰突然抬起眼睛，挑衅地挑了挑眉，“你根本不知道，你想要的‘被需要’，到底是什么吧？”
“哈？？”尹寒峤的眉头连跳两下，“你再胡说，小心我把你揍成真妖怪。”
“我不喜欢和人抢东西，尹寒峤。”曲星辰却冲他笑了起来。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不需要说‘我要什么’，也不会闭着嘴拼命暗示。我想要的东西，只会自愿地走进我的箱子，亲手交给我钥匙。”
“……”尹寒峤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最后才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经病。”
尹碧溪怎么会和这种人玩在一起。一定是那神经病骗他的。回去得好好说说，不能再让他们在一起玩。
“为什么？”尹碧溪第一次对他的要求提出质疑，是这一天，一个普通到几乎让人厌倦的傍晚。
“什么为什么？”尹寒峤被问得猝不及防。
“为什么，我不能和星辰哥哥一起玩？”尹碧溪认真地看着他。
“他是神、”尹寒峤看着尹碧溪的眼睛，下意识地把不好听的词语隐去，“那家伙怪怪的，肯定不怀好意。”
“但我觉得不是。星辰哥哥很好。”尹碧溪认真起来，总是会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吞吞地把自己要说的，全都表达出来。
“干嘛要找他啊？”尹寒峤烦躁道，“有我不就够了吗？”
“可是，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了，哥哥。”尹碧溪歪了歪脑袋，“我找他，就不会总是缠着让你陪我了。”
尹寒峤卡了一下壳。
听起来是这样，尹碧溪不再总粘着他不放，他就可以更放肆地出去玩自己想玩的，见自己的朋友，不用因为总带着一个小朋友，而被嘲笑……
但是，但是……
尹碧溪见他迟迟不说话，突然两眼放光：“难道你喜欢我粘着你吗？”
“才怪嘞！最讨厌了！”尹寒峤想也没想地说道。
尹碧溪的眼睫垂了下去，像朵刚绽放的小花颤动了一下。“……哦。”
“……随便你去好了。”话说出口了，总不好再收回去。尹寒峤把头扭过去：“反正我的朋友多得是。”
【“可是……”】
直到十七岁的那个暑假，尹寒峤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时候尹碧溪话里隐含的意思。
或许那时候过于年幼的尹碧溪，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他依然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才会在那个早晨，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可是，你很怕孤独吧，哥哥。”
十四岁的尹碧溪已经高挑得像个大人，眉眼也已经张开，漂亮得轻易能令人失神。他正在往面包上抹黄油，却突然抬起头，冲尹寒峤露出了一个明丽到耀眼的笑容。
“你从小就是。所以，你有了很多朋友，我一直都很高兴的。怎么会嫉妒呢？”
尹寒峤的餐刀停在了半空。
那时候……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话题来着。是尹寒峤在不经意地抱怨朋友的饭局太多，还是在说尹碧溪的朋友太少……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尹碧溪冲他咧开嘴，说出了在尹寒峤看来，像是梦话的话，“我不需要再保护哥哥了。”
“可是，星辰哥哥还需要我保护。”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头冲门外大喊了一声：“就来啦！”
他匆匆从尹寒峤身边跑过的时候，留下一阵隐约的香气，那是每个清晨夜晚，都残留在尹寒峤床上的气息，几乎萦绕了整个房间。
明明是属于尹寒峤私人的空间，却几乎已经找不到独自一人的痕迹。
穿的、用的、看的、睡的，所有的一切，就像尹寒峤的世界里，天生就融入了尹碧溪的存在。
他们是，密不可分的……
就像小时候，尹碧溪生来就属于他，永永远远，在他身边……
“星辰哥哥！”尹碧溪越过他，朝门外跑去。
门外的阳光从后照在那个少年的身上，只能看见一个温和得近乎假面的笑容。
那一年，那个小孩对他说：“‘我想要的东西，只会自愿地走进我的箱子，亲手交给我钥匙。’”
尹碧溪带着他最熟悉的笑容，跳进了曲星辰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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