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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祈县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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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角门进了县衙,陆星穿过院子,这时,整座县衙大院里已是一片安静,漆黑的夜里,只有后院一侧相连的三间小屋里的一间,透出灯光。这是来自值守房里的灯光,每夜,县衙内有衙役们轮更值夜。
陆星推开屋门,值夜的两个衙役正无聊地玩着纸牌戏,他们见到陆星来都高兴起来,“哟,六爷回来啦。”
“六爷快坐。”
有衙役替陆星倒了一碗凉茶。
有人问道,“六爷,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不对,晚饭的时候你就不在。原本还说凑两局,一起玩会牌的,结果爷不在,大家都散了。”
陆星喝下半碗凉茶,抹了抹嘴,笑道,“从木子哥哥家回来。”
那俩衙役听了,同时“噗”地笑了出来,“六爷,你听听你这叫的。”
陆星正色道,“没有错啊,大我六岁呢,不叫哥哥叫什么。”
俩衙役边笑边说道,“行,行,六爷爱叫他什么,便叫他什么。”
夜色渐深,值夜的两个衙役在外间守着,睏得东倒西歪。陆星打了水擦洗过,倒在了最里面那间小屋的床上。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白天的暑热在此时消褪了些,周围有了丝丝凉意。
躺在床上,陆星睡不着,他总觉得刚才他走的时候,木子的情绪不太对,好像是在难过。
他是想家了吗?
脑海里浮现出林子心的脸,陆星想起林子心的眼睛,虽然左眼角的那道疤把那双眼睛,甚至是整张脸给破相,毁掉了,那眼睛本身还是蛮漂亮的,黑白分明,眼神清澈,像汪着一潭泉水,气愤的时候瞪着人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凶多厉害,浓密的长睫毛小扇子似的,温驯地垂下眼帘时,看起来很乖的模样,像小兔子,吃东西的样子也像,不管吃什么都是小口小口地慢慢咀嚼。
想着想着,陆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啊,逗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笑着笑着,陆星收敛起了笑意,他想起林子心每每在提到家人和过去的时候,虽未言明什么,脸上和眼底的悲伤却掩饰不住。那么难过,一定有原因吧。
要不明天再去瞧瞧他,劝劝他。
陆星望着房梁,心里寻思来寻思去,又想到了他自己。
自从当了捕快,陆星就一直住在衙门里,值守房不需要房租,只要有张床他就能住了。住在衙门里,每日里衙役、捕快和文书、主薄,以及来办事的各色人等来来往往,晚上还有值夜的人可以聊天做伴,陆星不觉得寂寞,三年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现在,看看林子心租下的那个小院子,陆星突然开始觉得那样的一个家,有门,有院,有屋,有灶间,也挺好的。
我当初怎么没想着去租个独户的小院子住呢?陆星不禁问自己。
大概,是心里不愿意一个人住吧,毕竟一个人了那么久,那么久……
挑着两桶水走到家门口时,林子心突然发现原本关好的大门,现在是虚掩着的,他心里一惊。
是什么人闯进去了?虽然说屋子里明面儿上放着的都是不用担心的物件,可是也别被发现了什么才好。
这么想着,林子心伸手推开大门,然后一眼就看到陆星正赤膊在院子里劈柴。陆星背对着大门,正在一下下挥动手里的斧子。陆星人瘦,手臂和背部都有精悍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手臂上和腰上的麻布绷带在林子心眼前晃动。
林子心气得叹气,这人!
顾不上放在门外边的水桶,林子心一步跨进院子里,大声道,“你的伤还没好呢!”
陆星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脸上笑嘻嘻的,随即晃了晃胳臂扭了扭腰,“没事,没事,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还有内伤呢!林子心在心里叫道。
看到院门外放着的水桶,陆星过去一手提起一桶,林子心伸手要拦,陆星示意道,“你提那一桶好了。”
把水倒进水缸里,陆星又劈完了柴,这才停下手。
林子心这时不禁又道,“你伤还没好呢。”
陆星笑了,“老来吃饭,我又不做,帮你干点其他的活。”
林子心想起了陆星初来他家时,也是来蹭饭,多余什么也不做,摊手摊脚跟个大老爷似的,现在倒是勤快起来。
吃罢晚饭,林子心说外伤药还有一些,想再给陆星上点药,陆星乖乖点头。
在给陆星身上的外伤抹药膏时,林子心有意道,“你别乱动。”
陆星噗噗地笑,说道,“我没乱动。”
假借着让陆星不要动弹的意思,林子心把一只手按在了陆星的手腕上,他借着这个动作,悄悄给陆星把脉。
陆星可不知道,只道是林子心握住了他的手腕,那一点点的手指尖触碰皮肤的感觉,让陆星觉得整条手臂都麻酥酥的,这时候他眼前也发晕了,耳朵也听不着声音了,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整个人飞到了鸟语花香的地方。
把过脉,发现陆星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好了,林子心放下心来,他把最后的绷带缠好,对陆星说道,“等这几处大的擦伤结的痂都脱落了,你的伤就好了。”
陆星这时候云里雾里的,林子心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清,迷迷糊糊地“嗯嗯”应着。
陆星又在林子心家蹭着不走,没话找话说,抱怨没有茶,“上次还说这回来有茶喝来着。”
林子心略感无奈,他并不想招待陆星,其实,他压根不希望陆星上门,他和这个捕头之间,越少关联越好。
“以后吧。”林子心说道。
陆星暗想,你的茶就跟我借去的灯笼一样,每回都是“以后”。
这是不是就说明,两个人是可以有“以后”的呢。
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人“挺好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陆星感觉不到林子心的敷衍,他只想多了解一点。当被问起了老家的事,林子心警惕起来,开始小心应答。说着说着,陆星突然问道,“木子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没成亲吗?”
这是林子心来祈县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林子心愣了一下,这一块他从来就没有编过,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
陆星表情认真,问道,“我问你,你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娶过亲吗?”
思忖再三,林子心决定如实回答,“没有。”编的谎太多,以后圆起来更麻烦。
陆星的神情一下子就喜悦起来,脸上出现掩饰不住的笑意,“哦,没有呀。”
林子心说道,“未曾娶亲。”
陆星又问道,“那,订过亲吗?”
林子心答道,“没有。”这时他看着陆星脸上的表情,疑惑不己,暗想这人突然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星心里又是一喜,再想想,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你喜欢过什么人吗?我是说,不管是你喜欢人,人也喜欢你;还是只单单你喜欢人,对方喜不喜欢你,对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都无所谓,只是你心里有便是了,有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陆星,紧张地暗暗握起了拳头,心一阵一阵地跳。他这么问是给林子心一个机会,因为他是问了单方面的,就是说只要林子心有暗暗恋慕的对象就行,对方不需要知道,而这么问同时也是向林子心暗示,他可以骗他,因为这种问题的答案无法求证,只能心证。
林子心的心里仿佛被拨亮了什么,他开始隐隐明白这捕快问他的意思了。
他……他……
看着陆星,两人目光相遇,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在灯光下闪亮着,认真凝视,满含期待。
不!不!
林子心已经不是少年人了,他突然明白陆星现在问这问题的意思了。林子心当然可以欺骗陆星,只要说“我有暗暗恋慕的女子”就可以了,陆星没有办法查证,他只能选择相信。
然而内心挣扎了一阵,林子心选择说实话。二人素昧平生,对林子心来说陆星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是林子心不想牵连到的无辜的人。陆星可没害过林子心,他之前的所做是捕快的职责所在,而林子心却已经在一些问题上选择了隐瞒和编造,现在,他不想再欺骗陆星。
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林子心低声道,“没有。”
刚才还提心吊胆的陆星顿时内心一阵狂喜,“啊……”
林子心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没有。”
陆星不禁又追问道,“从来都没有过?”
林子心如实答道,“从来都没有过。”
陆星欢喜地简直要跳起来了,不过他忍住了,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摇晃着,“嗯,我知道了。”
这时,林子心抬起眼帘看着陆星,他刻意无视现在陆星难以掩饰的高兴样子,平静地说道,“不早了,官爷请回吧。”
陆星这时还在狂喜之中,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傻乎乎地点头,“哦,哦。”
送陆星出来时,林子心说道,“今夜月色很亮,官爷就不用灯笼了吧。”
陆星满脸笑容地点头,“嗯,不用了。”
将陆星送走,林子心心情复杂地关上大门。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的,但愿是我多想了。不会,不会的。
陆星此时的心情就好像自由翱翔的小鸟一样快活,他情不自禁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撒欢儿似地奔跑起来,月光照耀着陆星一个人欢快跳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