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存十万

44、番外：吴学林

　　“吴学林，你怎么回事？每次家长会都没人来，你爸妈就那么忙吗？半天时间都没有？”

　　班主任的嗓门响如洪钟，引得办公室里别班的老师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门口路过同学的嬉笑听来格外刺耳。

　　吴学林低着头站在角落，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蚂蚁，躲进地板间的缝隙里。

　　“问你话呢，你倒是吱个声儿啊！”

　　书本重重砸在头上，瘦弱的身体被推得踉跄几步，撞到墙上。

　　“对不起……”吴学林的头更低了，肩上仿佛压了千斤重，耷拉着，背也挺不直，“张老师对不起。”

　　见他这副衰样，班主任顿时更来气：“怎么会有你这种学生，啊？” 手指点在他额前重重戳了几下，“滚滚滚，最迟明天，务必让你家长来一趟听到没！”

　　吴学林没应声，略微鞠躬行了个礼，腿像灌了铅，勉强拖着身体往前走。

　　回到教室，课间的喧嚣静了一瞬。在异样的目光包围中，吴学林走回座位，看到凳子上的果汁，他静了两秒，直接坐上去。

　　“我就说他是傻的么，连擦一下都不会。”

　　“啧，不会是舍不得纸吧？瞧他那副穷酸样，书包都破成啥样了还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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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学林从包里翻出漫画书，沉浸到二次元的世界里，那些刺耳的声音渐渐消失，善恶有报的故事里，快乐是那么简单。

　　放学回家，爸妈竟然都在，他在门口愣了几秒，就听见田青文说：“傻站着干嘛，不会叫人吗？”

　　“爸妈，我回来了。”

　　吴青松看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嫌弃，连嗯都懒得嗯一声，又将目光移回面前的棋盘。

　　吴学林习以为常，慢吞吞地换好拖鞋，看到吴明理从卫生间出来，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哥哥。”他弱弱地喊了声。

　　吴明理略点下头，在吴青松对面坐下，说：“下完这把不下了啊，总输好没意思。”

　　吴青松脸色微霁，眸中浮现笑意：“输不起啊，让你三个子怎么样？”

　　吴学林默默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书包落到地上，发出咚一声。他是真不想去听他们的对话，耳朵却似安了雷达般，总要自动接收。

　　过了会儿，门被推开。

　　田青文放下牛奶，说：“你怎么回事？不是给你买了新书包吗，干嘛非认着这个背？这不是丢你爸的脸吗？”

　　吴学林抬起眼，声音很轻：“外公买的，不丢人。”

　　田青文愣了下，吴学林小时候是养在他外公身边的，前些年老人身体不好了才接回来。这孩子脾气古怪，不招人稀罕，没想到还挺有孝心的。

　　她的神色缓和下来，温声道：“那也不能认着背呀，都破了你看。”

　　吴学林没有应声，田青文摇摇头，转身出了房间。

　　听见关门的声音，吴学林放下课本，从抽屉里拿出漫画书。

　　他看的入迷，没听到敲门声，直到吴明理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不好好学习，成天就看这些？”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书藏到课本下，又听到哥哥的嗤笑。

　　“怪不得回回倒数第一，看样子上大学都够呛了。”

　　吴学林低下头，脸色有些苍白。

　　“没跟人说我是你哥吧？”

　　眼眶的酸涩被忍住，他轻轻摇头，“没有的。”

　　“最好是没有。”吴明理说，“下去吃饭吧。”

　　吴学林当然没有说叫家长的事，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去，第二天班主任没见着人，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他在办公室里罚站了整个下午，望着窗外操场上肆意飞扬的青春，感觉自己就像背光处无人在意的落叶，正在慢慢腐烂成泥。

　　就这样，漫长的高中在嘲笑和无望中结束。出人意料的是，常年吊车尾的他，高考竟然超常发挥，勉强够了个三本线。

　　爸妈想让吴学林出国，他不愿意去，关在房间里绝食两天，他们就懒得管他了。

　　大学去了省外，在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总算是有了一点期待。

　　在室友的怂恿下，吴学林加入了动漫社。社长是大三的学姐，不笑的时候有点冷，笑起来又特别好看。

　　学姐很有才华，追求者也很多，他不敢表白，只敢在她身后默默关注。每次有什么活动，他都非常积极，只要学姐多看他一眼，他就能开心好久。

　　吴学林从没想过学姐会注意到他，所以当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时，他整个人都傻了，慌乱又无措。

　　“喜欢。”他小声说完，头低到胸口，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学姐摸了摸他的头，轻笑说：“那你要对我好点哦。”

　　吴学林开心得快要疯掉，重重点头说好，从那天起，正式成了学姐的备胎。

　　学姐只肯在微信上搭理他，从来不答应和他吃饭或者看电影，只有在他送她礼物的时候，才会温柔地叫他宝贝，对他说你怎么这么好呢。

　　就为了这一句话，吴学林始终甘之如饴，学姐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反正家里给的钱够多，他也找不到地方花。

　　直到有天，他看到她和别的男生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是那么刺眼。然后他才意识到，对于学姐来说，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拿不出手，见不得光，唯一的价值是有点小钱，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和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样，甚至更过分，给了他希望，又将他碾入尘埃。

　　压抑多年的负面情绪爆发，吴学林又被拉回深不见底的暗渊。

　　他没有去质问学姐，把自己关在宿舍，不吃不喝，室友问一句就大吼大叫，脾气越来越古怪。

　　而当学姐又暗示他买包时，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有求必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人傻钱多的笨蛋。

　　久而久之，学姐渐渐理所当然，把他当狗一样地颐指气使，也越发相信他的忠心。

　　他开始可以轻易地接触她的私有物，可以不知不觉地窃听器放进她的包包，也可以在她的出租屋安装针孔摄像。

　　他看着她跟别人做.爱，听着她的呻.吟自.慰，打开摄像界面放在枕边，就好像她睡在旁边一样。

　　吴学林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收了他的好处却不拿他当人，他当然有权利从别的地方找回来不是吗。

　　何况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东窗事发那天，吴学林正躲在宿舍看学姐洗澡。学姐被洗发水迷了眼，抬手找毛巾时碰掉了摄像头，赤着身子拿到眼前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吴学林一点也不觉得慌，他隔着镜头和学姐对视，欣赏着她放大的惊恐表情，甚至感觉有趣。

　　这件事被爆到校园论坛上，全校都知道了他是变态，最后他被学校劝退。

　　吴学林没什么所谓，反正他被骂不是一天两天，他也早就不想念书了。

　　只是他被吴青松毒打了一顿，这点要算到那个贱人头上，他决定给她点教训，把她的裸.照发到网上。

　　可惜却晚了一步，他筛选照片的时候被哥哥吴明理发现，他夺走了他的手机狠狠摔到地上，看他的眼神好像看一只蟑螂，轻蔑而厌恶。

　　“以前我只是觉得你笨，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学坏。”他说。

　　吴学林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求他不要告诉爸妈，说着说着却笑起来，肩膀跟着抽动，越笑越大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他一边笑，一边把所有能拿到的东西扔到吴明理身上。看着哥哥狼狈躲闪的样子，和平常的高高在上大相径庭，他笑得越发开心，直到被爸爸一个巴掌甩到地上。

　　吴学林被诊断出人格障碍，他们把他关进了精神疗养院。田青文看着他抹眼泪，说等他好了就求他爸放他出去，他把果盘摔到地上叫她滚开。

　　他们收走了他的手机，不准他和外界联系，他们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谁可以联系。

　　田青文经不住吴学林哀求，同意带漫画给他。

　　他看到了扉页漂亮的漫画家，一口气将她的作品都看光。故事里善良正直的主角好像她本人，他想，如果他能遇到就好了。

　　他抱着漫画入睡，梦到她出现在身边，说想和他永远在一起，问他愿不愿意随她离开。

　　醒来他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好想去现场看看她。

　　好想，拥有她。

　　吴学林开始假装配合治疗，等了又等，终于找到一个出去的机会。他换上了最喜欢的那套COS装扮，去漫展见她。

　　她给他签了名，还同他握手，当她在台上微笑着看向他时，他突然觉得好难过，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她呢？

　　他控制不住冲动，拨开人群想要拥抱她。

　　那些保安却不解风情，生生将他架开。他看到她花容失色的脸，一定是被保安的粗鲁吓坏了。他安慰她说没事，他一定还会再来看她的。

　　为了说到做到，他筹划多年，终于住到了她的楼上。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他没有马上找她，而是在她家门口安了摄像头，决定先观察一下。

　　见她进进出出始终孤身一人，吴学林终于满意，又忍不住有些心疼，难道她是听了他的那句话，一直在等他吗？

　　念及至此，他无法再默默注视了，没忍住加了她的微信，她却说，她有男朋友了。

　　原来，她也不喜欢他吗？原来，她也把他当疯子啊……

　　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撑成了笑话，吴学林没有办法接受，彻底崩溃。

　　一直到，在监控里看到那个男人。

　　他记得他，他的哥哥总是来看他，陪他在疗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给他讲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看他的眼神永远温柔耐心。

　　他就是她的男朋友吗？她不嫌弃他有病吗？

　　他就知道，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吴学林重新燃起希望，几经周折终于发现那人和她前男友长得好像，顿时他如醍醐灌顶——

　　所以，是脸的问题吗？

　　只要他也有那样一张俊脸，她是不是就会喜欢他了？

　　吴学林趁看护不注意溜走，偷偷找了整容医生，虽然最后的成果有些瑕疵，但也勉强可以接受，稍加掩饰，就大差不离了。

　　他重新去找她，这一回，她果然温柔好多。

　　她让他猜家里的密码，可是他哪里知道呢？或许这就是情趣吧，他努力配合着。

　　直到那个该死的保安出现，她突然态度一变，开始凶他……然后吴学林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不管他做再多，她也不会喜欢他。

　　没有人会喜欢他。

　　他就像阴沟里地烂泥，哪怕硬要在阳光下晒干了，也还是发臭的，惹人厌的，泥巴。

　　哥哥说，她要结婚了。

　　纵身跃下天台的那一刻，吴学林忽然不恨了。

　　他看到了外公向他招手，他终于想起来，他好像，也是被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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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喜欢这个故事的话，拜托向朋友或者推文博主推荐一下哦！新文即将预收，或者可以关注一下专栏，感谢阅读，再会啦~
（对了，你们想看叶骁哥哥的番外吗，想看我就再写一下，没有的话就先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