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已锁》粥叔

2、山抹微阳 披霜摇首入红尘

　　妇人牵引她来到厅堂，坐定，让下人看茶，和蔼的让依尘叫她为颜姨。听到这个称呼，她方才知晓眼前妇人并非她的生母。
　　倒是极为了解似的，颜姨侃侃而谈为她解惑。识别出她是因其胸前悬挂的白玉石，莫家子孙独有，并且于其上刻了名。不错，她微微颔首，这石头随她记忆而来，也确有“尘”一字。
　　见她点头，颜姨又道，她生母当年因难产而死。因而，莫府已把她葬于莫家祖坟中，这便是不得见她生母的原因。
　　她一惊，微楞。原来，她的生辰便是母亲的忌日。
　　待把事情交代完毕，颜姨向身旁侍女以眼色示意了下，那碧衣侍女恭敬的上前几步，低声细语，“尘小姐，这边请。”
　　一路随着侍女绕过假山、池塘，在她以为将要迷路之际，前面的步伐总算是停了下来。仰头，牌匾上用小楷清秀的写着三个字“尘息居”。
　　她呆立的几秒内，碧衣侍女已推门而入，替她打整。其实，说打整并不妥帖，本就很干净的女子闺房。可以看得出来，前些时候尚有人来清扫过。
　　洗去一番风尘，换上莫府替他准备的衣裳，绯色，倒是极配那归离剑，她淡笑。伸手探寻先前放剑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讶然之情猛然溢上眉梢。她想唤那侍女询问，愕然发现自己从不曾知她姓名。
　　内间依稀有脚步走动而发出的声音，很轻。然而对于习武之人，这点声音便足以引起警觉。推开里门，看到绯色见光先是舒了口气，再者方才看到那个持剑侧对着她的白衣男子。

　　夜凉如水，微亮的月光打在白衣上，形似鬼魅。
　　“阁下是？”她出声询问。
　　“你就是归离剑的主人？”男子声音清冷，视线未转向她，也未回答她先提出的问题。
　　“阁下明知故问了。”她不禁冷哼。
　　“可惜了，居然是个女人。”话未说完，剑已重新回到她的手里，先前位置哪里还有半分人影？消散的余音延绵，夹杂着散不去的怜悯、惋惜。
　　莫依尘的心跳渐渐平息。从那男子的出现到离开，来处、归处皆无法被探出。那样无声无息的轻功，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她着实是出了一身冷汗。师父说她的武功已是出类拔萃，那么，那男子又该到了怎样一番境界。
　　然不知对方意图才是真正恐怖的事情。她担心了几天后，风平浪静的生活丝毫未被打破，让她不由诧异，那男子曾经的出现，是否仅仅只是一场梦？

　　颜姨待她极好，几乎甚于那种视如己出的亲生女儿。听说颜姨是有过一个女儿的，却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带着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生生从府中抹去，从此府里便无人再敢提起这个人，既是怕颜姨伤心，更是因为，通常议论此事的下人常常会离奇失踪，造成的人心惶惶让他们自觉地闭了口。
　　也是后来才知莫府非一般府邸，它的主人莫老爷竟然位居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更加可贵的是，他的用情之专一，他仅有一妻一妾，在这个三妻四妾泛滥的朝野，不可谓不独树一帜。
　　莫丞相很少回府，初见她时很诧异，经颜姨介绍后，他眼里的笑意却弥漫开来，怎么也藏不住。依尘想不明白为什么府里多了双碗筷这样的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不相信他是为失而复得的亲情而欣喜。毕竟，形同陌路了十六年。
　　接着，便是安排的透不过气来的课程，琴棋书画，闺中女子必备的技能。
　　教琴的老师一直缺席，据说身体欠佳。她反倒乐得少学一门。
　　然而，没想到，最后还是见到了，竟还是熟人。

　　那袭白衣飘扬在风中，琴声悠然，她品不出好坏。
　　“莫小姐。”他抬起头低唤她，手上的节奏未被打乱一丝一毫。
　　“嗯。又见面了。”她轻声回应。走近了一些，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很清秀，就像他的琴声一样，很干净。

　　“坐下吧。”依旧清清淡淡的声音。
　　莫依尘依言坐在了府中为她准备的琴旁，手却不动分毫。她的手本就仅会舞剑哪是会做这些附庸风雅之事的？
　　听一曲弹罢，那袭白衣才缓缓移步到她身后，微叹，“不会弹琴？”不待她说话，似自言自语的补了一句，用恰好能被她听见的响度，“我以为诸多女子听到这首曲子都会合奏的。”
　　“你又不是不知，我非寻常闺中女子。”被那么赤裸裸的挑出短处，不禁面上一红，但又极快正色而言。
　　“呵呵。既然如此，那不学也罢。”男子微笑着出了声。
　　反倒是惹得她一脸疑惑不解，捉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从起先的出现到如今的偶遇，让她突然想到，也许这种“偶遇”并非突然。
　　“你是谁？又到底想做什么？”
　　“齐然。称我齐老师便可，名姓这种东西也不过只是个方便称呼的代号，没什么用的。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你大可不必知道。”
　　“凭什么？”依尘猛然转身，眼神直直的看着齐然，似乎想要从他漆黑的眼眸中看透他的想法。
　　“没什么。好歹我们现在是朋友，最起码是师生，我不会傻到伤害我雇主的利益吧。所以，若是你为你的安危担心，也大可不必。”他说的话看似条条在理，却又偏偏一直躲避。
　　“你说不说！不说出理由休想从这里跨出一步！”绯色的光夺鞘而出，抵住了齐然的脖颈处，抹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她，习惯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齐然平静的抓住剑身，一寸一寸的挪下，从她后来没用力的剑上感觉得出，这种挪动是默认同意了的。
　　“打破沙锅问到底未必是好事，做人糊涂些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小姐，主母说请你去大堂用筵。”远处传来浅碧的叫唤声和疾奔而来的脚步声，她迅速的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浅碧先是看到齐然，略略行了个礼，齐然点了点头，笑道，“莫小姐，此次在下便告辞了，希望小姐能在家中好好练琴，在下下次教授时望有巨大进步。”老师的样子摆的冠冕堂皇，借此空挡抽身离去，侧身绕过浅碧，朝着府门踱步而去。
　　哀怨浅碧来的时辰不佳，却依然未抱怨出口。总觉得，和这个“家”有太多的格格不入。

　　辗转进了厅堂，桌上摆着的似是满汉全席，应有尽有。她低头问浅碧，“出了什么事儿吗？丞相回府时也未曾见到如此丰盛的酒筵呢！”
　　浅碧瞥了她一眼，说是听说有贵客前来。附加着指责了一句，着实不满他对于“丞相”这一叫法。
　　这个错误，她犯下已不止百次，颜姨、下人叮嘱她喊“爹”，可总觉得“爹”这个称呼隔得太久远了，反而不懂得如何去叫了。
　　颜姨热情的招呼她就座——这种本事下人该做的事，她却总是亲自一一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