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味们的直播间》晋海

15、鲛人

　　卜夏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从深色漩涡中跃出的美人鲛。

　　长及腰间的银发，一双紫瞳妖冶又冰冷，鼻梁高挺，下巴瘦削，脖颈纤长，额间嵌着的深蓝色珍珠显得他带着神袛般的高贵，穿着幻海绡做的衣衫像是希腊神话中的塞壬。此时那条泛着蓝光的硕大银色鱼尾轻轻一扫，带起冰凉的海水打在卜夏三人脸上，让他们回过了神。

　　“吾乃南海鲛人沧溟。”鲛人开口，紫色的眼眸望着江池，毫无波澜，声音空灵清脆，似泉水叮咚，又好像波涛击石，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心思。

　　“你就是那个鲛人族族长？”听到这个名字卜夏一愣，南海鲛人，勾起了令他痛苦百年的记忆。

　　“正是。”沧溟闻声看向卜夏，当目光触及卜夏的脸时，鲛人的睫毛轻颤，“吾…似乎见过汝。”沧溟沉吟道。

　　卜夏一抬眸正撞进这双紫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对卜夏来说实在太过熟悉。这百年来，这双眼睛都会出现在卜夏的梦里，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西下，无论是闹着互相泼着海水，累了躺在礁石上晒太阳，还是卜夏笑着把他在沙滩上堆了好久的沙子城堡一把推翻，再或是抢了他做了好久的饼干。无论何时那双眼睛都是那样温柔的看着他，就连分别都是温柔的，从未改变，从未离开。

　　但是曾经那样温柔的紫色目光现在却被神袛不可侵犯的冰冷取代，

　　“这双眼睛，”卜夏的声音不自觉的发颤，

　　“不是你的!”

　　卜夏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语气带着极大的恨意。他紧紧盯着沧溟的脸，不放过他此时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沧溟微微一愣，但又立即恢复到之前无波无澜的神袛模样，仿佛刚刚的怔愣只是卜夏的错觉。

　　沧溟平静的开口：“吾知汝为何人了。”

　　“这就是你们的惩罚？夺了他的眼睛？”卜夏颤抖着质问道。

　　沧溟没有回答，移开目光，回避了卜夏的问题。

　　“那他呢？他在哪儿？”卜夏追问道。

　　“告诉我，他在哪儿？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卜夏掐着沧溟的脖子逼问道，“你们是不是把他关起来了？关到哪儿了呢？”卜夏自顾自说着，“南海禁地是不是？栖风谷？触目礁？在哪儿？到底在哪儿？告诉我，告诉我，你说话啊!”此时的卜夏已经失去了理智。

　　一旁的江池看的心惊，虽然他们相处并未很久，但卜夏的性子他也摸透了，单纯，暴躁，有少爷脾气，有时候有点傻，会胡闹，但很有分寸，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他从未见过卜夏这个样子，想来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看着卜夏隐隐有癫狂之态，江池快步上前想掰开卜夏的手，让他冷静一点，但是卜夏真的发了狠，无论江池怎么拉他的胳膊，都死死的掐着沧溟的脖子不放，不停的逼问。

　　沧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被掐着脖子的人不是他一般，神情淡漠的像一个看闹剧的旁观者。鱼尾轻甩，旋即一条海水凝成的长鞭凌空而来紧紧勒住住卜夏的脖子将他扯飞。

　　江池眼疾手快接住了卜夏，没让他砸在地上，但是长鞭还是紧紧的勒着卜夏的脖子，力道之重，让卜夏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沧溟族长，可是有什么误会，无冤无仇为何伤他？”江池用力扯着长鞭，无果，看着卜夏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一咬牙，将卜夏交给江小白扶着，转身朝着沧溟跪下，双手交合，行了沂海之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沂海之礼？你是沧沂族人。”

　　“正是，还请沧溟族长收手。”

　　沧溟微微抬手，长鞭又化回海水，徐徐流回沧溟身侧。卜夏不住的喘息，但是神情傲然，眼睛直直的与沧溟对视，说不出话便做着口型，不断的重复，无声的逼问道“他，在，哪？”

　　眼见沧溟又要出手，江池赶忙出声，“沧溟族长，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予解答，何必如此无端争执。”

　　听到江池的话，沧溟刚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看了江池一眼，“吾念汝为沧沂族人一再退让，望汝不要逼迫。”

　　“你若问心无愧，又怕什么？”卜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轻蔑，他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虽然声音虚弱但好歹能出声了。

　　“吾，不能说。”沧溟顿了一下。

　　江池不动声色的挡在卜夏身前，平静的看着沧溟的眼睛，“沧溟，鲛人族的规矩我不懂，不过你也不想让鲛人族重蹈沧沂的覆辙吧，若是可以解释为何不开口？”

　　江池不懂，这百年来他也一直没有想明白，当年明明可以解释的，为什么不说？就为了所谓族规，连灭族也在所不惜吗？可笑他作为仅存的沧沂族人，苟活于人世，背负诅咒，永不得归海，永不得寻仇，永不得超生。

　　“当年……苏星没死。”沉默半晌，沧溟开口了。

　　“长老取了他的眼睛，就把他丢上岸了。”沧溟说道。

　　“然后你就霸占了他的眼睛？”卜夏质问道。

　　沧溟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年祭司占卜出苏星的眼睛是祸世妖瞳，会给南海带来灭顶之灾，解决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天生清明孔的鲛人，换眼。

　　而他，天生清明孔。

　　长老行换眼之术，生生剜去了他的双眼。换眼之后数月，他都在南海晨岛养伤，再没见过苏星，只是听说换眼后他被长老丢上了岸，生死不知，不过想来这百年已过，苏星大概已经转世了吧。后来他当上了族长，才知道所谓祸世妖瞳不过是一个夺人眼睛的借口。

　　通常翼鸟与鲛人的后代会得到两族的能力，但因天性不相容，最后都会暴毙而亡。而传说，每千年会出现一个翼鸟与鲛人的孩子外表是人类的样子，得其眼上可破开天门，下可号海驭波。苏星就是这个特别的存在，沧溟听说他被发现只是因为为了哄一只东方鲀开心，跳入海中捡它掉落的珍珠。一个人类不仅能在海中呼吸，竟然还在海底张开了双翼。海水凝翼，那可是传说中的极品。这个奇闻在南海境内盛传，而不久后，就听说这个人类触犯了南海禁令，再之后，就是换眼前了。那是沧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苏星。沧溟已经记不清苏星的相貌，只记得那是一个极温柔的少年，身材纤瘦，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实在是太美了，比在自己身上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你说话啊？解释啊？你自己也编不出理由了吧。”卜夏轻嗤道。

　　江池看沧溟情绪低落，轻轻扯了扯卜夏的袖子，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沧溟的到来让诅咒有一丝松动，江池清楚的看到了沧溟回忆的一切，他看到了沧溟的痛苦，沧溟与其说是凶手倒更像一个受害者。

　　“吾…”有苦衷。沧溟还是没能说出口，苦衷？占了无辜者眼睛的自己怎么有资格说这话。

　　之后无论卜夏说什么沧溟都是沉默。卜夏也不再逼问指责，他觉得没有意义了。

　　卜夏很恨，他恨自己当年的胡闹，与苏星发脾气，扔下珍珠让阿星去捡，不然阿星就不会被那些人盯上，不会背上那莫须有的罪名。他更恨那些长老，明明窥探南海秘密引人屠杀的不是阿星，是另一个人类，为什么要抓阿星，被惩罚的是阿星。

　　“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你一定有办法找到他。”卜夏冷静了下来，现在有了找到阿星的线索，如果能找到他，找到他就够了。

　　“吾不知他去向，百年已过，他大概已经转世了。”

　　“不可能，”卜夏打断了沧溟的话，“如果你们当年真的没杀他，那阿星就不会死。”卜夏很笃定，别人不知道，但是阿星告诉过他，除非他的族人，没人能杀他，而他的寿命是翼鸟和鲛人都比不上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阿星，所有人都说苏星死了，但他不信，可是这么多年了，阿星怎么不来找他呢，他还在怪他吗？

　　沧溟想再劝，但见卜夏神情坚定，便知苏星是他的执念，执念不除，何种宽慰的话都无济于事。

　　“好，吾答应你，帮你寻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