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啊》湛夏

2、入夜（二）

　　桑珏上完形体课回来在庭院车库里看见了桑黎川的车，知道自己的靠山回来了，一进门就娇滴滴地叫“爸爸”。

　　她这个圆滚滚的小胖妞哪怕穿着束身的形体服也兜不住她那西瓜一样大的肚子，一跑一耸，整个人跟一团球似的撞进桑黎川怀里，搂着桑黎川的脖子说：“爸爸！你终于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了！”

　　桑黎川很是受用地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颊，柔声哄道：“哎哟爸爸的小心肝，爸爸在跟叔叔谈事情，晚点再陪你好吗？”

　　桑珏撅着嘴任性地说：“不好，你好久都没回家了，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就要你陪！”

　　“桑珏。”赵毓芳不满地叫了一声女儿的大名，却碍于有客人在不好发作。

　　江海平见状有眼力地对儿子道：“小憬，你带妹妹出去玩吧，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桑黎川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啊江总，让您见笑了。”

　　江海平也笑着说：“哪里见笑？我要是有女儿，巴不得这么宠着呢。”

　　江憬起身走向桑珏，桑珏不等他开口就毫不见外地要求道：“哥哥，我要吃舒芙蕾。”

　　赵毓芳嫌女儿不讲礼数，连忙对江憬说：“小江，不劳烦你了，我来带她出去吧。”

　　桑珏一听顿时垮下脸来。

　　江憬却温柔地说：“没关系的阿姨，我在这里你们谈事也不方便。”

　　桑珏见到转机，又欣喜若狂抬起脸来附和：“就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少管！”

　　江海平见状笑吟吟地对桑黎川说：“刚才还说你的小女儿跟大女儿一样安静温婉，没想到是个人小鬼大的活宝。”

　　桑珏只当江海平说的是夸她的好话，洋洋自得地做了个鬼脸。

　　赵毓芳不再阻拦：“好吧。你们出去别什么都听她的，别让她乱吃零食，到了饭点带她去吃正餐。”说着从钱夹里掏出一把现金给江憬。

　　江憬彬彬有礼地说：“阿姨，我这有钱。”

　　江海平也客气地说：“弟妹，钱你就别管了，出门前我给过他了。”

　　赵毓芳知道再塞钱就显得江家像给不起钱似的了，难为情地叹了声“破费了”。

　　桑珏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家门口，回头朝江憬招手。
　　可江憬却顿住脚步，弯下腰问桑珏：“你姐姐呢？”

　　一提到桑逾，桑珏就不高兴了，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去就好了，带上她干嘛？”

　　江憬面色柔和：“可她是你姐姐啊，我们怎么能抛下她呢？要去只能一起去。”

　　桑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要是只能在“带着桑逾一起出门”和“不出门”两个选项中做选择，她果断选前者。

　　做出决定后，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桑逾的房间门前，像土匪一样砸起桑逾的房门：“桑逾！出来！”

　　江憬没想到桑珏会这样叫人，随即上前制止了桑珏接下来的动作，正准备自己来敲，桑逾已然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桑逾没有躲在门口，也没有站到门前来，一只手挂在门把手上，一只手扶着门框，刚好露出整个身子，迈一步可以跟他们一起出门，退一步可以把门关上缩回去。

　　她身上穿的依然是方才那套充满春日气息的淡绿套装，皮肤被衬得莹润白皙。清秀的娥眉缓缓舒展，双眼灵动得像蓄了一湾春水，小巧高挺的鼻尖似被胭脂点过一般，透着一抹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江憬见了愈发觉得桑珏粗蛮过分，对桑逾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许多：“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桑逾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桑珏本就不想和桑逾一起出门，见状一把抱住了江憬的胳膊，意图拖着江憬走：“别问了，江哥哥，我们快走吧。”

　　刚才在茶室，赵毓芳叫了江憬一声“小江”，被桑珏听了去。
　　她故意在“哥哥”前面带了姓，想显摆她知道桑逾却不知道的“秘密”。

　　十九岁的江憬具备着成年人应有的体格，肌肉骨骼以及身体器官都已发育健全，桑珏的身高才到江憬腰那儿，哪里拽得动江憬？

　　江憬纹丝未动，又真诚地问了桑逾一遍：“一起出去玩好吗？”

　　桑逾看看江憬，又看看桑珏，顾左右而言他：“阿珏，你换身衣服再出门吧。”

　　桑珏低头看了眼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形体服，心知是自己得意忘形没察觉到不妥，可就这样被桑逾当着外人的面指出来，难免觉得丢面子，便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就穿这身去街上怎么了？反正我年纪小，别人才不会在意我穿什么。我就不换怎么样？你去跟爸妈告状呀，去呀。”

　　硝烟弥漫，眼见着姐妹要吵起来了，江憬都打算拉架了，桑逾却耷下眼皮说：“你要穿就穿吧，也没什么的。”

　　桑珏不屑地“嘁”了一声：“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声？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江哥哥可在旁边看着呢，我又没把你怎么样，装什么可怜。”

　　桑逾有些难堪地望向江憬。

　　江憬闻言深呼一口气，将温柔的气息收回了些许，对着桑珏说：“可是我只想和精心打扮过的小姑娘出门怎么办？”

　　桑珏听江憬这么说，那些准备说出口的话统统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憋着一股气冲桑逾翻了个白眼，转头却娇滴滴地对江憬说：“那江哥哥，你要等我哦，我换好衣服出来看不见你会哭的。”

　　江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嗯。”

　　桑珏像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饶是江憬应允了她，她还是害怕他们抛下她。
　　大概是平时她抛下桑逾的次数多了，便以为她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自己。

　　就在不久前，赵毓芳让她叫上桑珏一起出门逛街，她见桑逾正在熟睡高兴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她本可以叫醒桑逾，却假装贴心地对赵毓芳说“姐姐昨晚应该没睡好，我们不要打扰姐姐休息”，弄得赵毓芳觉得她长大懂事了，很是欣慰欢喜。

　　桑珏一走，过道里就只剩下桑逾和江憬了。

　　桑逾和江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原本她面对不熟悉的人就会惶恐，何况她此刻正为江憬心动，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像一张高度曝光的相片。

　　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挥洒入室，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浑身发热。
　　江憬的衬衫虽是宽松的款式，此刻背后也起了一层薄汗。

　　他扯了扯领口，却没有解开扣子，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没找到可以打开的窗户，便问桑逾：“住在这里，夏天不会热吗？”

　　桑逾轻轻问了句“什么”，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从来没人这样问过她的感受，在大人眼里，小孩子多吃点苦头不是坏事，也就没人对她嘘寒问暖。

　　桑逾看向窗外：“热是热，但不是不能忍耐。阁楼没有这么大的窗户，这里是这幢房子视野最好的地方，阿珏很喜欢的，一直怪我不让给她。其实不是我不肯让，是小妈都安排好了，不想再让她为这点小事操心。她又要管公司，又要顾家里，很不容易。”

　　“小妈？”

　　桑逾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将复杂的家庭透露给了外人，想到赵毓芳之前警告她的话，不禁抿了抿唇，半晌鼓起勇气迎上江憬的目光，恳求道：“可以不告诉江叔叔我们家的情况吗？要是因为我乱说话坏了大人们的正事可怎么办。”

　　江憬没等她说完就乐不可支地笑道：“谁跟你说得这么严重？”

　　桑逾茫然地望着他。

　　江憬重新弯下腰，温柔地笑着说：“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吓唬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