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生的降维打击》妄宁

1、出柜

　　结束即开始，万物有终有始，每个秘密都有被捅破的可能性，纸包不住火。

　　通往七楼的电梯如果没人中途按键的话，只需要十三秒。电梯停止，叮的一声让人出神，沈彬仍然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他晚上十一点从学校跑回家的理由。还有三天就高考，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和舍友吵架后回家住，那对父母也不见得能理解。

　　刚出电梯，就听到了吵闹声，本已习以为常，但内容却……

　　“沈学言，掏心掏肺说，我们昨天就协议离婚了，我今天是回来拿东西。你儿子打电话情绪不对，我为什么要出声安慰！我要的是女儿！”

　　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沈彬一步也不敢迈出去，每个字都像是对他的凌迟，冰冷而没有温度。终于到了分崩离析那一步了。

　　男人的声音也很急切，一贯不怎么刚硬的声音一时间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

　　“你讲点理！彬彬现在要高考，身为母亲，你刚才和他通话的语气多么凉薄！那是你亲生儿子，他上高三了，你连一句鼓励的话都说不出来吗？”

　　沈彬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情绪实在太差，曾打电话给家里。隐去是因为出柜而被舍友辱骂的原因，他只说和同学产生了点小摩擦，不知道怎么解决。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声音一句赛一句高，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种人是我儿子吗，他让我在公司丢尽了眼！”

　　女人从前不怎么哭，如今声音里却含着哽咽。“我辛辛苦苦二十年才走上的位子，竟然因为儿子···他喜欢男的而被人指指点点，我怎么抬得起头！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沈彬一下子倚在墙上，身体慢慢往下滑。

　　“咚！”屋里传来凳子摔倒地上的声音，“你以为他想啊，你身为母亲怎么能如此残忍地说出这种话！”

　　六月没有活在楼道里，沈彬感到寒冷侵蚀了他的身体。他想过高考后跟爸妈坦白这些事情，如果可以也想一直隐瞒，谁也不知道他的特别，谁也找不到他的污点。有些事情，如果解决不了，还不如干脆不去想不去管。

　　就让所有人眼中的沈彬，都留在天之骄子、父母满意、老师重视、同学爱戴、四邻喜欢的印象里，那也是个完满的故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家庭也因此而破裂，裂着口子让他直视这血淋淋的场面。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高跟鞋撞击着地面，房门一下子被打开，张莹看着门口抱头蹲在地上的沈彬，惊讶之后是气愤。

　　“你怎么在这！”

　　“妈。”沈彬的书包里装了不少东西，连挺直腰板都有些困难，抬头茫然看着女人。

　　张莹俯视着他，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指着他说：“你可真有脸！沈彬，你看看这个，你还能解释吗，我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我当时听别人说还不信，这手机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

　　张莹缓了缓自己的气息。完了，一切都完了，为什么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儿子都落到她身上。

　　沈彬背靠着墙慢慢站起来，手无力的贴着冰冷的墙，屋里的沈学言也走到了门口，沈彬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只能挣扎着吐出音节：“我……我……”

　　“我和你爸已经离婚了，以后你们两个窝囊废就自生自灭吧，别跟别人提起你有妈！”说着，手机弹到沈彬身上又掉落到地上，在高跟鞋离去的声音里多了一个闷声。

　　手机屏碎了。

　　电梯从七楼到一楼，需要等待。沈彬用力攥着自己的书包肩带，蹲在地上，捡起那个碎了的手机，听见电梯停下又关门的声音。

　　日子一晃到了最热的七月，沈彬知道今天得出门，不然他手上那张废纸不能发挥他它最后的用途。头发已经很长了，他却不想出门理发。在最初搬家公司来了几趟后，家里也最终安静下来，没有了他姐咋咋呼呼讲电话的声音，也没有了书房视频会议的声音。家里有些位置突兀地空着，后面的墙色都与旁边差别很大。

　　出租车司机问他话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在梦里，一打开车门，就被烫醒了，直到掀开商厦的第二道帘子后沈彬才觉得暑气没跟着他跑进来。

　　正冲门的是某黄金首饰品牌。沈彬觉得高价租这个摊位的人脑子可能有病，小偷们偷完就跑岂不很省事。等眼角看不见珠宝摊子后他才懊恼，啧，进错门了。其实南北门之间最多七八个摊位，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失算。

　　可能是宿醉的缘故，总是觉得自己脾气压不住，一点不顺意就想找个地方出气。出师不利。

　　空调温度很低，周围还充斥着化妆品和香水的味道，特别适合看书打游戏。抬头能看见二三四楼的场景，确实很多人倚在栏杆上玩手机。今天不是休息日，但还是蛮多人很闲。

　　人的本质就是懒，为了以后的懒而逼迫自己现在忙碌，为了现在的舒适而忘了未来的痛苦。

　　老板不遗余力地给他拿出四五款机子来，介绍着性能、性价比，告诉他哪个更热销，哪个更气派。沈彬只看了一眼老板拿出来的新机子，那锁屏上方的小刘海忒丑，机身和砖头一样大，到底是怎么流行起来的，但他也没直接开口。

　　“我网上搜过了，老机型就挺适合我的，不爱拍照不打游戏不逛街不看剧，估计除了必要的浏览器和聊天APP其他都不下载。所以，普普通通就行。”语气可谓是异常坚决。

　　“那你生活听起来挺无聊的。”老板背后的员工递上来杯茶，上面还飘着俩花骨朵，很惊讶地看着沈彬手指下的手机。

　　沈彬准备从口袋里边掏出皮夹边说，“毕竟还要学习。”

　　但员工没想放过他，“小兄弟还是学生啊，那这款太LOW，相信哥，你买了去年的机子会哭的。”他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块手机，两下打开了两个手机的“关于手机”界面，然后转过来给沈彬看。

　　沈彬想说话，但是对方一直很热情，他不好直接打断。

　　心里烦躁，很烦躁，人一多他就更加烦躁，不停往四周张望。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还是讨厌别人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等杯子里的茶凉了的时候，沈彬还是决定买之前看好的那款手机，丝毫没有回旋余地。这种人俗称，逼死推销人员的一根筋。

　　不能多呆了，万一遇上哪个熟人。

　　“刚才我也去过别家店转过了，老板您这价格公道，还能让几个利？”员工已经一件一件把手机重新放回玻璃柜的展台里，还轻轻叹了几声。老板脸上也充满了遗憾，不似开始那般脸上带着讨好了。

　　“咱家都是上面安排的价格，我顶多让你两百，这不正值暑假嘛。”老板把登记表拿过来，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哥是不是高考生？”

　　“嗯。”说着把准考证拿给店家，里面还包着身份证。

　　“这张纸还能抵一百吧。”班群里说这家商厦搞活动，美食八折，手机减一百，电脑那边还送优盘。

　　老板拿到准考证，一瞧这有些吃惊：“哟，小哥这校服，是市实验的啊，今年听说一本上线900多人吧，咱市最好的学生都在你们那了！”

　　E市实验那是在省里都鼎鼎有名的高中，无他，A、B大考出去的多。在S省，学习好就是隔壁家的孩子，就是王道。沈彬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事实上，以往听一点都不在意，也不觉得骄傲，但现在却很讽刺。

　　“小哥考得怎么样，熬过这一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老板拿出一个新的机子来，给他开机。

　　沈彬并不想回答什么，耐不住老板以为他没考好，急切的安慰道：“没考好也没事，现在上大学容易了，你看咱省里除了大三所，其他学校只要过了本科线就行，再不济什么学院啊、外省好些学校现在要求都不高。”老板仿佛觉得自己说多了话，最后几句一直在摸鼻子。

　　老板在沈彬的印象里从热情到话唠到笨拙。

　　“还行，六百冒点头。”沈彬说完脸上还带了些羞赧，这是老板视角看到的，其实桌子下面身边拳头握的死死的。

　　老板听完又跟着乐呵，“不低不低，上省外好几所211够了，小哥不错不错。”

　　员工很贴心的问要不要帮他把手机卡装到新手机里时，沈彬楞了一下。
　　“手机摔了，在家躺着呢。”

　　沈彬摩擦了一下重新回到手上的身份证，照片是高二时候为了学业水平考试照的，那时候头发真短，穿得还是市实验冬天发的冲锋衣，从前一众人放学挺拉风的。
　　三年一晃，但他的高中没有结束。

　　回到家的时候，沈彬鬼使神差地出了电梯倚在墙上，身后遮住了泛着绿光的“紧急出口”。这一个月里，他常常在想，如果那天他和刘浩川没有在宿舍发生口角回家住，又或者他爸和他妈在他到家的时候没有争吵，会不会有些事情就不同了。

　　楼是三户型，其中一户家里有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这会儿放学回家了，在咿咿呀呀对着电视唱歌，应该怪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差了吧。

　　转动把手进屋，屋里人闻声问到：“彬彬回来啦，买到手机了？”

　　沈彬换下鞋子，提着手上的袋子朝卧室里收拾行李的人晃了一下：“千元机，配置挺好的。”

　　沈父抬头皱了皱眉：“怎么没买个好点的？”

　　“高考后吧。”沈彬也没拆手机，直接连袋子扔到沙发上，回到屋里把那块屏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拿了出来。

　　“去了H省，是不是要换个手机卡？”他问沈学言。

　　“也好，但要是你还觉得要联系……我觉得换一个吧。”沈学言正在把领带一条条卷起来码进旅行箱的一角。

　　沈彬一笑，这就是所谓的告别过去吧。

　　正想着，电脑聊天的声音一连震了好几下，一抬头看见某个顶着“傻傻洋子”的人旁边一堆未读消息。

　　时间下午13：08
　　【靠，彬子，张麻子和我说你出柜了，我TM觉得他在疯言疯语】
　　【狗头.JPG，谁这么有心计想毁你名声，我这暴脾气，哥你放心，张麻子已经被我揍了一顿】
　　【我寻思你再糊也没有我546糊吧，我当时哭了二十分钟就想开了，你知道我排名后面几个零吗！！学霸是考了什么分半个月都没缓过来？】
　　【我再给你半天时间欧，再不回我就问我爸查沈叔叔电话了（奸笑）】

　　时间下午3：04
　　【我爸说你爹妈离婚了？】
　　【沈叔叔要去H省的分公司？】
　　【哥你还好吗？你别吓我啊，我胆子小】

　　时间下午4：46也就是现在
　　【在？】
　　【你爸说你回来了，小兔敲门.JPG】
　　【你理我一下好不好，小兔咬手指.JPG】

　　沈彬隔着屏幕竟觉得于洋在撒娇，但很难想象体重180，身高180的小伙子撒娇什么样。转头看了眼老沈，这人刚才在泄露他行踪。

　　沈彬不知道要回什么，头枕着胳膊。桌上的笔袋已经放在了书包里，参考书和课本已经打包寄到H省，唯独电脑还没合上。可能是屋里太热又或者电脑里灰尘太多，散热片的声音嗡嗡的在耳边响着。

　　沈彬：【洋子，我明天就去H省了，打算复读】

　　对方正在输入：
　　傻傻洋子：【哥，哥们在你家楼下，需要安慰不，立马投怀送抱】

　　沈彬：【别了，张芒没乱说，我确实是（俩小男孩）】

　　沈彬没有打出后面的字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是写个同性恋，还是用英文替一下，无论哪种从他嘴里承认出来觉得别扭。

　　同志聊天群里也传来消息，今天才周四，已经有人嚷着周六在黑猫咖啡厅举办生日场了，他加入的时候，只是单纯觉得找到同类人挺好的，又或许，这是一个相亲平台，日后说不定哪次就遇上有缘人。

　　有些事情，开始是个错误，该怎么走向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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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立意是相互救赎，希望本文能激励到大家，也希望看到的人心中有阳光。求收藏和评论欧，欢迎大家和我交谈学习，学姐这厢有理了~~
相信我，我不产虐文，立志超甜焦糖玛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