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骗》门前有条河

1、千言万骗

　　【一年前，西直路发生一场车祸，开车的青年男子当场死亡，坐于后座的另一男子和一名男孩侥幸存活。】

　　“翼乔！走，该上学了。”
　　陈泽站在客厅里喊着。他从衣架上拿下棕黄大衣穿上，跨上斜挎包，然后对镜整理了下领子，用手顺了顺略微蓬松的发。他又仔细看了看，眼镜后双眸终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陈泽哥哥，我收拾好了。”背着书包的半大男孩几步跑了过来。

　　“拉链拉上，今天风大。”男子穿上鞋，起身拎起垃圾打开门。

　　男孩撇了撇嘴，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上校服拉锁，盖住了陈泽新给他买的条纹毛衣。

　　一大一少就这样出了家门。
　　一个去初中，为几月后的中考奋战。
　　一个去大学，为考证和工作发愁。

　　【壹骗】

　　[时间真快啊，学长。快到一年了呢，离那一天。]

　　陈泽想起当初。他订了鲜花酒席，鼓足了勇气，想到目的地时给学长一个惊喜。
　　[……你，是他吧？是他……么？]

　　陈泽抚摸着镜子，不自知地勾画着衣领，口袋，裤腰……就好像镜中有另一个人，正穿着他的这身衣服。他的双眼时而深情时而迷蒙，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他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那个叫翼乔的男孩，到底是不是乔毅。

　　如果是，为什么不认识。

　　他曾拿过乔毅的照片给名为翼乔的男孩看，翼乔一脸疑惑地问：“哥哥，他是谁？为什么我感觉很熟悉，我是不是小时见过？”

　　陈泽捏了捏照片，回答说：“他是乔毅，你哥喜欢的人。”

　　也许是眼花，他感觉翼乔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陈泽知道这样胡乱猜疑是不对的，学长是乔毅，男孩是翼乔，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灵魂转移之类的太过扯淡，根本不符科学。况且把男孩作为另一个人去看待，太不公平了！

　　但是，他总不禁会去想。因为有些事情太奇怪了。

　　为什么翼乔知道他的陈泽哥哥喜欢樱花。

　　为什么翼乔第一次做糕点就做得精美异常。

　　为什么翼乔也对金融投资节目感兴趣。

　　为什么……

　　尤其是名字。失忆后的男孩，陈泽领养时，本来想随他的姓氏直接叫陈翼的，结果男孩撒娇着说喜欢“乔”字。于是，便有了“陈翼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翼”这个称呼也变成了“翼乔”。

　　“陈泽哥哥。”

　　陈泽闻声回过神来。翼乔背着书包跑了过来。陈泽下意识地想揉揉翼乔的头，却突然发现男孩最近长高了不少。眼前的男孩甚至有时会给他一种同龄人的错觉。

　　大概，只是错觉吧。陈泽转过身，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

　　“走吧。”陈泽微笑着拉过男孩的手，走出了门。

　　也许他提前领养陈翼乔时，说的会对他好，其实七分是谎言。不过是下意识地透过翼乔，在回忆另一个人罢了。

　　【贰骗】

　　[过去多久了呢，还没有骗到哥哥。]

　　陈翼乔的眼神有些落寞。

　　曾经他做过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肮脏破旧的小屋子，密密麻麻的木板床，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到处是潮湿腐旧的味道。阿姨们嫌弃的目光，小伙伴的捉弄与嘲笑。

　　而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只是看着，不哭不喊，不躲不逃，因为躲不掉，也逃不了。

　　他在梦中徘徊着，一圈，又一圈。浑浑噩噩。

　　他以为他再也无法从孤儿院中解脱了。

　　直到，他遇到了他现在的哥哥，陈泽。
　　陈泽把他带出去玩，还说打算毕业后就领养他。

　　陈泽总是提到乔毅哥哥，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说不定会做一辈子的朋友。

　　上天仿佛和陈翼乔开了个玩笑。

　　那天，陈翼乔和两个哥哥一起去旅游，结果一辆车突然失控地撞来。
　　火光，鲜血，疼痛。陈翼乔猛然醒了过来，又昏了过去。

　　待陈翼乔再次睁眼时，他惊喜地发现他还活着。可是，他讨厌这个现实，因为陈泽哥哥永远的失去了他的朋友。

　　他的陈泽哥哥，那个温柔的人，在那个可怕的时刻，一把把他护在身下，自己的后背却被玻璃弄得血肉模糊。而今，又被死讯打击地精神恍惚。哥哥需要小翼，小翼必须想办法让他好起来。

　　可是，小翼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乔毅哥哥在就好了，在就好了。

　　那天，男孩想到了这个谎言。

　　他是翼乔，翼乔就是乔毅。为什么不能是呢。他每天放学就去医院看望陈泽哥哥，然后回家，回家疯狂地寻找，吸收找到的关于乔毅的一切。乔毅的嗜好，乔毅的习惯，乔毅对陈泽的爱。他就像一个饥渴的掠食者。
　　然后他抛弃了关于他自己的一切。

　　那一天，陈泽哥哥出院了。太棒了，谁都没有死，消失的只有无关紧要的小孩子。

　　抱歉哥哥，翼乔欺骗了你。但翼乔不后悔。

　　【叁骗】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一刻，灾难突临。乔毅猛然调转方向，让车头先受了冲击。乔毅知道，自己大概活不了了，但陈泽还有可能！他很想大声喊出“我爱你”。但没必要了，还是忘了吧。他们曾经是朋友，未来的记忆力也是朋友。

　　[他是个乖孩子，他还有光明的未来，他不该被那龌龊的爱缠绕。]

　　乔毅喜欢陈泽，他没告诉陈泽，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爱上这个学弟。
　　谁能想到两个合租一套房的穷光蛋，会一直一直住一起。

　　那天，陈泽听完公益演讲回来，一时兴起地说毕业想领养个小孩。听说陈泽对自己有后代这事并不在意，乔毅的内心反而激动起来。
　　当然，他不能激动。他只是皱着眉，看着小心翼翼和他商量这事的陈泽，突然觉得对方好可爱。

　　乔毅是个自私的人，虽然这种暗搓搓喜欢着的自私很可笑。他希望陈泽能有自己的幸福，却在领养小孩的事上极力促进。

　　他只是想到，如果有一天陈泽结了婚，估计女方会很难接受这个孩子。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领养孩子，四舍五入，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抱歉，骗了你。他不是优秀的学长，只是一个对学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的混蛋。

　　骗你还不容易么？

　　我喜欢你。

　　我开玩笑的，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