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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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厉铭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浮在半空，看着自己的灵堂里人来人往，他的父亲母亲，他的二叔一家，脸上全都挂着假惺惺的悲伤。
嘻……
继续顶着这样虚假的表情吧。
很快，这就会成为你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厉铭幽慢慢的露出笑容。
故事拼凑到这里，温蛮已经可以理解厉铭幽后面的行为了。
厉铭幽因死时饱含不甘和怨恨化为厉鬼，而后杀了厉家七口人。
但让温蛮不明白的是，厉鬼往往被怨气侵蚀，杀人越多越会失去神智，厉铭幽却没有惊动过厉府的下人，甚至在杀了七个人后保持清醒的站在他三叔身后。
而他造成的异常也没有惊动地府的人来查看。
厉铭幽和空音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两人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里是长久的沉默。空音身上仿佛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荡漾着宁静祥和。
在这种气氛下，温蛮也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只好悄悄和池厌咬耳朵。
“我们要这样跟到什么时候啊？”
“别急，在回忆里不重要的时间肯定都被直接跳过了，只会留下重要的部分。”
池厌说完没多久，他们跟着到了一个小村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黑沉沉的夜色中，村庄被火光映亮。一群暴虐的强盗举着火把把村庄翻的乱七八糟，还意图对村子里的姑娘不轨，年迈的村长试图阻拦，却被推到地上肆意殴打，在张狂的笑声中渐渐没了声息。
村长的死像是一个开关，厉铭幽冷着脸杀了所有的强盗。
厉铭幽杀人的时候，身上笼罩了一层浓厚的金光。
温蛮认得，那是有大功德的佛修才会有的功德金光。
他曾在江附身上见过，只有淡淡的一层。
可厉铭幽身上的金光，分明已经快凝成了实质，若是放在佛修身上，几乎可以修成活佛金身了。
温蛮之前的疑惑也有了合理的答案，这功德金光不仅把厉铭幽的怨气全都掩盖住了，还在时时刻刻维持着他神智清明。
但他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这功德金光肯定不属于厉铭幽自己，否则他当初顶着这一身金光，想死都难，更别说死后怨气化鬼了。
可如果不是厉铭幽的，那这究竟是谁的金光？又怎么会出现他的灵魂上？
想到这里，温蛮看向空音那张冷静如常的稚嫩面容，心下有了怀疑。
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同小异，厉铭幽顶着厉鬼之身和功德金光杀了一个又一个人，无一不是大奸大恶。他看不见，温蛮和池厌却看的清清楚楚，随着无止尽的杀戮，功德金光越来越淡了。
空音挂着慈悲怜悯的表情，在厉铭幽每次杀人后告诉他：“他们本来也会有应得的惩罚，你不能把自己当制裁者，这样不过徒增你自己的罪业罢了。”厉铭幽听着空音一句句的“不要沉沦”，扯着嘴角回他一个阴恻恻的笑。
徒增罪业？
可笑。
谁又还会在乎他增不增罪业呢。
空音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厉铭幽身上的金光也淡的只剩下丝丝缕缕，宛如雾气，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厉铭幽嘴上不让步，却开始偷偷翻看各种书籍，想要找出空音的病症所在。
也开始试着听空音的话，不再插手其他人的事。
他不知道空音为什么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看他杀人却不阻止，像是在放纵他的发泄，只在事后一遍又一遍耐心的重复那些话。
也许只是因为佛渡世人吧，他想。
但看见空音莫名其妙的开始生病，看着他渐渐没有血色的脸，他却感觉到久违的不舒服。
心理上的那种。
温蛮没猜错，厉铭幽身上的功德金光是空音的，但他不知道的是，空音已经修出了活佛金身。
空音世世修佛，累世功德，九世轮回，金光鼎盛。
十三岁的时候，他独身斩杀从地府逃出的恶鬼，救了一个城镇的人，那个时候他就修成了金身。
之所以称作活佛金身，是因为金身修成后，功德不散，金身不碎；金身不碎，肉身不灭。
可不相当于活佛在世吗。
所以随着厉铭幽身上属于空音的功德金光越来越少，空音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差。
厉鬼杀人，只要双方之间没有因果，那么无论他杀的是善是恶，都将成为他的罪业。空音以自身功德为厉铭幽抵罪，可功与过从来不等同，空音万份功德不过为厉铭幽抵一份罪。
如今空音剩余的功德不够抵，身体就被罪业反噬。
他好不了的，他心里清楚。
他现在完全是以自身的修为在硬撑，金身也摇摇欲碎。
可是不行……
不行啊……
他还没有解脱，还不能离开他。
我慈悲的佛祖啊，请再多给弟子一些时间吧。
他在心底虔诚的祈求着。
慈悲的佛祖到底是没有听见空音的祈求。
空音在一个安静的傍晚，听见自己金身的碎裂声。细微的“咔嚓”声，却如平地惊雷。
厉铭幽看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他，眼中有他从没见过的慌乱。
然后是一口鲜血，吐的隐忍而含蓄。
“你答应我，别再杀人了，我没有时间了，答应我。”空音抓着厉铭幽的手，说的又急又快，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我护不住你了，对不起。你不要陷在仇恨里，你还可以好好开始，对不起，我陪不了你了。”
“什么？”厉铭幽茫然。
“你杀人的罪业都被这个傻和尚用自己的功德抵了，现在他没功德帮你抵罪了，快不行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的身体突然越来越差。”温蛮看的着急，没忍住替空音解释了一句。
“什么？”厉铭幽像个复读机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头看向空音。
“为什么？”他问。
空音听了后，露出一个有些沮丧的表情。他认真的看着厉铭幽，问他：“啊……哥哥已经不记得了吗？”
厉铭幽听着那声哥哥，突然在记忆深处翻出一个小和尚的身影。
厉铭幽在小的时候是有过想不开的时候的，好像是八岁那年，他有一次被欺负得狠了，就偷偷跑了出去。
一个人，在半夜从狗洞钻了出去，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走到河边。
天色很暗，月亮的光太微弱了。踩到水的时候他突然想，就这样走进去吧，就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冰凉的河水漫过他胸口的时候，有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努力的从水下往上扑腾。
“救咕噜噜……”对方刚说了一个字，河水就猛地灌进他口中。
厉铭幽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他往回走，没拖动。
应该是被什么卡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蹲进水里摸索着。
最后终于把他救了上来，是个光着脑袋的小团子，穿着朴素的袈裟，大概才四五岁的样子。
小团子精力旺盛，刚刚脱离险境没一会儿就活泼乱跳了。也不怕生，厉铭幽身上和脸上都是乱七八糟还没愈合的伤口和淤青，整个人湿淋淋的，看起来特别像个面目狰狞的水鬼，小团子却一点也没被吓到，反而踮起脚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分开之前，小团子扒开他的上衣，咬破手指在他心口的位置画了个据说是连心阵的东西。
“哥哥，我把我的功德分给你，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他奶声奶气的说，表情无比严肃。
厉铭幽并不相信这种东西，但小团子郑重其事的表情让他心里一软。
“好，那就先谢谢你的保护了。”他听见自己的回答里隐约带了丝喜悦。
后来厉铭幽就突然不想死了，他悄悄从狗洞钻了回去。
“哥哥不记得也没事，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呀。我是……”
“我记得！”
空音的话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眼眶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所以后来他每次受伤都恢复得特别快……所以有好几次他明明差点被伤到致命处却莫名其妙躲开了……所以……
小团子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在保护自己，从那么小开始，甚至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厉铭幽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被巨大的善意包围，幸福的想哭。
可鬼是没有眼泪的。
空音笑了起来，他说：“我后来有去看过你，可是那次之后师傅看我看的很严，我只能偷偷的趴在墙头匆匆看一会儿。后来我大了，就越来越多人请我，我越来越忙，那天……那天……”他突然崩溃的哭出来，声音哽咽。
“那天我不在王城，太远了，我赶不回来。哥哥……我感觉到了……可是我没赶回来……对不起哥哥，我赶不回来啊哥哥……呜呜……”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你。
空音在厉铭幽怀里没了声息，如果没有那一大片血迹，他看起来像只是安静的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厉铭幽突然大笑，笑声凄厉。
他仰头看着天，眼里是彻骨的恨。
他这样的……他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到最后半分罪业没染上。那么善良的小和尚，却要代他受过！赔上性命！
“老天，你的眼睛呢？！谁杀的人你自己看不清吗？！”
“是我错了……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啊……”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