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容情》空山春静夜

69、第 69 章

　　时间是无声且匆忙的脚步，来不及挽留，来不及回味！
　　昨夜骤霜如雪，这个寒冬不冷，冷的是心。
　　寒假到了，上官梅子应该回家了吧！当如血残阳渐渐染红了西边的天际，每天的这个傍晚时分，吴天总习惯了一个人来到河畔走走，与那棵久经风霜且默默无语的许愿树说说话。只是眼前，两岸剩下一片枯枝败柳，草地早已枯黄，梧桐叶早已落尽繁华孤独伫立，吴天坐在那里时不时回头张望，她没有来，也知道，她不会再来。
　　一年一次的同学聚会总是少不了的。其实要说是同学会也算不上，就那么十来个死党每年都会聚一聚，然后过完年的正月大伙都相约好一起到每个同学的家里去给对方父母拜年，这是他们多年以来的约定，感谢当年同窗岁月串门时家长们的盛情款待。
　　快过年了，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家。今年，老邓把女朋友给领回来了，他请大家在县城的一家餐厅吃饭。死党们一个都没有少，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见面分外亲热，唯独吴天坐在角落里拿着手机按来按去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他不怎么和人打招呼，谁问起他也只是懒洋洋的回应一声。上官梅子也来了，刚见面时吴天对她点头至意了一下就再也无言以对，上官梅子的心冷到了极点，可越是如此，上官梅子就越是和其他的同学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她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四周，看得出来她才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人。
　　以女人的直觉，刘若丹隐隐约约感觉得到上官梅子是在极度粉饰着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酒菜上桌，大伙各就各位。吴天与上官梅子已分手，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所以他们也绝口不提，都当什么都不知道。
　　“吴天，你脸色不太好，最近都在忙什么呀？”坐在对面的李亦河问道。
　　“昨天打麻将到很晚，没休息好。”吴天不冷不热的回道。
　　“是不是输钱啦？怎么见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什么呢？”方小强没头没脑的大声吆喝。
　　吴天不但不理他，还摆出一副地痞流氓的表情瞪了方小强一眼，然后又拿起手机自顾自的按个不停。
　　“人家老板当大了，都不爱和我们玩喽。”看着气氛有一点不对，罗忠勇也有点坐不住不痛不痒的附和一句，“今年挣大发了？”
　　“你小子是不是日子过的太快活了不知民间疾苦啊？吴老板，要不等下带大伙去KTV嗨一下？”李自福本想解围。
　　“吴老板现在可是理都不理我们，要去你去，我只怕是高攀不起。”看着吴天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亮晶晶也不高兴了。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拿吴天开起了玩笑，话里行间可能多多少少也带有那么一点情绪吧。
　　“嗨个屁呀嗨嗨嗨，看看看看，你们刚刚都在聊些什么东西，你们一个个不是大学生就是硕士生，李亦河还准备读博，你们刚刚扯的大学生活和我跟本不在一个频道，我能插得上话吗？还能聊天吗？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问我想什么，我他妈在想要不是现在能挣几个钱你们还认识我吴天吗？”吴天怒不可遏。
　　原本应该好好的相聚被吴天这么一搅，忽然安静。
　　“吴天，没这个意思，大家刚见面聊聊学校发生的事和最近的状况而矣，别多想。”刘若丹忙解围，“最近你过得怎么样？好久都没你的消息了？”
　　“少来这一套，欺负我是个高中生对不对？”吴天马上回道。
　　“你是不是有病啊？伤你自尊了？你就这么伤不起？”罗少良心里很不爽。
　　“好了好了，吴天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大伙再好好聚聚。”老邓虽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口里还是不想伤了大家的和气，只见他举起酒杯扫向各位同学，“是不是今天选的地方不合我们吴总的品位？将就将就，各位，得罪啦。”
　　“别这么说老邓，”亮晶晶陈星亮接话了，“我们不像有的人那么高傲，等我有女朋友了也在这里，爱来不来。”
　　“陈星亮你也少说两句，今天高兴，首先我们一起恭喜老邓不用再唱《单身情歌》，大家一起走一个。”李亦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我们也得加油啊兄弟们。”李自福呵呵的笑。
　　大家都站了起来高举酒杯，男同胞们一饮而尽，唯独吴天坐在那里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态酒杯都不端。
　　“吴天，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是不是要我单独敬你才肯喝？”老邓将喝完的酒杯倒过来，杯中酒一滴不剩，看着女朋友坐在旁边一脸惊愕，吴天的这个态度确实是让他窝火。
　　“今天我不想喝酒。”吴天冷冷的回道。
　　“难得大伙一年才聚这么一回，不管什么事都先放一边好不好？”方小强对着吴天说道。
　　“就是就是，今天给老邓贺喜，谁不知道吴天那酒量是酒喝不好车就开不好是吧？吴天，来，我们走一个。”李亦河倒满酒对着吴天来圆场了。
　　“吴天，来，我作陪。”李亦山也举起了酒杯。
　　大伙都齐刷刷的看着吴天。
　　“哎呀，你们就要我明说吗？”吴天站起身来不屑的拿起桌上的酒瓶指了指，“这是什么酒，啊你们看看，百丈潭（家乡本地白酒），听都没听过，叫我来唱酒不说茅台五粮液，那起码也得上个泸州老窖吧。”
　　吴天那说话的语调真不是在开玩笑，大伙惊呆了，老邓满脸通红。
　　“吴天，你心情不好？有什么事吗？”刘若丹关切的问。
　　“没事。”吴天一脸的不耐烦。
　　“吴天，是，我他妈就一穷人，请不起你这样的大老板行了吧？这里档次太低，要不您去喝您的茅台五粮液好不好？”老邓已忍无可忍，他指着门外气愤的说道，“请。”
　　“百丈潭都没听过？别忘了根，你吴天就是飞到了月球也改变不了你就出身在这个小山村里的身份。”罗少良早就想开火了。
　　果然，大家开始炸开了锅。
　　“没事没事，可能今天吴天的心情不太好在胡说，来，这杯酒我代他喝了。”李亦河走到吴天的面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你多事。”吴天看都不看他一眼接着说道，“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有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打一进这间房我就想说这些话。”然后吴天拿着百丈潭的酒瓶在空中一边摇晃一边接着说道，“李亦山，去年暑假你去中山玩我请你吃饭喝酒，你看我是什么样的代客之道？”
　　“吴天，你心情不好别再说了好不好？”李亦山忙说道。
　　“没什么心情不好的。”吴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老邓，正月结婚就不要叫我了，恭喜啊！”
　　吴天说完将红包往老邓那个方向一掷。
　　“滾！”老邓从地上捡起红包往吴天脸上一扔。
　　“不要拉倒，省了。”吴天起身，“各位，我先走了，以后不去玉立酒店别打电话给我。”
　　三步关作两步走出包厢，终于不用演戏，再回头，泪如雨下。
　　只听背后再次传来阵阵怒吼：
　　“什么东西，挣了几个钱在同学之间显摆有意思吗？”
　　“就是，以前还真不知道他会是这样子的人。”
　　“老板当大了，变了！在坐的各位快点挣钱吧！”
　　“别提他了，别为这种人影响了咱们的心情。”
　　“我们接着喝，老邓，我敬你。”
　　吴天赶紧逃也似的跑开。不多久，身后传来上官梅子的呼唤，吴天跑得更快。在黑暗的转角处，环顾四周已空无一人。冷，刺骨的寒风像针一样穿透吴天的心尖，他不自觉的颤着身子，任凭肆无忌惮的风狂扇他的脸。抬起头，夜，黑得那么深沉。吴天仰头深深地向漆黑的天宇吐了一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将他紧紧攥住，那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又开始蔓延全身，他终于还是瘫软在地。人说患得患失的感觉还不如失去踏实！也好，没有了退路，那就尽情的投身到悲苦之中吧，从此以后不再需要友情的阳光不再需要爱情的甘露……
　　可是，那无止无休的亲情呢？
　　若非如此，我宁愿死去……泪，无声无息！
　　我能用什么方法来伤害你——我的朋友？坦白还是谎言？如果坦白换来你们的悲伤，那我宁愿选择谎言，如果谎言能够让你悄然离开——我的爱人，我宁愿一个人痛彻心扉！但我不敢说出“分手”两个字，这两个字太过沉重太过残忍，就当我勇气不够也好当我于心不忍也罢，但只要你了无牵挂的去追逐属于你自己的明天，那我所承受的一切悲伤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为什么会这样？争扎过痛苦过，没有了事业，连身体都成了油尽的枯灯，先负上官梅子，再伤欧阳苏雅，现在连同学也一一得罪，这又何苦？是不想让人可怜自己吗？不，这不是吴天的风格，这一切的答案，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懂，也或许不懂！只不过，所有的苦痛渐渐压得他越来越无法呼吸越来越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之后，病痛也越是来的疯狂……
　　人活着，真的好累！
　　每年的正月初四是同学们约定一起拜年的日子，今年吴天的家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同学来，更没有一个人再邀请他一同前往。下雪了，吴天偶尔看了看窗外，时不时再看看手机，其实结果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如今再做这种无谓的举动又能有什么消息呢？这一刻，伤悲无意间又开始从心间缓缓流出。
　　天渐渐黑了下来，吴天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突然，李亦山和刘若丹轻轻的敲门走了进来，吴天顿时目光似穹喜出望外，只不过，这种欢喜只是一瞬间又从心间划过。
　　“吴天，你为什么这么傻？”才知好友得此恶噩，刘若丹泪眼朦胧。
　　“刚见到伯父伯母，我们都知道了！”李亦山紧锁那镰刀似的弯眉一脸的心痛，“你是怕同学们都知道所以你才那样做的对不对？”
　　吴天沉默。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连我都打算瞒着？”李亦山注视着吴天，两眼闪过一丝悲伤与不解，“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不要总是一个人扛。”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吴天黯自神伤。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官梅子对不对？”刘若丹看着吴天那憔悴不堪的模样不禁泪水潸然，“她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对不对？”
　　良苦用心被她人洞悉，吴天手足无措，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闪现一丝惊恐。
　　“答应我，一定不要让她知道好吗？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求过人，这回算我求你们了好不好？”吴天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们央求道，“以梅子的性格，我只怕会害了她一辈子。”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现在就告诉她，你自私，你是个胆小鬼……”刘若丹拿起手机准备拔通上官梅子的电话，李亦山一把抓住他的手。
　　此时此刻李亦山的思绪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争扎之中，刘若丹泪落如雨。
　　“像我这样子的人还敢有什么奢望，病情已经转化成了尿毒症，我岂能误她一生！”吴天扭过头去，幽咽低语。
　　“纸是包不住火的，要哪一天她知道……”
　　“时间，只要争取时间到她出嫁的那一天，那我们的曾经……”吴天轻轻的说道，“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所以你宁愿得罪所有的同学？所以你想不再和我们任何一个人往来？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戏，目的就是不想让梅子知道，你好自私！”刘若丹越说越激动。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寂静，周围的空气死一样的寂静，只是偶尔传来刘若丹那无声的抽泣。良久，李亦山幽幽轻问：
　　“我是该说你伟大还是说你傻？”
　　“都不重要了。”吴天嘴角轻扬，唇边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
　　在每一个有夕阳的黄昏，吴天总会坐在梧桐树下和它说说话，不，应该叫它许愿树，不知不觉这棵树都快十岁了，“我要你幸福”，这是七年以前狮子座流星雨时许下的心愿，那时候，他们热情奔放，那时候他们娇羞似莲……
　　七年之后，她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