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之三词练习》七叶月

3、等待 山怪 天真

　　他们说我是个怪人。

　　早些年上学堂，先生问大家为何来读书，我说要找身体缺失的那一半，一阵哄堂大笑。

　　诚然，我并无什么残疾。

　　我提出罢学，爹娘没有阻止，我本就是他们还未有弟弟时才捡来养的，如今还供得我吃喝，已是恩情。

　　后来我遇着下山除妖的修道者，说我根骨奇佳是个好苗子，我便辞别爹娘跟着他们上了青云山。

　　奈何我天生的好底子，却是进步极慢，师父也解不出个所以然，师兄师姐们以及同一批进来的同伴只能惋惜的摇头叹气，然后逐步远超我了。

　　又被抛下了，不过还好，他们奔着修仙来的，我有自己的目标。

　　一直停留在初级班，最大的好处就是八卦消息灵通，虽然大家没什么机会下山，气氛却是最活跃的，七嘴八舌传一传，再略一加工，凑成几篇话本子再卖出去，生意极为红火。自从我开始了这个副业，拿着初级班拮据的生活费，日子过得也还算悠哉。

　　故事似乎对我内心的那个大洞有些作用，可长期待在山上，我依然觉得寻找不到我需要的东西。

　　我这点修为下山除妖是很危险的，好心的前辈来劝过，拗不过我的坚持，推荐我去龙虎山。

　　据说那里有个不太正常的山怪，常从恶妖手中救下修仙的人，相对安全些。

　　山怪救修仙者，一定有故事可写，我当即收拾包裹前去寻那山怪。

　　找到他没费多大劲，容貌年轻但很邋遢，神神叨叨的，很好认。

　　“诶，大兄弟。”我斟酌了一下，礼貌又不太疏离的叫他。

　　他闻声看过来，一双眼睛深沉如海，默了许久开口道：“要听故事吗？”

　　我微怔，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笔和本子，点头如捣蒜。

　　都说他精神不正常，我却觉得这样一个山怪，比跟大部分人交流都轻松多了，也或许，我们俩在旁人眼里都是怪的，反而能说到一起了。这样一想，心里竟生出几分心心相惜的喜悦来。

　　他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候人和妖还没像现在这样势不两立。一个向善的山怪和一个修仙者成了亲，互助互爱，成就了一段佳话。后来修仙者在山怪的帮助下成功修得了仙身，她的夫君却抽了她的仙根，拿去救一个受重伤的女妖了。

　　“救回来了吗？”

　　“嗯。”他点头，摊开手变出一块小方巾递给我，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泪湿了满面。

　　“那就好。”接过帕子胡乱擦一把脸，我想问是意外吧，那个女妖是山怪很重要的朋友，突然受了重伤，所以山怪不得已才这样的吧。

　　可这个故事听的我心里堵得慌，我没有问出口，也突然不想听后续了。

　　突然感觉他伸手覆上了我头顶，一股温热从他手掌心传来：“这份天真，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疑惑抬头看他，他收回手避开我眼神，继续往下讲：“那不是意外，是预谋已久。”

　　这个山怪真的很聪明啊，放佛看透了我内心所想一样。

　　“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妻子灰飞烟灭，他以为只是变回凡人的……他很后悔。”

　　我鬼使神差伸过手去掰过来他悲伤的脸，强迫他波涛涌动的眼睛望向我：“那个山怪是你吧？”

　　“是。”

　　“那我……”

　　“是我的妻。”他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进怀里，我的心咯噔一下跳得失了节拍。

　　“我把自己的心切了一半给你聚了魂重入轮回，然后一直守在这儿，就为了告诉你我很后悔，还有，我比自己想象的更爱你。”

　　我想推开他，他却将我抱得更紧。

　　“然后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害怕他做傻事。

　　“所以你一直在寻找，而我一直在等待。”

　　“等到我了，然后呢？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过吗？”我也紧紧回抱住他，问的小心翼翼。

　　“还能再见你已是天大的恩赐，我没有遗憾了，我做的错事我会承担。”

　　“对不起，我爱你。”他突然从我手中消失，变成一颗跳动的半心，融入了我体内，我常年存在的缺失感消失了，也感觉到了充沛的内力。

　　山谷里回荡着我重复的呼喊，不要……

　　陌生又清晰的记忆流入我脑海，我看到那年初春，桃花漫天，我站着山谷溪边朝他挥手：“诶，大兄弟。”他转过头对我笑，丰神俊逸的少年，竟比他身后的一片桃花更好看。我望得痴了，一眼万年。

　　此后许多年，我接替他成了龙虎山下偶尔救下修道者的山怪，找回我们曾经住过的小木屋，走遍他走过的路。

　　未来某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带着他的心去流浪，毕竟一个完整的人，四海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