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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殿前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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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久等不到人的白洵往太常学去寻人,从门口守卫那知道了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忙去谢府寻人,不料扑了个空。
“少将军没回来。”
会去哪?小云。
白洵搓着手焦急的等着她。
谢云悠一气走到了虎贲营在城里的院子,这里是虎子平时落脚的地方,他是个孤儿,从小没了爹娘,参军只是为了能有口饭吃能有个地方住。
她除了包着纸人的裹件,把它放他床上,看着床头还整整齐齐摆着出征前相聚时穿过的新衣裳,泪如雨下。
萧轻远静静守在门口,听着她压抑的哭泣声,心像纠在了一起,竟像有些喘不过气来。许久,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他忙走了进去,但见内里空空如也,只有窗门大开。
雨止风歇,一道身影闪入装备营,轻车熟路找到当日存放机弩的库房,先把锁条扯断,再用匕首划开门栓,一推开,果不其然,二十架机弩齐齐整整,落满了灰土。
“田邯。”泪痕未干,谢云悠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她早该料到的,可是,料到了又能如何。从封他为将这败局就已然注定了。
雨后初秋的夜,空气满是湿凉的寒意,寂静的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偶尔响起的梆梆的打更声。
拖着长长的影子,谢云悠孤寂的走啊走,不知不觉,才走到了家门口,猝不及防,被一个奔过来的温暖怀抱拥住了。
白洵触手处一片冰冷,那微湿的衣裳,再往上摸到湿漉漉的发稍,让他深蹙起了眉,心疼道:“小云,你都湿透了。”
谢云悠闭上眼,疲乏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半晌,才涩着嗓子道:“白洵,都没了,我的兄弟们,虎子都没了。”
感受到她的悲痛,白洵比自己失去了一切还难受,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不住轻拍着她的背。
他记得那个开朗勤快的小伙子,那会查案都是他跑前跑后,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难过,轻柔道:“ 我会陪着你,陪着你。”
谢云悠把头埋在他怀里,任眼泪放肆横流。
晨光熹微,百官入朝,得知败讯的玄帝一夜未眠,高坐龙椅上,脸色暗沉。
他本以为区区北疆,不足为惧,只要三十万大军一出,就能让他们闻风丧胆,不战而降,谁想到他们竟然完全不惧,且初一交锋,就折损了大佑最精锐的前锋营和虎贲营。
他揉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这一举动被下方诸臣都看在眼里,彼此暗暗交换了眼神,无人不知前方惨败,却没一个敢提,想那田邯是陛下钦点,要是提了岂不是让陛下当场颜面无光。
沉晔怎会不知道众人躲着,但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如今前方情况不明,急需派出真正能将前往支援坐镇,不由皱着眉,期待的目光落在白洲和傅中玉二人身上。
白洲早想好了说辞和人选,却见傅中玉朝他使了个眼色,隐含了明确的反对,顿时心一沉,难道师傅猜到了自己要推举的人选,陛下定不会同意。
踯躅间,忽听一黄门侍跑入行礼报道:“启奏陛下,谢学士求见。”
众人一惊,玄帝抬眸,沉思片刻,一挥手:“宣!”
身着银袍铠甲,怀抱头盔,谢云悠面色冷肃,眼皮微肿,目光沉定,英姿飒爽,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大步流星走入殿中,半跪行礼。
玄帝出声道:“谢云,你所为何来?”
眸光直视龙座之人,谢云悠深吸口气,站起身,一字一顿道:“臣听闻三江口我军大败,前锋营与虎贲营折损无几。”
她字字千钧,暗带痛楚和悲愤的嗓音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宝剑,毫不留情的劈向在场所有人。
玄帝的脸白了又白,群臣中不少人低垂下了头,而沉晔一瞬不瞬凝着她悲愤交加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你是来指责朕的吗?”此话一出,群臣大惊,这几乎可以立刻让殿下之人身首分离。
谢云悠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上前两步道:“陛下,此时此刻,作为万民之主您都不能面对那些再也不能活着回来的将士,说一句您也很痛心吗?他们”顿了一顿,她悲愤的一挥手指向殿外道:“他们不怕死,但求死得其所!而不是成为权力博弈下的牺牲品。”
玄帝一震,面对她的极度悲愤居然无法反驳,是的,他在知道消息一刻,只想到自己竟然选错了人,就因为不想启用谢常凌父女,要彻底清除他们在军中的一切力量和影响力。
如今,他们一手打造的精锐真的就此烟消云散了,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白洲默然无语,而傅中玉暗暗握了握拳头,看着玄帝的目光越加冷然。
沉晔紧抿锋唇,朝着父皇望去,但见宝座上他身形明显晃了一晃,垂下眼,虚弱道:“是朕选了田邯,是他负了朕。”
谢云悠仰天长笑,笑声说不出的凄凉,随即摇摇头,叹了口气,依然紧紧抱着头盔,眸光冰寒一片,沉声道:“请陛下恩准臣前去支援,臣在此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胜北疆,绝不回朝,与前锋营和虎贲营一道埋骨于斯。”
傅中玉料不到她心志如此坚决,主动请战,还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心头一震,不由的眼角涩涩,没有多想,出列道:“老臣愿以身家性命为少将军作保。”
白洲随即也出列,拱手道:“臣也愿意作保。”
大半臣子纷纷出列:“臣等也愿意为少将军作保!”
玄帝动容:“但已经没有多余兵士给你了。”
话音刚落,一小黄门急急跑入:“陛下,宫门外聚了不少人,都自称解甲归田的虎贲营和前锋营前将士,愿意随少将军增援北疆。”
“啪”的一声,谢云悠跪倒在地,高举头盔,道:“请陛下恩准!”
谢云悠缓缓走出宫门,炎少康带着百余名弟兄围了上来。
自从得知消息,炎少康就整理出铠甲,召集了在京都附近的兄弟们,后两日其他郡县的也会陆陆续续赶来。
沉定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容,谢云悠仿佛又变成了昔日那个冷面修罗,她沉声有力道:“安顿好家人,向他们告别,三日后午时在点兵场整装出发。”
众人应道:“是!”随即散去。
装备营里,颜侑已经带人擦拭机弩,一件件运出装上,看到谢云悠来到,迎上去:“谢学士,机弩都查过了,机弩都可以用。”
他虽然退出了太常学进了器械营,但还是改不了口,谢云悠不以为意,点点头,交待了运送事宜。
“学士,我也能随你一同去吗?”颜侑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她,问道。
谢云悠笑着摇摇头,拍拍他的肩道:“颜侑,我们离开后还需要你帮我再造一批,这比你随我们去重要多了。我会请殿下让装备营全力协助你。”
颜侑颔首,坚定道:“好,学士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她马不停蹄,粮草、辎重先行,又谋划行军路线,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要出发的前夜。
谢府里突然来了个客人,谢云悠惊讶的发现竟然是陈琪,他蓬头垢脸,看起来好像几日没有休息过,圆圆的脸庞都明显凹陷了下去不少。
“陈学士。”听到谢云悠的嗓音,他也不多话,拿出一卷图,递给她道:“少将军忙于军务,老朽也不耽搁你,早年我曾在北疆待过两年,画了不少山山水水,听说你要去那,我整理出来画了这幅北疆地形图,希望对你有用。”
她怎会不知画出这样一幅地形图,得花多少心血,心怀激荡,盯着地形图,缓缓接过,猛的半跪下身,低头道:“陈学士大义,谢云永志不忘。”
陈琪扶起她,欣慰的笑道:“少将军大德,解了众人对言儿的误解,照拂鼓励他,才有他的今日,今日这点小事如何比得上你做的。”
谢云悠反握着他的手,相□□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陈琪,夜深人静,与以往出征前不同,这次是她独自上阵,谢云悠慢慢走到谢常凌的院门口,见内里漆黑一团,驻足片刻,又默默走了回去。
屋内,谢常凌端坐床沿,如尊木雕,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一支木簪,喃喃道:“咱们的女儿长大了,和你一样执着、一样义无反顾。”
快到自家院子,她猛的停住脚步,转身几个腾飞,翻出了高墙,踏着月色,一路疾行,没一会就翻进了白府。
本不知白洵住哪,但她马上想到他爱熏白檀香,寻着香气顺利摸到了,犹豫了下,猫着腰,悄悄推开了门。
“白”她没来得及出口,下一刻马上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用力一扯,一个不稳,就倒了下去,旋即被人欺身压了上去。
她下意识要出手,但在闻到那股熟悉的白檀香后,收了势,以手臂横抵在两人之间,眸光闪闪,微带愠怒道:“白洵你干什么?!”
“明明是小云跑来我这,反问我想干什么?”白洵薄唇勾起,眸子里温柔得能滴出水,戏谑道。
他半撑着身,垂荡的长发扫过她的微红脸庞,感到有些发痒,谢云悠微一用力,把他推倒在一边,半侧起身道:“我,我明天要走了,想了想还是来和你道个别。”
闻言,白洵心中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和激动,黑暗中对着她眼眸闪亮如星辰,情不自禁伸手想抚摸她的脸,下一刻被她毫不留情的拍飞道:“别动手动脚的。”
白洵无辜的眨眨眼,转仰倒在床,然后拍拍身边空位道:“你这几天一定累了,来,躺倒说,你放心,我保证不动你一个指头,再说了,也不敢啊。”
被他一说,好像确实有那么点疲乏了,谢云悠挣扎了下,选择慢慢倒了下去,倒下一瞬白洵堪堪把软枕推到她这头,正好接住了,自己则拿手枕着,嘴角含笑:“小云你知道吗,你能来向我道别,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谢云悠笑了笑,喃喃道:“就这样你也能这么高兴,真是个傻子。”说完,打了个小哈欠。
白洵继续道:“当然高兴,这说明了小云心里想着我,不是吗?”
谢云悠懒懒道:“嗯,你说是就是吧。对了,你为什么不做京兆尹,反去任五城兵马指挥司?”
“我不喜欢京兆尹的官袍,难看的要命,指挥司就不一样了,现下是紫袍,但如果升到指挥使,那就可以穿红袍了。”他乐滋滋的说道。
这奇葩的理由,不愧是风骚的孔雀,谢云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打了个哈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侧身,揉揉越来越沉的眼皮,道:“走前我还想谢谢你,谢你救了落崖的我,谢你背喝醉的我回家,谢你安慰…我…”
她的话音渐渐微弱下去,白洵眸光悠长,凝着她近在咫尺的熟睡的面容,柔声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爱你,小云,为你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