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云帆沧海 ...
-
从没有挨靠的这般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谢云悠长睫轻扇,忽的眼眸一转,下一刻,白洵已跳起来抱了自己的脚,疼的直打转。
她拍拍颜侑的肩道:“辛苦了,你先去沐浴更衣,待会我请你吃早饭。
“那,那我呢?”白洵一听忙蹦跳过来,问道:“我也要吃小云请的早饭。”
“你不用给殿下办事去?”谢云悠睨着他,唇角轻扯道。
白洵忍痛放下脚,道:“我又没把命卖给他,事都办妥了,再说我可以陪你找个地方试射下。”
这和谢云悠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弩机初步成型,自然要去看看实效,这种武器射程远,得去偏僻的郊野才行,想了想,正好今天没课,便点点头。
她与颜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弩机则交给白洵找人运出城去。
太常学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有家早点铺子开了已有十余年,每天鸡鸣时分,铺子外的豆花、豆浆就咕噜噜煮的喷喷香,老板先做一炉烧饼,再起一个滚油锅,不一会就往外夹出一根根金黄色的油条。
谢云悠是铺子的老客,这会人先到了,点了三碗豆花和烧饼卷油条,才端上桌,白洵和颜侑像掐着点就出现了。
三人风卷残云,谢云悠吃的稍慢,和老板闲聊时,一不留神,没吃完的豆花就被白洵抢了,尽数倒进了肚子。
“我的豆花,你想吃可以再要一碗啊。”她气恼的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换来他煞是无辜道:“我以为你不要了呢。”
谢云悠气结:“你哪只眼睛看我不要的,再者,不要了你也不能吃,哼!”
“那我赔你一碗,哦,不,两碗成不?”
“不要,我就要我刚才那碗!”
颜侑咬了口烧饼油条,憨憨的看着,越看越觉得怎么谢学士遇到小侯爷,两人都成了三岁娃娃似的。
这边有人欢喜有人吵闹,那厢却有人头疼。
本听说唯一的妹妹鸾飞有恙,皇长子沉晔特意请了萧轻远一同往郊外的公主别苑为她诊病。
谁料到了后,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五个名门闺秀,其中两个还是苏妃娘娘特意在洛河望族中挑选的。
鸾飞有些难为情,一脸歉意对沉晔直言道:“皇兄见谅,这都是母妃的心意,她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你和霖儿。”
她兄长自幼早慧,为人冷清,刚成年时曾有貌美宫娥自荐枕席,被他当场逐出宫去,直到十八岁时父皇亲指了月侯之女月氏给他,鸾飞依稀记得那是个说话轻轻柔柔、容色清清丽丽的少女,与皇兄成亲后,倒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可惜没两年生下孩子就故世了,之后他身边竟再也没见过其他女子身影。
母妃说是皇家一脉尽出情种,可她却暗自嗤笑,这里肯定没有父皇,比起清心寡欲的皇兄,父皇纳的妃简直如过江之鲫,不过个个眉眼如出一辙,也算是情有独钟了。
沉晔抬手,像小时候惩罚犯错的妹妹,捏捏她粉腮,沉声道:“既是母妃的意思,生为人子,自不能计较,但你骗我病了,让我担心,就不应该了。”
身后,萧轻远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落到远处,仿佛周遭的人和景都不关已,进不到眼底。
既来了,沉晔便决定陪了妹妹散散心,至于五位闺秀一会功夫就送走的干干净净。
一行人一路溜达到别苑附近的小河边,看波光粼粼,柳枝拂水,很是惬意,忽的,沉晔双眸远眺,望着对岸出神。
很快,萧轻远也缓缓定住目光。
鸾飞本在随从的帮助下,亲手折了枝柳条,含笑转身,想给哥哥看,却马上察觉到两人异样,好奇的顺着两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河对岸,颜侑与白洵把四枝长箭装填好,待收到谢云悠发出的信号,便按动机关,发射出去,几次试下来,两人配合默契,装填、发射已经越来越熟练。
每次羽箭破空划出长圆的弧度,谢云悠便有如追云逐月,紧随而去,伴着她的朗朗笑声,和着呼呼风声,如玉石相击般落入两岸人的耳中。
待蹦蹦跳跳把四枝羽箭拔回,谢云悠拿手背一抹脸上的汗,眸光闪闪,兴奋道:“咱们再试八枝连发怎么样?”
白洵想她伤势初愈,怕她太劳累,遂要求与她调换,由他去取箭,殊不料,谢云悠不依,两人刚要开始斗嘴,只见两个黄门侍从奔来,站定后,对着莫名其妙的三人道:“谢学士、小侯爷,还有这位公子,殿下有情。”
“殿下?哪个?”谢云悠被人打断了试射,不大高兴,拉下脸想赖过去:“我不是谢学士,你们认错人了。”
白洵眼尖已看到对岸之人,惊讶之余扯扯她的衣袖,被她瞪了眼,小心翼翼陪笑道:“小云别想赖了,人家都看着呢。”
光看那人不甚情愿的神态、动作,不仅是萧轻远,连沉晔都猜到她会说些什么,两人俱是唇角微弯。
萧轻远没料到她居然可以这么快,凭着自己给她的连机弩,找人制了这样一件大杀器出来。
鸾飞倒对他们做的事不感兴趣,只摇着柳条,顾盼间美目盈盈,见他们已被侍从带往别苑,也忙拉了沉晔往回走。
别苑内,林荫遮蔽下,六人围了清溪而坐,宫娥们将盛了各式茶水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泛泛悠悠,打着转到了各人面前。
谢云悠一点不客气,本就有些口渴,即取即饮,三人对适才试射绝口不提,而沉晔居然出乎意外的没问,和老神在在的萧轻远一样,兀自品茗,似乎只是场不期而遇的普通茶聚。
坐于主位的鸾飞一会瞧瞧这个,一会打量那个,眼睛一转,摊手道:“今儿难得凑到一处,光喝喝茶实在无趣,不如,咱们一起效仿古人,他们是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咱们就来个说真心话,如何?”
见众人没有反对,她继续道:“这觞漂到谁面前啊,坐在他上家那人可以问一个问题,漂到的这人必须作答,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说完,她俏皮的扭头对坐在自己下方的沉晔道:“皇兄也不例外,如果漂到你这儿了,我问什么你也要答才行。”
沉晔难得的微笑颔首,白洵看看下家是萧轻远,又瞧瞧坐在沉晔下方的谢云悠,有些不甚开心。
这时,一只羽觞漂漂浮浮顺着溪水而下,碧色的茶水漾出半弧涟漪,骤然停在了沉晔跟前,打着转儿。
鸾飞笑不可抑,拍着手看他优雅的俯身取走,然后轻抿一口,斜眸道:“想问什么?”
鸾飞扫了圈众人,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皇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噗”猝不及防,谢云悠和白洵俩人刚喝了口茶,还没来及咽下去,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好直接,这不该是你们俩兄妹关起门来悄悄问的吗,谢云悠擦擦嘴,不由的对这位公主刮目相看。
沉晔淡淡瞥了瞥一脸兴味的谢云悠,嘴角轻扯了扯,然后对上妹妹的目光,坦诚道:“遇见才知道,我没遇见过,所以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鸾飞的眼神从期待转为失望,马上,又一只觞荡荡悠悠的停在了颜侑面前。
他张大了嘴,指指自己又指指谢云悠,换来她笑道:“快,快,拿起来,该我问你了。”
颜侑憨憨的拿起,道:“我没喜欢的人啊,学士。”
所有人俱是一笑,谢云悠一咧嘴,道:“我知道知道,你就喜欢兵器。我就问你,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颜侑愣在当场,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按照家人的要求启蒙,求学,进太常学,将来应该也是作为太常学子出仕为官。
但今天她这一问,倒把他问住了,为官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就见他的脸色从迷茫转到认真,又从认真转到挣扎,最后从挣扎变成了激动,猛然像被人点醒一般,噌的起身,朝谢云悠一拱手道:“谢谢学士,我想明白了,我要做个什么样的人,谢谢,谢谢。”
说完,竟然就这么抛下众人跑走了。
鸾飞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远去的背影道:“这,他这是怎么了?”
反倒是沉晔颔首道:“看样子,太常学会少了一个学子,而我大佑会多一个天才器械师。”
说到这里,他偏头睨向谢云悠道:“是吗,谢学士?”
回以清浅的笑容,谢云悠欣慰道:“颜侑可以做个好官,但大佑不缺好官,缺的是心纯意真志坚的器械师,只要出一个,就可以让大佑的将士多活一千、多活一万。”
鸾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白洵和萧轻远则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隐隐发光般的脸庞。
“哎呀,觞停了。谢学士,轮到您了。”鸾飞的近侍提醒道。
谢云悠一怔,只听沉晔缓缓道:“本王好奇,谢学士心系军营将士,但有一日,你不为将了,何去何从?”
我何去何从还不是你老头一句话,谢云悠心里呸了呸抢走兵权的玄帝,不过既然是要说真心话,她也就爽快的答道:“如果有一天,大佑四海清平,不用我等四处征战了,我要请人帮我造一艘大船,一艘可以去海上航行的大船。”
或许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所有人都呆住了。
“带上几个船夫,一起出海,每日看日升日落,潮起潮涌,鱼跃出水,飞鸟翱翔,”她眸光悠长,仿佛此刻已然置身在海上:“夜晚看月沉星移,枕着浪声入睡。”
鸾飞听的有些心动,插话道:“那老将军呢?”
不但带了他,还要带上我娘,谢云悠眸光暗了暗,笑道:“他要去自然是一起了。”
白洵又是使眼色又是动动唇,发现她压根不看,没想着自己,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轻远忽然出声道:“真有那时,我也能随小云你一起去看海听潮吗?”
谢云悠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了!”
“哼!”白洵噌的站起来:“没良心的!”说完,一甩袖,扬长而去。
谢云悠困惑的眨眨眼,问众人道:“他这是怎么了?生的哪门子气啊?”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追了上去。
“哎,白洵,小白,你生什么气啊?”
“你带那么多人就没想着带我!”
“我就那么说说,你要去就一起去呗。”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真的很,不生气了?你再陪我去试射八箭连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