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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烟笼寒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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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九族?沉晔额角青筋陡跳,歪了身,抬手掩了掩额,无奈的扫了眼白洵,这陈昆既是沈贵妃外甥的妻舅,也算半个外戚,真要诛九族,连陛下连自己也得算进去,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陈昆恼羞成怒,反驳道:“那我,脸上,身上的伤就是证据。”
沉晔饶有兴味的看向那始作俑者,但见谢云悠状似有气无力道:“我就问一句,谁先动手的?再说不管你我之间如何,你们拿了虎贲营的地契想去过契,总是铁板钉钉,这你赖不掉吧。”
滋事斗殴再大不过是双方纠纷,但是贪没皇产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谢云悠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费唇舌费功夫,既然出手,当然要选大杀器,一击即中。
陈昆恨不得当场扑过去,咬死这个脸皮比城墙厚、心眼比自己还黑的家伙,他求助似的望着京兆尹,却发现他压根不敢看自己。
不知何时,白洵搬了椅子扶了谢云悠坐下,京兆尹刚想开口阻拦,被他冷冷一瞪,当即把话咽了回去。
沉晔轻扯嘴角,正要转向京兆尹,想给他一个说话机会,听听他的“高见”,忽然,外间传来一阵喧哗。
京兆尹微带愠色,道:“怎么回事?”
门口的两个衙役已经飞奔而来,各捧着厚厚一叠状纸,道:“大人,门外来了一群苦主,要状告大盛银庄,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强取豪夺,他们连讼师都请好了,只等大人宣召。”
京兆尹再也绷不住了,耷拉下脸,接过状纸,恭敬的捧到了沉晔面前,道:“请殿下过目。”
沉晔随意挑了上面几张,粗粗一看,不禁被吸引住了,条理清晰,论据充分,主张明确,而且风采斐然,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讼师能写出来的,他似笑非笑的朝谢云悠投去一瞥。
不错不错,状纸够厚的,罄竹难书啊,谢云悠满意的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前两日,她让虎子找了被大盛银庄坑害的苦主,又让饱读诗书的雪姑去联系学子们,请他们写状纸权当练练字,等候时机召集苦主们来衙门。
白洵凝视着她,露出一抹了然又骄傲的神色,暗想小云要么不出手,要么一锤到底,绝无翻身余地。
陈昆彻底乱了头绪和心志,狂喊道:“殿下,大人,这都是刁民们污蔑我们大盛银庄,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如今一起来,肯定是被人授意的,绝不可信。”
沉晔兀自念了一段诉词,缓缓道:“大盛银庄出借二两银子不到一月,要收息十两,是否属实?本王记得大佑法例第三十一条,银庄出借收息不得高于三厘。”
不多时,派去搜查的衙役返回,带来了银庄的账本和凭据。
见大势已去,陈昆瘫倒在地,原本这属于民不告官不究,从前即便告到京兆尹这儿,他们也有办法压下来,但现在,皇长子、户部侍郎、太常学掌事、谢将军都在,又有何人敢为他们开脱罪责。
京兆尹收到师爷的眼色,当即做凛然状,站出来道:“大盛银庄无视国家法度,坑害百姓,贪没皇产,理当严惩,请殿下示下。”
沉晔挨个看了一圈人的神情,淡淡道:“你是京兆尹,这是你的大堂,这判罚就交由你好了。”
闻言,京兆尹欲哭无泪,这一个个太狠了,出头扛过的都让自己一人背了,宫里那贵人知道了,铁定先拿自己撒气开刀,既是如此,不妨在皇长子殿下面前树立个好形象。
一番思定,清清嗓子,当即判定大盛钱庄罚没全部财产,部分充公,部分补偿苦主,陈昆一听,顿时昏厥了过去,都没听到他要被充军的消息。
炎少康与娘子听到能拿回地契,一家人相拥着喜极而泣,傅中玉欣慰的一捻长须,与谢常凌对视一眼,传递给他你养了个好儿子的讯息。
谢常凌虽是神色淡淡,心底也很是高兴。
一切落定,谢云悠长舒口气,低声吩咐虎子他们待会护佑少康一家回去,再给他们修补下房子,便起身朝沉晔行了一礼,道:“殿下,既然水落石出了,那虎贲营的地契可否还于小的?”
沉晔眸色深深,捏了地契朝她挥挥道:“你想要?”
谢云悠憨笑着点点头,不想他转手把地契塞进自己的袖子,道:“谢学士伤重如此,都看管不好地契,落入贼人手里,这样吧,等谢学士伤好了,再来向本王要吧。”
一群人抛下欲哭无泪的京兆尹踏出大门,才恭送走沉晔,傅中玉就以休沐已完为借口把谢云悠给带走了。
雪姑也追了上去,剩下苦闷的白洵对着同样苦闷的谢常凌,面面相觑。
傅中玉甩袖大步走在前,谢云悠和雪姑慢悠悠跟在后面,她偷瞧雪姑一会俏脸绯红,一会踯躅不安,摸摸下巴,狐疑道:“你这是跟了我去太常学做什么?”
雪姑低下头,羞涩回道:“我不放心你啊。”
谢云悠怎么可能相信她的回答,歪头想想,又看看她,直觉得里头透着不寻常,直到回了太常学,看到雪姑竟然越过自己,朝来相迎的莫言走去,才恍然大悟。
雪姑本就对温和谦恭的莫言颇有好感,经过前两日写状纸的接触,为他的学识和才华所倾倒,两人同样通音律擅诗词,大有相见恨晚之心。
莫言确实是值得雪姑托付终身的好人选,谢云悠心里很是替她高兴,却故意哼哼两声,凑过去打断二人对话道:“莫言,你们状纸写的甚好,不过好几日没操练了,去,跑十圈。”
莫言一怔,唯有朝雪姑微带歉意的笑了笑,应了声便跑去了。
等瞧不见他的身影了,雪姑恼的拧了她腰一把,谢云悠发出嘶一声,打趣道:“我才让他跑十圈,你就心疼成这样啊!”
雪姑嘟嘴道:“才没呢,小云不许胡说。”
谢云悠鬼鬼一笑道:“这就咱两人,是不是胡说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哦。”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呀的叫了声,把雪姑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谢云悠脸色蓦然凝重起来,道:“坏了,莫言尊我为师,你若是以后嫁了他,你和我这辈分不就变了,也得跟着喊我声师傅了。不妥不妥。”
雪姑脸红得能滴血,提起小拳头就要捶她,嗔道:“我打死你个胡言乱语的,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白小侯爷对你怎么样,你没感觉吗?”
怎么好好的提到白洵了?谢云悠一愣,莫名道:“他怎么了?”
雪姑也是一愣,万没想到这平日里聪明剔透的小云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心道她不会真以为白小侯爷拿她当兄弟对待吧。
谢云悠看她欲言又止,勾唇一笑,半是夸赞半是戏谑道:“他对我哪有你对我好啊。你会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半夜里还会来给踢了被子的我盖被子,我要真是个男儿身,铁定没莫言什么事了。”
真的是谢伯伯口中的胡赖儿,雪姑扶额,还是个七窍里缺了情这一窍的傻姑娘,她已经预感到小侯爷以后的情路会走的很艰难。
两人笑闹了一通,雪姑帮她上了药,便离开了。
入夜,谢云悠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如往昔一般,以帕覆面,一摇一晃,吹着习习微风,思绪万千。
她何尝不知,雪姑如今虽名为自己的侍女,但依然有不少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是一直按耐着,琢磨着如何在最关键的时刻,把她抛出来,以此扳倒谢家。
她并不怕,无论她和老头有再大的分歧,但是在照看她保护她的决定上却是一致的,因此更要及早想出个解决的法子,最好能在她与莫言成好事前。
“我说过,想太多了就会睡不好。”清清淡淡的声音骤然在上方响起。
谢云悠嘴角弯起个弧度,故作讶然的夸道:“我盖着帕子呢,轻远你神了,不会武功不靠听息,居然知道我没睡。”
萧轻远弯下腰,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扯下覆面的帕子,露出不施脂粉却清丽绝伦的含笑面容,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转眼珠,我就知道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他刚刚才从学子们口中得知了她又干了一件轰动京都的大事,打群架、进牢房、上大堂,一通折腾下来,整没了大盛银庄,流放了陈昆,更彻底得罪了沈氏一族。
不知他的担忧,谢云悠伸出手,想为他抚平紧皱的眉峰,不料萧轻远如遭电击,猛的直起身灵巧避开了,道:“你做什么?”
谢云悠眨眨眼,缓缓伸回停在半空的手,不解道:“没什么啊,你别学我爹皱个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
萧轻远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了想,轻轻道:“谢伯伯不是说了,让你要有男女大防,不要和我太亲近了。”
他的话里有着连自己都不知的落寞和怅然,谢云悠自然也没听出来,扑哧一笑,眸光闪闪,道:“原来你听到了啊,那你也该听到我说的啊,你就像我哥哥一样,而且男女男女,你都没怎么把我当女子,我防你做什么?”
萧轻远脸色不期然的晦暗了几分,明明是意想到的答案,可心里为何还会这样不舒服,半晌他问道:“那白洵呢?”
为什么今天一个个都和她提那只红孔雀,谢云悠困惑的问道:“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