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灵之缘起生烟》净深缘

94、终结

　　库斯卡沦作空城，只有孤寂的灵魂还游荡在废墟之间。
　　“主人，可有寻到我们的大脑在何处？”茵芙琳问。
　　席缘看了看默默行驶在最前边儿的阿尔法，然后沉默着缓缓摇头。
　　——大脑应该就在库斯卡，难不成被那疯子转移去了塞西尔？
　　——不会！塞西尔容纳不下！
　　为了阻止特纳的闹剧，席缘不得不寻到调度彼世网络和数据的‘大脑’，连接数日的搜寻却始终未曾发现过有任何一处存在那样的设备。茵芙琳勘测出的每一处她都有仔细巡查过，结果却都差强人意。
　　特纳的爆炸预告时时刻刻回荡在她周围，疯魔的特纳在画面中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席缘也没信息再去同他博弈。
　　而那预告却好似警钟般时时刻刻敲击着她的灵魂，希望逐渐被瓦解破碎。
　　望着天空上的大窟窿，席缘脑海里不停出和司冰烟一起经历的一切，若不是同她一起的记忆和承诺，她也期盼着可以随着一切果断了却了自己，可她仍旧还在固执地坚持着。回想起和神司的谈话来，她始终想不出任何办法去同司冰烟共同承担那天缝的代价。
　　焦虑和纠葛日日折磨着她，每一次都仿佛摧残一般击打着她的灵魂。
　　爆炸预告当天。
　　特纳出现在塞西尔顶楼，天台上铺满了能源球，他狂妄地叫嚣着。
　　“席缘，我知道你一定也和大家一样正注视着我。”
　　“你一定很苦恼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特纳狞笑着。
　　“哈哈哈哈”
　　“无用！不要白费力气，就算如今你找到了，也没时间让你去阻止。”
　　“彼世可以没有神族，没有他们，彼世照样可以运作。”
　　他指向空中那巨大的窟窿，面目扭曲。。
　　“你和我联手，我们利用神像装置和大地的能量将这天上的窟窿慢慢修复，一定可以！只要我俩联手，一定可以补上这天坑。”
　　他的表情突然一下漠然起来。
　　“你偏袒的那些神族人没了我们，他们活不了！于我们彼世而言，神族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有了神像装置，他们对一切都漠视不管，他们才是彼世最冷血的恶！”
　　对特纳的胡言乱语席缘始终都无动于衷，她静静注视着荧幕上的一切，企图从画面中寻出一些端倪来。
　　祭坛上，四根巨柱依旧赫然矗立着，在巨柱环绕的正中央。司冰烟被束缚着，披散着的头发也无法遮挡她精致的面庞，暗蓝色的华服庄重而圣洁，在她周围站了许多神族护卫，也都各个肃然地注视着周围。
　　天空的窟窿越发张狂，中立区被它吞噬得只剩一半。
　　席缘慌了神，她万没料想到神司口中的牺牲会是如此的方式。在她眼中，祭坛上的一切更像是强迫，她见不得任何人如此对待司冰烟，许是那愤怒扰乱了她的思绪，愤怒迫着她无暇再去思考对策。
　　塞西尔大楼的叫嚣声依旧猖狂而恶劣，那些疯言疯语席缘早已将其屏蔽。
　　“席缘，你消失那么久，还不准备出来和冰烟告别吗？”
　　“想必你也已经技穷力竭了，彼世如今的天谴你也该出来面对一下。这是冰烟和你最后的告别，若是你执意逃避，她的牺牲，你今后可否承受得住？”
　　神司想尽一切办法势必要让席缘出现，她清楚明白席缘有足够的智慧和谋略能够重建彼世以挽回特纳疯狂行为造成的损失。可神司没把握，先前造神移植计划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原本以为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席缘能够慷慨大义地选择自我牺牲，而后却又出了岔子，这远远超出了她对席缘的预判。
　　“我们神族己任始终都是拯救苍生，既然你选择了冰烟，之后那些责任你也应当同我们一起承担，因为你的选择，你也有你应尽的义务。”
　　席缘陷入迷惘。
　　司冰烟补天似乎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在这个世界除了她，无人能真正填补天空的缝隙，而这也意味着司冰烟将永远消失。席缘不情愿，她不愿眼睁睁看着司冰烟在自己面前消失，如果可以，她想同她一块消失。
　　步步为营的裂缝也一次次撼动着她的内心，她越发后悔自己当初作选择留在彼世的决定。
　　——若是当初选择独自留在现世，或许冰烟也不会沦为补天的牺牲品。
　　画面中，神司靠近到司冰烟面前，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瞧了又瞧。
　　“冰烟认命了，你难道还不认命吗？席缘。”
　　——不要，不要出现。
　　司冰烟挣扎着祈盼。
　　她深知席缘的温柔。
　　“——若是被她看到，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出现。可又能怎么办呢？”
　　神司转身背对着司冰烟，朝着周围喊道。
　　“席缘，你若还不带着神像出现，彼世可再也就于事无补了。造神计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要寻的东西，没有我你来不及。”
　　席缘恍然，神司的话让她恍然大悟，而对于她的意图也已了然于心，她没再作过多犹豫，急忙收拾着。
　　她自知宋雨尤后，即使有心去极力解决问题，最终也只能是败于分身乏术。面对特纳的威胁，她早已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对策，可她不属于彼世，对库斯卡也未曾有过深入了解，陌生的她想要寻到彼世的网络数据中枢犹如登天；特纳和她不同，塞西尔家族本就掌握了彼世科学流派的核心，对库斯卡也一直都有根深蒂固的扎根研究和控制，只是谁也没想到过曾经对彼世贡献最大的家族会流落至此，也未曾想过在库斯卡顶尖学派屈指可数的科学家会因一项不成熟的实验痴狂成魔。
　　祭坛的画面中，神司朝周围环顾了一圈，她远眺向那硕大的窟窿，目光沉重而深远。
　　阿尔法仍旧还在不停演算着一切可行的策略，每次推算出的结论都指向了彼世的惨剧。望着屏幕上那一排排的失败代码，席缘最终也失去了信心，她疲惫地瘫坐在椅子发愣，所有希望一下变得支离破碎。
　　祭坛那边儿又有了新的声音。
　　“席缘，你不是特纳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带着神像到祭坛来，整个彼世都能得到救赎，那些关于彼世的一切纷争都会消失，那些希望会重新被点燃，彼世仍旧可以是原来的彼世。”
　　“若你一直不愿面对，冰烟也只能错付，我也甘愿成为彼世的罪人，在有限的往后，我心甘情愿带着忏悔随彼世而去。”
　　席缘看向屏幕上停留在天空中的窟窿，望着那漫无边际的黑色，她沉默了许久。
　　随后，她又再看了眼祭坛的画面。
　　角落中博安安的身影若即若离，注视着她的模样席缘若有所思。
　　塞西尔大楼的屏幕中又出现了他狂妄的叫嚣声。
　　“三十分钟！我给你三十分钟！若是三十分钟内我在塞西尔没有看到你，你就等着让整个彼世陪你殉葬吧。”
　　祭坛那边儿，神司拿起祭刀缓缓走进司冰烟，她以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司冰烟，随后，神仆也将博安安带到了司冰烟面前，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沉重，似乎是在作最后的告别。
　　“席缘，你再不出现，今后就只能遗憾度日。你一定会因你现在的决定付出惨重的代价！”
　　神司挥了挥手。
　　从祭坛地面下缓缓升起了一座图腾石床。神仆将司冰烟束缚在石床上，然后在她周围摆满了祭祀的器具，石床周围站满了神族护卫，他们合着双手祈祷着，如虔诚的信徒那般注视着司冰烟。
　　画面里神族的暗卫从乍然闪现的蓝色裂缝中出现。他靠在神司耳侧小声低语了几句便又消失在缝隙里。
　　神司沉默了半分时间，然后仰着面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
　　“——想不到我博歆然竟真要成为彼世的‘罪人’。”
　　神司秘密派出去的暗卫为了阻止特纳的闹剧，已伤亡惨重，分布在彼世各地的‘大脑’中枢早已不知不觉被特纳彻底控制；唯一可以拯救那些仿生人和改造人的希望——神像装置也终是了无音讯，即使席缘带着神像装置出现，也没有完全把握可以在同一时间去阻止多处的‘大脑’中枢爆炸。
　　往日深谋远虑的博歆然，自知已束手无策。她看向天空，望着依旧还在逐渐扩展的窟窿，好似忏悔，也好似在祈祷。
　　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祭坛入口，茵芙琳和阿尔法盘旋在她上空。
　　“这就是你们神族所谓的无私献祭吗？”席缘的声音犹如惊雷轰鸣，一下汇聚了祭坛上的所有目光。
　　她径直走向司冰烟，博安安踉跄着跟随在她身后。
　　司冰烟抬起头，惊讶的注视着她，眼泪即刻模糊了她的实现，时间仿佛暂停一般，看着那温柔却带着些憔悴的熟悉面容，所有思绪顷刻涌上心头，回想起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开心，那些担忧，那些信任、那些猜疑和挫败，那些一起共同承担的所有，司冰烟不舍而无奈，她庆幸在离开的时候席缘出现了，却也更加不舍自己将永远失去她。
　　司冰烟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同她告别，只能默默注视着她。
　　“你终于出现了。”神司道。
　　席缘没有回答，停在石台前温柔地抚着司冰烟的脸颊，随后，她将束缚在司冰烟身上的锁链给割开，心疼却又怜爱地直直望着她。
　　“神像在哪里？”神司问她。
　　席缘顿了一秒并没理会。
　　她轻轻将司冰烟从石台上扶起来，然后微微侧目瞥向神司的方向。
　　“神像？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们还会执着于一樽神像？”
　　“塞西尔因它毁了硕大基业，赫赫有名的科学家为它疯魔，离萝、宋雨尤因它失去了一切，你们可有在乎过这一樽神像不仅仅只是一台寄托着你们虚伪妄想的装置吗？”，“它有意识！他有活生生的灵魂！”
　　神司固执地反驳着，在她看来，神像装置是满载着彼世一切寄托的摇篮，为它牺牲的那些灵魂是高尚而圣洁的存在，为彼世牺牲是光荣，被万物寄托希望是他最伟大、最神圣的意义，被选中的那些人也会因由受到祝愿。
　　“它是希望，是拯救彼世的唯一希望。”
　　“希望？博神司！你们那些前尘往事已经公之于众了，难道你依旧还认为它该去承担彼世的一切吗？希望，是对你们而言，对他们，是绝望。原本就该由彼世众生共同去承担的东西，为什么你们会把这样的责任寄托在一个‘人’的灵魂上！希望不应该这样沉重。”
　　她接着又轻轻补充道。
　　“我没有你们那么多的大义凛然和宏图志向。”
　　神司沉默着，她无法去反驳席缘那些肺腑箴言。
　　席缘直直凝着司冰烟，如旧那般怜爱，如旧那般温柔。
　　她对着司冰烟慢慢悠悠的诉道。
　　“我尊重冰烟的选择。但我不甘心！”
　　神司惊愕，脱口而出质问起席缘。
　　“你想让彼世所有人陪葬？”
　　席缘沉默着，仍旧还是那般温和地注视着司冰烟。
　　“——席缘？”司冰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有思考都变成了无声的疑问。
　　特纳站在塞西尔大楼上俯瞰着中立区的一切，未能等到席缘似乎也在他预料之中，他轻轻笑了笑，比往常每一次都要淡然。随后，他又再看了看时间，凝着塞西尔上的天空缓缓闭眼，他轻轻按下了手中的控制器。
　　随之塞西尔大楼瞬间坍塌，埋藏在暗处的那些巨大能源接连被引爆，黑色的窟窿吞噬了整个中立区，接二连三的炸裂声轰鸣作响，无数的警报声回旋在残破不堪的楼宇周围，硕大的窟窿一下被火光照亮成了空洞的白色。
　　席缘看向博安安，那双眉目温和却从容。
　　两人眼神交汇那瞬似乎也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博安安坚定地瞩目着她。
　　“——老席，我会帮你。做你想要的抉择。”
　　她怔怔望着博安安，自己心中最想侥幸得到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随后，一直埋藏在心底那些无处安放的愧疚感瞬间被彻底释放喷涌而出。
　　她并不清楚博安安具体在什么时候挣脱了信息阻断的束缚。那些被各种声音、期盼、贪婪充斥的时间里，博安安应是最孤立无助的那个。被煎熬和挣扎包裹着，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是彼世对博安安最残忍的伤害。
　　席缘认为，被不属于自己的陌生记忆围绕，被悠悠众人的祈盼寄托着，是人世间最为煎熬和沉重的事情。
　　“——抱歉，安安。”
　　她愧疚得无所适从，开不了口去做任何感激和抱歉。对博安安的挣扎和摧残她只能做无能为力的悲悯。而那些也仅是怜悯，没有任何人可以陪博安安去承担。
　　大地随着爆炸声撼动不止地摇晃着，四面八方笼罩在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和浓雾中。
　　博歆然望着周遭一切陷入了慌乱，她未有作出反应，只是木楞地注视着一切的摧毁。
　　席缘抱着司冰烟眨眼间消失在祭坛上。
　　博歆然这才恍过神来，她迅速寻找起两人的位置。
　　在四神柱的正中央她寻到了她们。
　　席缘抱着司冰烟乍然间又出现在了半空中闪现而出的缝隙中。
　　那一瞬，地面劈开了无数条看不见尽头的裂纹，裂纹随着大地的撼动逐渐扩大，地底的深渊带着死亡的怒吼从缝隙里侵袭而出。
　　大地逐渐被吞噬着。
　　司冰烟感到无比温暖，那是相别几月以来唯一一次被她拥抱着。
　　随后，身后一股力量将她给推了出去。
　　司冰烟转身那瞬，只看到不远处席缘正笑容满面地注视着她，从四面八方飞驰而过的破碎划过了她那疲惫的面容，数不清的细小划痕带着淡粉镌刻在她肌肤上，无数的蓝色光点从割裂的大地周围忽然乍现，又忽然了无踪迹。
　　爆炸声依旧还在连绵不断地响起，彼世被劈成了四分五裂，地面上只剩下生灵涂炭。
　　席缘慢慢下坠着，离司冰烟越来越远。
　　司冰烟含着泪淡淡朝她浅笑，那是她留给席缘最后的笑容。
　　席缘看着她也依依不舍地笑得温柔。
　　她的双唇温柔的一闭一合，好似说了什么。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司冰烟再也听不到她发出的声音来。
　　天空上那巨大的裂缝仿佛被司冰烟给吸引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她聚拢，窟窿缓慢地围绕着司冰烟闭合起来。
　　视线中，席缘落至深渊，那双温柔的眉眼却依旧还盯着自己，爆炸响彻至整个彼世的角落。
　　白雪从天空中摇摇欲坠，彻底沁透在席缘的每一寸肌肤上，寒冰化作烟雾瞬间升腾消散于天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