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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次日醒来,楼下喧闹得紧,远远就听见弟子们的欢笑声,像是来了什么贵客。

      尹秋被那动静吵醒,睁开眼时,满江雪正在梳洗,白裙白绢带,亭亭玉立,侧颜静好。

      “底下好热闹的样子。”尹秋揉揉眼,披好衣裳下了榻。

      “应是晚疏来了,我也才起,还没去看。”满江雪梳洗完毕,熟练地替尹秋穿鞋。

      “就是那天和你一起来救我的那个人吗?”尹秋问。

      “是她,”满江雪又给尹秋扎起辫子来,“她叫季晚疏,是云华宫首席大弟子,你得管她叫一声师姐。”

      满江雪每日都给尹秋梳头,手艺渐渐有了长进,两条辫子编得干净利落,用红绳固定,尹秋这些天来气色已经好上不少,这般收拾妥帖下来,瞧着倒是有几分玲珑可爱。

      两人相携着下了楼,果见驿站内的弟子们都团团围在院子里。人群中,季晚疏一身素净青衣,手握长剑,面无表情的脸孔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与身旁的弟子们相比起来,她显得十分出众。

      “季师姐也来啦?咱们驿站可真热闹。”

      “是啊,前有满师叔,后有季师姐,真是难得见你们一面呢。”

      “不如和师叔一起多留几天罢?指点指点我们的武艺啊!”

      ……

      季晚疏虽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但在宫里的声望却不低,她是继沈曼冬以来,第二个在剑术方面天赋超群的人,年纪轻轻就稳坐云华宫首席大弟子的位置,颇得掌门及各位长老的欣赏与青睐,宫内上下的弟子们也都很敬仰她。

      季晚疏比满江雪与尹秋上路较晚,却能在二人到达驿站后的第二日就赶到青罗城,可见她一路上定是策马狂奔,也没怎么休息。

      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季晚疏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听着弟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笑,只觉耳边像是有一群苍蝇似地在叫个不停,聒噪至极,便要斥他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刚要开口,却瞧见满江雪带着尹秋从厅堂内行了出来。

      “见过师叔。”季晚疏眉头深锁,上前冲满江雪行了礼。

      一干弟子也跟着她问起安来。

      “辛苦了。”满江雪略略颔首。

      “谈不上辛苦,只是未能完成师叔交代的任务,晚疏惭愧。”季晚疏立即单膝跪了下去。

      “暗箭难防,你无需自责,”满江雪扶她起来,说,“可有受伤?”

      季晚疏摇头:“不曾。”

      满江雪在人堆里扫了一圈,又问:“那孩子呢?”

      听她此言,弟子们都四处张望起来。

      孩子?哪来的什么孩子?

      季晚疏侧身一让,弟子们也纷纷跟着她分成两股站队,这才露出了被挡在人群外的灰衣男孩。

      “哎,还真有个孩子呢!”

      “方才怎么没瞧见?”

      “季师姐,你不会也和师叔一样,捡了个娃娃回来养罢?”

      一片和睦的打趣声中,孟璟还是穿着那身脏兮兮的破衣裳,胸脯处还残留着已经变深的血迹,看起来像是沾了不少泥土,他脸色苍白,比起一开始的尹秋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那一双双朝自己投来的各色视线,有打量,有疑惑,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讶异,仿佛是在惊诧于他竟像个小叫花子一般,浑身又脏又臭。

      孟璟如坐针毡,几乎想当场逃离这里,但当他看到对面那个穿着白裙子,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小女孩时,他又倏地盯紧了她,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

      ·

      短暂的哗然之后,陆怀薇率先开口道:“是男孩儿呢,瞧着和小师妹年纪差不多大。”

      季晚疏立在一侧,语调冷清地将遭遇暗算当夜的事发过程概述了一遍,后才说:“他父母临终前曾将他托付于我,我问过他家中的情况,并无旁的亲人可投靠,权衡之下就把他带了回来。”

      听闻孟璟的遭遇,弟子们都不由面露怜惜。

      “正好和小师妹做个伴,”陆怀薇自来便喜欢小孩,靠近孟璟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们留在云华宫罢,你放心,师兄师姐都会好好待你的。”

      孟璟毫无反应,仍是将目光牢牢粘在尹秋身上,尹秋迎着他的目光,发觉他的眼神透着明显的敌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抓紧了满江雪的手。

      以为尹秋是被寒风吹得冷了,满江雪垂眸看了看她,回握住了尹秋,冲季晚疏说:“一路劳顿,先沐个浴洗洗身上的风尘,吃过饭后再来我房里细谈。”

      季晚疏应了一声,也不管孟璟,兀自朝前行去,陆怀薇便拉过孟璟的手,笑说:“跟我来罢,我叫人给你拿点好吃的,你一定饿了。”

      谁知孟璟却是忽地一把将她甩开,直直朝尹秋离去的背影奔了过去。

      “站住!”孟璟喘着粗气,扑到尹秋身后,一下便将她扑倒在地,“你给我站住!”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孟璟本意是想抓住尹秋,同她哭嚎吵闹一番,可他这些天太过疲累,脚步虚浮,两手才碰上尹秋的后背便自己绊了自己的脚,连带着尹秋也被他扑得朝前一摔,毫无防备地磕到了地上,好一声响。

      “我爹娘死了……我爹娘死了!”孟璟红着眼,攥着尹秋的裙角道,“你不来我家,我爹娘就不会死,你把爹娘还给我……”

      尹秋被方才这一下磕破了额角,心中无比恐慌,又还正在病中,体虚乏力,挣也挣脱不得。

      “放肆,”满江雪少见的眸光一冷,伸手将孟璟掀开,喝道,“何故出手伤人?”

      季晚疏本已越过厅堂要上二楼,听到动静便一个飞身折回来,揪住孟璟道:“你发什么疯!”

      孟璟满脸都是泪,指着尹秋痛哭流涕道:“你们为了救她,害死了我的爹娘,我要我的爹娘。”

      季晚疏早已与他分析过双亲之死,眼下他竟还这般胡乱攀咬,语气便冷下来:“当日你答应过我什么忘了?你求我不要扔下你不管,带你来云华宫,我要你不准迁怒旁人,专心习武长大后找紫薇教报仇,这才短短几日,你就当我说的话是放屁?”

      孟璟见了尹秋,又想起父母替他扛住累累重石,被活活砸死的场面,一时悲愤交加,快要失去理智。

      “可要不是她,我爹娘怎么会死得那么惨?”孟璟声泪俱下,“你们大人怎么说都有理,可我没了爹娘是事实,她脱不了干系也是事实,难道我连找她理论的资格都没有吗?”

      季晚疏已无耐心,手上使了劲,将孟璟朝门口一丢:“够了!你这叫理论?你爹娘见财起意,死有余辜!”

      孟璟摔得生疼,却浑然不觉,站起身来争辩:“他们是为了给我治病才收下那五十两银子的,何况我爹娘并没有杀了她,却是因她而死。”

      “杀你爹娘的是紫薇教,还要我说多少遍?”季晚疏神情不善,“山路上埋伏的杀手是紫薇教教徒,推下落石砸死你爹娘的也是他们,你不过是要找个好捏的软柿子背锅,发泄心中怨恨,真这么想为你爹娘报仇,你现在就给我滚去紫薇教杀了那些恶人,你若能做到,我季晚疏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任你差遣!”

      孟璟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毫无反驳之力,脑中一片混乱。

      季晚疏动了怒,旁的弟子们也都不敢贸然插话,满江雪则忙着替尹秋包扎伤口,尹秋听着孟璟的一言一语,眼泪盈于眼睫,却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无法,陆怀薇只得站出来缓和气氛,“小师妹和你一样也是父母双亡,身世凄苦,她与你都是无辜的,你怎么能把两条人命都算到她头上?何况季师姐已经跟你说的如此清楚,你怎么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孟璟独身站在门口,立在冷风中十分瘦弱,他面对着眼前这些人,感到自己孤立无援,心中更是觉得悲恸。

      “不要再说了,”孟璟抬手擦掉眼泪,凄怆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是你们这些人突然现身,害死了我爹娘,如今又一起来欺负我!你们都护着她,没人可怜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他说完,歇斯底里地哭嚎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驿站。

      ·

      没想到一大清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场面随即变得沉重起来。

      “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在外头,”陆怀薇说,“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们云华宫?连个孩子也容不下?我这就去寻他。”

      季晚疏极为火大,吼道:“找他做什么?让他自生自灭!”说罢便留下众人先行离去。

      洁净的衣裳沾染了几滴新鲜的血迹,尹秋任凭满江雪摆弄着,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满江雪替她额头缠了绷带,问道:“疼么?”

      尹秋眼眶泛红,动了动唇,却只是摇头。

      陆怀薇已带着几名弟子出了驿馆,去寻孟璟,这天寒地冻的,他又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

      余下的弟子们都上前来关心尹秋的伤势。

      “还好磕的不厉害,小师妹不要紧罢?”

      “那孩子几日前才痛失双亲,心里正是难过的时候,小师妹可千万别将他说的话记在心上。”

      “是啊,等他气过了,再给他好好儿讲讲道理,相信他会明白的。”

      ……

      尹秋很想哭,到底还是忍住了,扯扯嘴角说:“我不怪他,我知道没有爹娘是什么感受。”

      这一场闹剧随着孟璟的离去也就作罢,弟子们安抚了尹秋一会儿,便各自退下忙活去了。

      昨日陆怀薇约了一位大夫,吃过早饭后便来此为尹秋把脉,又给她开了几服药,只要不受寒,往下一个月应是能渐渐痊愈的。

      直到午时陆怀薇等人也未归,尹秋心里不大踏实,找到满江雪说:“师叔,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满江雪知道她想做什么,问:“他现在不待见你,你还要去找他?”

      额头还隐隐作痛,尹秋当然是害怕的,可对于孟璟说的话,她没办法不在意,心中十分愧疚。紫薇教是为了找她,又误以为孟璟是尹秋所以才一路追杀,导致那夫妇俩惨死于荒山,尹秋很过意不去,同样觉得这事的确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没事的,”尹秋说,“我有师叔可以照顾,可他现在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万一像我一样遇上坏人被卖掉,那该怎么办?”

      满江雪摸摸她的头,目露笑意:“好孩子,那就走罢。”

      两人披上外袍离开驿站,临走前尹秋还揣了一些糕点在身上,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满江雪身边,一双眼四处寻找孟璟的身影。

      今日的雪倒是细小可忽略,冷风却是势大如鼓吹,城内行人不多,只有中心地段的街市上还算热闹。

      人会跑去哪儿呢?

      尹秋回想了一下自己流落街头的日子,思索着说:“我以前在街上讨饭的时候,会蹲在人多的地方,可他现在是为了躲避我们,应该会去人少的地方藏起来。”

      “说得有理,”满江雪牵着尹秋,忽地问了一句,“怕高么?”

      尹秋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便见满江雪突然将她拦腰抱住,一个飞身便跃上了身侧的高楼,移形换位间,满江雪足踩楼栏,畅通无阻地带着尹秋登上了房顶。

      寒风一瞬袭来,吹动尹秋那两条辫子高高扬起,两人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哇!”尹秋兴奋地大喊。

      俯瞰之下,青罗城四面高墙环绕,城内道路纵横交错,屋舍楼宇宛如玉砌冰雕,被一片白茫茫的积雪所覆盖。

      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

      开阔的视野使得心情也豁然开朗,尹秋稳稳站着,神情雀跃着说:“真美啊,我从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二人便立在这楼顶好一阵观望,不多时,便见得陆怀薇正带着弟子行在左侧靠近城墙的街道上,满江雪说:“她们在那边,那我们就去相反的地方找。”

      言毕,满江雪又抱着尹秋跃去地面,朝右侧的街巷行去。

      两人适才离开,身后某处阴暗的角落里,便蓦然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静静注视着她们的背影。

      尔后这人发出一声低笑,彻底隐去了身形。

      ·

      留心细找多时,也始终不见孟璟的踪迹,尹秋不小心吸了几口冷空气,不停地打起嗝来,满江雪便找到附近的酒楼,要了几杯热茶给她喝。

      酒楼门口的台阶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挤在一起取暖,巴巴地瞧着楼里大快朵颐的客人。

      尹秋心生不忍,见了他们便想到自己曾经也这样流落街头,便问满江雪说:“我能给他们一些吃的吗?”

      满江雪点头。

      尹秋便将带出来的糕点分给了他们,小孩们喜出望外,争先恐后地来抢,尹秋一一分发着,笑说:“慢点吃,别噎着。”

      “你们从哪里来?”尹秋问。

      “家乡遭了水患,村子里的人都差不多死了,我们去金淮城投奔亲戚的。”有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孩子说。

      “金淮城还远着呢,走路过去得要好几个月了。”尹秋说。

      “那也没办法啊,不然就只能饿死在街头了。”那孩子又说。

      便见满江雪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了他们,说:“这些钱够你们租辆马车了,省着点花。”

      几个孩子受宠若惊,纷纷睁大了眼,却不见有人敢伸手接。

      “财不外露,收起来别叫人看见。”满江雪主动将钱袋塞给了回话的那孩子。

      那孩子虽穿着破烂,但模样却生得不错,捧着钱袋,神情复杂:“这……”

      “收下罢,再问你们个事儿,”满江雪说,“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和你们差不多大,穿着灰色衣裳,个头不算高。”

      那孩子倏地抬眼,说:“是不是哭哭啼啼的,脸色不好,还生着病。”

      “正是!”尹秋急忙追问,“你们看见他了吗?”

      那孩子先是将钱袋揣进怀里,末了才说:“刚才有个女的吩咐过,要是有人来问我们这件事,就回答说他在南门附近的废楼里。”

      尹秋一愣,立即转头看向满江雪:“不好,他该不会真的被坏人抓起来了罢?”

      “那女人长什么模样?”满江雪说。

      “没看清,她躲在暗巷里头,只是与我们隔空对话,还扔给我们几个大包子。”孩子回道。

      满江雪立马带着尹秋朝南门行去,尹秋忽然有点不安,担忧道:“会是什么人呢,她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人?”

      “她不仅知道我们在找人,还知道我们到底要找谁,”满江雪说,“也知道我们一定会路过此地,看来是一直跟着我们。”

      听她这样说,尹秋顿时感到后背发毛,又问:“会是紫薇教的人吗?”

      满江雪干脆抱着尹秋飞上两旁的商铺房顶,一边飞踏一边回她:“有可能。”

      两人的位置正好靠近南门,一路飞驰过去费不了什么时间,二人落地时,果见那附近有一片密集而破败的小楼,像是废弃已久的样子,无人居住,兴许是要拆迁建新楼所用。

      这些废楼几乎都大门紧闭,唯有一间乃是开着门的,满江雪将尹秋护在身后,两人一起跨过门槛行了进去。

      潮湿沉闷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臭味,满地都是歪斜的桌椅和碎裂的花瓶,孟璟就坐在这一片狼藉中,两手两脚被绳索捆着,死命挣扎。

      察觉到有人前来,孟璟停了动作,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满江雪和尹秋,塞着破布的嘴里登时发出含糊不清的求救声。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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