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小可怜》花枝镜

2、梨花落.碧落（二）

　　明泽来的那天，我坐在玉树底下费力地雕一枝梨花，费力的不是手，是耳朵。

　　东章青宁在旁边指手画脚，叽叽咕咕指导我怎样才能雕出像梨花的梨花，我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我要一万岁了，一万了一万了，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要不是外界的事物带不进碧山，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屁孩指手画脚！

　　“那个讨厌的玉昆仑来了！”东章一下子就溜了。

　　我抬头看玉昆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只是静静地望着我，我轻轻一笑，拂落身上的玉屑和破碎的玉花，持着未雕完的梨花站起来：“你来了多久？”

　　玉昆仑浅浅一笑：“不过刚来。这便是父神赐号明泽上神的玉神。”说着，往旁边一站，露出一个人来。

　　我一下就愣住了，皎若云边月，濯似春月柳，我无法准确地描述他的五官，他一出场让人气为之所夺，神为之消，十六七岁的样子，却已经让人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了。

　　我细细打量一下，他眉眼生得最好，可以入画。眉似刀裁，斜飞入鬓，寒星样的眸子却蒙了层浅浅水光，使得那份冷清都被收在一团温润里，比起玉昆仑的桀骜外放、攻击力极强的俊美和青宁的美艳却无辜，明泽显得内敛多了。

　　我不由笑了：“他可把你我都比下去了。”

　　非我自夸，每位神生来手里就有神籍，待满万岁就入神籍，相貌资历皆记得清楚，除了我还有这位明泽上神，众神皆登录在册。我翻来覆去几千年，单从长相上，我和玉昆仑的确排得上前几，是以花神最厌恶我。

　　说到此处，我很是头疼，若是喜欢，直说就是了，花神一遇到玉昆仑就支支吾吾，在碧山外头骂我倒是骂得很响亮。

　　好几次我都想出去和她打上一架，想想她这么个精细脆弱的神，我还真打不得，只能回头去骂玉昆仑，我骂他，他还笑，我更气了。

　　想想这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倒霉的神了，连条狗都不如。

　　玉昆仑听我夸明泽，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将梨花塞到他手里：“你穿白衣倒很好看。梨枝虽未雕好，但权作见面礼，日后你要和我一块儿了。有名字尊号吗？”

　　玉昆仑摸了摸袖子挑眉：“日后？怕是没多久。他无名无姓，有尊号就够了。”

　　原来和我这样相似，尊号是给六界听的，以供他人呼唤建庙祭祀，只有神名长者所赐，有神名便能永生不死，但是它同样是束缚，知道了神名意味着以名作乱，是以只有赐与被赐者才知道。

　　不过我只是个有神名无尊号的神，众神皆知我神名，即便如此，也弹压不住我，我恶劣地想，要是我真想作乱，这六界就该天翻地覆了。

　　我自己将尊号也拟成碧落，这谁也想不到，我不指望别人供我香火，只是想偷偷和那群神对着干。

　　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战神事忙，不送。”

　　玉昆仑“哼”了一声：“没良心的丫头。”

　　我“唔”了一声，目送他滚蛋。

　　明泽是没有心的神，静静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站着不动。

　　我觉得我可能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我围着他绕了一圈，轻轻戳了戳他：“你莫非真不会讲话？”

　　这时他才动了动眼睛，将梨花枝轻轻放在我怀里，俯身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丑。”

　　我：“……”我宁愿他是个哑巴。

　　我磨了一下牙，笑眯眯地让他绕着碧山跑上百圈再去碧清泉泡上三个时辰，他虽神术精妙法力深厚却封在经脉里，又是玉做的，这样有利于早日打通，虽然碧山方圆百里，碧清泉寒冰烈火两重天让本上神很有公报私仇之嫌就是了。

　　他什么也没说，抬头看我的那一眼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然后像是得令的木偶一样下山去了。

　　我气得冷笑：“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品味堪忧！”

　　我举起玉枝想摔了撒气，但又觉肉疼，摸了摸，还是将它定在树上，自语道：“我真是太无聊了，尽给自己找麻烦。”

　　我本以为东章必与明泽不对头，没想到他在他身边转了几圈，竟颇为叹服地承认：“我不如他。”

　　东章这人虽然年幼却极负美貌目下无尘，现在却自己承认了，还不等我嘲笑几句，乜了我一眼，艳光四溢：“姐姐也不如。”

　　我：“……哦。”这时候很难为他改口叫姐而欢欣鼓舞。

　　明泽这家伙惜字如金，行事如同木偶，在此后未发一言，我真的是太无聊了，致力于如何使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但我十年来越挫越勇，恶作剧与时俱进，日日翻新也不曾套过他嘴里一个字。

　　东章早就倒戈相向站在他那边指责我以大欺小，这只白眼狐！

　　我活着的漫长时光里，没人和我朝夕相处如此久，其实我也说不准这十年是谁欺负谁，所有的事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最后倒把我气得怒发冲冠。

　　比如，他已经数次看到我一生气就杀气四溢，周围仿若修罗地狱的场景了……一开始我还手忙脚乱去压制怕吓到他，到最后我已经能十分淡定了，因为他根本不晓得什么叫怕，我控制不住的时候他还会搭把手……惭愧惭愧。

　　而且我数次梦中惊醒的丑态不用说，也被神出鬼没的他看了个全，甚至他还会气定神闲地帮我顺气，给我擦汗，给我喂水，他身上特殊的冷香，总能很快安抚住我。

　　于是乎，我还没找到他的破绽，他已经攥了本上神一堆把柄了，本上神的权威受到了极大挑战……

　　我很怀疑他有没有被我保护的必要，天劫雷刑我估计是劈不死此等妖孽的，但是父神已断他还未开神窍便不会出错，除非他藏得太深……我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不会有父神不知道的事。

　　我想了办法去试验他，碧山后山有处蛟珠潭，里面的凶蟒残暴异常，害了很多人，只因里头有上古留下的一捧蛟珠助其修炼，它们不惧我多半是因为这珠。我让他去后山取颗蛟珠来，一切便有分晓。

　　明泽看着我，明明面无表情，却看得我心虚。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这样以后若入神籍，在众神中该如何自处？一味地逞强，从不肯低头服软，气人的本事何其大！真混到那群神明里，不知道要怎么被排挤！何况玉昆仑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取蛟珠颇有难度，他自然是办不到的，正好逼他求饶，等他求我，我再救他，进一步和他说说做神的道理……想到这里，我又挺了挺背，本上神还是相当呵护后辈，深谋远虑的。

　　他点了点头，不发一言下去了。

　　没想到，他一直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