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楠异世记》绿核桃

5、同窗

　　学馆就在夫子家后面，门口朝西，与夫子家有一道上锁的小门相通。有四间正房，两间偏房，院子东墙根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许楠他们到的并不算早，夫子已经在正屋坐着了。许楠先上去左手压住右手放在额头上，弯腰鞠躬，做了一个长辑，说道：“夫子好。”

　　夫子今天比较严肃，看到许楠行礼弯了一下嘴角，接着咳嗽一声，说道：“不错。”

　　许楠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幸亏问过许童生要怎么行礼，看来夫子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辰时中，学生们已经到齐，许楠三个今年新破蒙的学生站成一排，一一站立，夫子依次帮学生整理好衣服，排着队到蒙学门口恭立片刻，由夫子领进大门。在蒙学正堂，许楠六人向孔子画像九叩首，向夫子三叩首，再送上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夫子点点头，旁边已经有年长的师兄放好水盆，六个人将手放到水盆中“净手”。

　　最后，夫子手拿蘸着朱砂的毛笔，在六人眉心处点了一点。整个拜师仪式才算正式完成。

　　拜师礼完成后，许楠和夫子的师徒名分才是正式定下了。

　　做完这一切，夫子安排好座位，许楠的读书生涯正式开始了。

　　许楠的爷爷一直没走，等中午下学，他领着许楠到镇上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算是解决了午饭。

　　吃完包子，许满囤把许楠送到学馆，说道：“根儿读书吧，我回家拉车柴火来，放堂后再来接你。”

　　许楠点点头，说道：“嗯，爷爷慢着点。”

　　学馆是不管饭的，离家近的回家吃饭，远的就自己带干粮，学馆有一间偏房做了厨房，锅灶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学生中年长的烧水热一热，柴火都是吃饭的学生们在家拉来的。

　　今天开始，许楠的读书生涯正式开始了。

　　他知道自己的天资说不上太好，家里的条件不说世家大族，就是稍稍有点底蕴的人家都比不上。唯一的优势，只有成人的自制力和勤奋了。

　　许楠的岁数小，学馆离家有二十多里，家里人都不放心，就商量着今年先接送许楠一年。

　　学馆里有一个西柳村的学子，比许楠大四五岁，叫沈修身。

　　第一次听到沈修身的名字，许楠就在心里吐槽，修身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是普通的农家能起出来的名字。

　　沈修身的天资很高，人也很勤奋，是先生最喜欢的学生。

　　沈修身聪明好学，就是不苟言笑，总是绷着一张脸。他年纪不大，和他同龄的都有些畏惧他，岁数年长的又受不了他的“冷脸子”。在许楠来学馆之前，一直是独来独往的。

　　沈修身实在是不好接近，许楠一开始也想俩人家村子离得近，想和他交好，可他实在是不近人情。

　　许楠试着和他交谈过，他的回话永远都只有“嗯”“啊”，和他说话的人就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许楠也是有脾气的，你不搭理我，我也不“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说起来，两人能成为好友，还多亏了许楠爷爷的牛车。

　　“天长长不过四月，天短短不过十月”，说的就是四月白天是最长的，而十月的白天是最短的。
　　四月，庄稼地里正是最忙的时候，麦收。

　　这个时候，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使，劳力少的人家，甚至晚上都要点上火把，就怕耽误一点功夫。要是麦子没收完就赶上下雨什么的，收成就要减一半了。

　　学馆里也放了假，许楠大了一岁，也帮着家里拾麦穗，送水送饭。

　　晚上家里人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听到门口有人喊道：“满囤大哥在家吗？”

　　听声音是个女人，周氏迎了出去：“在家呢，谁啊？”

　　来人许楠认识，是同村的一个妇人，有福家的，按辈分，许楠应该叫奶奶。她后面还跟着两个妇人，许楠就不认识了。

　　有福家的先说道：“满囤大哥，嫂子，这是我娘家的一个嫂子，和兄弟媳妇。”

　　许满囤回道：“看着面善，快坐下。”

　　有福家说道：“满囤大哥，不是别人，我就直说了。我嫂子有个孙子，比根儿大几岁，和根儿在一个学堂读书。前天收麦子崴了脚，找郎中看了，说倒不严重，就是这一个月不能多走动。孩子他爹身子不好，赶不了车，满囤大哥不是每天接送根儿吗，能不能坐一个月的捎车。”

　　许满囤想都没想，说道：“这有啥不能的，送根儿一个是送，送两个也是送。”

　　年长的那个妇人喜道：“多谢满囤大哥了，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拿了十多个鸡蛋，您别嫌弃。”

　　周氏：“鸡蛋我们可不收，孩子崴了脚，你还是拿回去给孩子补补吧。”

　　许满囤也说道：“没外人，都是乡里乡亲，亲戚连亲戚的，不就是坐个捎车吗，哪能收东西啊。”

　　几个人又推辞一番，年长的妇人非要留下鸡蛋，许满囤和周氏说什么也不肯要。

　　有福家的说道：“嫂子，满囤哥是个实在人，鸡蛋还是别留了，修身比根儿大，读书时间也比根儿长，叫修身在学堂里多照顾一下根儿。”

　　许满囤也道：“有福家说的是，看在根儿的份上，也不能留鸡蛋。”

　　“那多谢满囤大哥了，明天我送修身过来。”
　　周氏：“还叫孩子过来干什么，孩子的脚又不方便，我们家去接孩子去。”

　　沈修身的奶奶：“那多不好意思，这就够麻烦你们的了，怎么还好让满囤大哥家去接去。”

　　最后还是有福家的说道：“要不这样，折中一下，就在大柳树那集合。”

　　许楠今天没在家，收下的麦子都堆在场院了，必须要有人看着。许楠嫌家里热，这几天都是和爹爹叔叔睡在场院里的窝棚里。

　　吃完饭他就和爹爹叔叔出来了，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直到沈修身坐在了车上，许楠才反应过来。

　　沈修身的奶奶和爹娘都来送他，不住地向许满囤表示感谢。

　　这一天没什么特别的，捎上沈修身对许满囤来说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许楠和沈修身也没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同。他俩都没想到，这是他们几十年友谊的开始。

　　出了村子，上了大道，许楠开始背书了。

　　这是许楠养成的习惯。家里到学馆有二十多里，许楠路上不闲着，利用走路的时间背书。

　　许楠背书声音很大，惹得沈修身看了他好几眼。

　　沈修身也开始背书，不过他背书的声音很小，喃喃细语，许楠坐在他旁边，都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

　　许楠声音大，不一会儿就把沈修身的声音压了下去。

　　许楠感觉很不好意思，声音小了一些，沈修身声音响了一些。两个童声交织在一起，倒是很和谐。

　　沈修身坐了许楠家一个月的牛车，两人也熟悉了起来。

　　熟悉之后，许楠发现沈修身其实挺好相处的，就是不爱说话，看上去不好相处。

　　许楠背书还行，他最怕的就是写字了。上辈子上学时，他的字就很难看，好在只要答案对，也没人管你字写得好不好看。

　　现在不一样啊，科举除了看题，字写得好不好看，也占很大的比重。他听许经说过，要是字写得好看，就能给考官留个好印象，分数也相对高一些，要是写得不好看，甚至有可能按白卷算。

　　他本来打算等麦收过去，家里人有空了，就去县城的书局买一本字帖，没想到却收到了沈修身的礼物。

　　沈修身坐上牛车，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许楠，说道：“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字帖，是蒙童练字用的。”

　　许楠接过，字帖很旧，不过保存的很好。

　　沈修身的祖父曾是一个举人，不过生不逢时，正赶上天下大乱，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就病死了。

　　临死前，他祖父留下了修身这个名字，还嘱咐他父亲，不论以后家计多么艰难，都一定要让子孙读书明理。

　　这些都是许楠在学堂听过的。这本字帖看起来有些时间，应该是许楠的爷爷留下的。

　　这个时代的书都是很珍贵的，许楠把字帖还给了沈修身，说道：“这本字帖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沈修身面无表情，说道：“谁说要送你了，这是借你的的，是要还的。”说完又把字帖给了许楠。

　　许楠笑了笑，知道自己在推辞就是矫情了，把字帖装到自己的书袋里，说道：“谢谢你了，字帖我会全须全尾的还给你的。”

　　沈修身的嘴角弯了一下，不过只有一下，他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了。

　　真是个傲娇的孩子，许楠心想，好想伸出手捏一下他的脸蛋啊。

　　这个想法太大胆，要是真的这样做了，沈修身一定会打我一顿的。

　　沈修身的脚好了，他像许满囤道了谢，并表示以后不用许满囤接送了，自己步行去学馆就行了。

　　许满囤：“谢什么，又不麻烦，修身你和我们根儿是同窗，又是好友，你以后也坐车，我接送你俩。”

　　许楠以为沈修身会拒绝，没想到沈修身竟然答应了，说道：“那以后就麻烦许家爷爷了。”

　　许楠几乎要目瞪口呆了，沈修身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你的高冷范呢。我还想劝你答应呢，这下好了，都不用我浪费口水了。

　　很多年以后，许楠和沈修身两个人在一起喝酒，许楠问过他，当时为什么要答应继续做爷爷的牛车，我认为你肯定不会答应，还准备了一箩筐话要劝你的。

　　沈修身眯眼看了看天，说道：“我本来也是不想答应了，你爷爷说我俩是好友，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