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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早就死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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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了吗?”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谢穆第一件事就是给谢舒宁打电话。
“没有,临时处理了点事。”
“我跟你一起去。”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了谢舒宁不耐烦的声音:“你去干什么?不是出去玩了吗?”
“回来了,稿子也画好了,一会儿带给你看看,我现在就去机场,下午见。”
说完,也不等谢舒宁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挂掉了电话。
谢穆点开自己的社交app,看见了一个好友申请。
不用想,是昨天那个人的。
昨晚喝完酒,他们就交换了手机号。
按下同意键之后,谢穆半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箱,准备离开这里了。
——
“你这……”谢舒宁今天难得穿了正常人的衣服,在约定的地方与自己的外甥碰面之后,看了他的完稿。
“黑羽衣”是谢穆的一块心病,他知道。
自从这孩子的父亲自杀后,这孩子的房间里就总是散落黑色衣服的画稿。
很奇怪,谢穆的父亲,那个厉害的服装设计师,他的风格一向是华丽张扬的,但是他的孩子却古怪得无人可以理解。
谢舒宁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天,谢穆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从躺在血红色的水里,晕死在冰冷的浴缸中,醒来的时候,告诉他,他看见了一群乌鸦。昏沉阴暗,遮天蔽日,盖住了梦中的天空。
谢舒宁不止一次想说,那不是天空,那是你的世界。
“吱一声?”谢穆双手抱胸靠在后车座,好看的眼斜睨着他的小舅舅,见他不说话,抬起小腿轻轻踹了一下谢舒宁的小腿。
但是后车座的空间有限,大长腿不好施展,所以被谢舒宁躲过去了。
谢舒宁舒展了眉头,将设计稿还给了谢穆,“拒绝达尼是对的,你跟他的风格并不是很相像。”
因为极高的天赋和厉害的设计水准,早在去年的时候,著名设计师达尼就想要将谢穆收至自己的麾下,但是他却拒绝了。
谢舒宁那时并不是很理解,但是他尊重谢穆的决定。
这家伙先前的作品与达尼风格极其相似,他们的设计语言都很内敛,而且偏好抽象与简约。但是黑羽衣与谢穆先前的首发风格大相径庭。
极具毁灭性的黑色羽毛与犀利金属配饰、甚至会令人感到不适的印花相互交织,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与震撼。
这不是好的商业设计,但这是相当有水准有创意的设计。
出于对设计的敏感和对自己外甥的了解,谢舒宁觉得自己似乎从这套设计稿里读出了一股绝望。
对,明明这套设计稿展现出来的风格是张扬霸道的,但是谢舒宁却觉得后面有铺天盖地的毁灭与窒息。
正当他陷入自己的思考中时,突然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
谢舒宁吓了一跳,没好气的说:“干什么?”
“到了。”谢穆看他那样子就手痒,但是现在他没有跟这个不靠谱小舅舅打闹的心思,将人叫回魂之后便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下车动作有点大,谢穆昨天画稿子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老腰几乎要断了。
看见外甥摸腰的动作,谢舒宁眼珠一转,嘿嘿笑了:“昨天旅游有艳遇?”
谢穆:“……滚。”
谢穆知道谢舒宁是故意调侃他的,因为他心情一直不太好,但是站在这环境优美的疗养院大门前,不管谢舒宁说什么,他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进去吧。”谢穆看了一眼送他们过来的车子一眼,率先抬腿朝着疗养院的大门走去。
“砰!”
“滚!滚!你们都给我滚!你们全都是阿德拉叫过来的人,你们全都想让我死,我是不会上当的!不会上当的!!!”
刚走近,隔着一道没有关紧的门,谢穆听到了女人那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咆哮,于是问旁边的医护人员:“她最近又开始发疯了?”
谢舒宁去见谢舒婉的主治医生了,所以谢穆就先过来了。
嘴上这样问,其实他心里清楚,谢舒婉的病情一直都是反复不稳定的,而且发作得越来越凶,前几次也是这样,尤其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
护士简单的跟他交代了一下情况。
走到门口,谢穆抬手碰了一下门把手,却又立马将手收了回来,转身走了:“先让她吃药吧。”
他在疗养院专门为访客设立的地方坐了两个小时,谢舒宁才过来。
“聊完了?”谢穆面前的咖啡已经空了。
“她想见你。”谢舒宁也坐了下来,安抚性的拍了一下谢穆的背。
谢穆掀了一下眼皮:“她冷静下来了?”
“她的情况很不好,”一向没心没肺的谢舒宁脸上难得染上了一抹悲凉,“医生告诉我,她昨天又割了手腕。”
谢舒婉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自从住进这家疗养院,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偷偷自杀了,虽然每次都没成功,但是千防万防,这些人每次都防不住谢舒婉偷偷藏起来的“小工具”。
“你要是不想见,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深知自己的亲姐姐与自己的亲外甥矛盾有多深,谢舒宁无意为难人。
“我去看看。”谢穆没有真的顺着谢舒宁的话随他离开,而是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一会儿就出来。”
“小穆……”谢舒宁皱眉。
“等着我。”没等谢舒宁把话说完,谢穆就大步离开了。
谢舒宁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无声叹气。
想起自己亲妹妹刚才的话,谢舒宁把面前刚刚端上来的咖啡推到了一边,又叹了口气。
原先他是相信的,母子连心,他妹妹总是大吼大叫着让自己的亲儿子去死是因为她的神志不正常,他坚信着他们能和好如初。
但是刚才,与谢舒婉结束了不怎么不怎么愉快地对话之后,谢舒宁终于死心了。
他这个妹妹,不管是疯了还是清醒的,她都是真的恨自己儿子的,她把自己对前夫的恨,全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谢穆走进去的时候,房间被收拾得干干静静,像个精致的独立小公寓。谢舒婉躺在床上,手上打着吊针,脸上没有血色,额头抱着纱布,不知道是怎么受了伤,面上虽毫无血色,却依旧无法掩盖她的貌美,谢穆的那双眼像极了她。
但是他更像的,是自己的父亲,阿德拉。
“来了,坐。”
谢穆将床头的凳子拉远了一点,坐了下来。
谢舒婉没在意他的举动,转而问道:“今年要大学毕业了吧?是设计学院吗。”
“是。”谢穆一年只来一次这里,对自己的生活闭口不谈,谢舒婉也不感兴趣,只是不知今天为何,谢舒婉会说起这件事。
谢舒婉冷笑一声:“和那个人一样,我说的果然没错。”
谢穆双手抱胸抬着下巴,俯视着床上躺着的美丽女人,没半点探病关心人的姿态,也没接话。
“你……”谢舒婉现在的根本没力气做任何警告与威胁,但是她看向谢穆的眼神依旧厌恶痛恨,又或者,其实她是在透过谢穆,看另一个人。
而谢穆的存在,就恰好证明了她耻辱愚蠢的过去,所以,就算面前这个年轻人是她的儿子,那也只是一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人,所以谢舒婉从不对他心软,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你也喜欢男人吧,好自为之,别做恶心人的事。”
她知道时尚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谢穆学了设计,以后一定会跟阿德拉一样,迈进那个纸醉金迷没有性别界限的地方,一想到这,谢舒婉就一阵一阵干呕。
“见我就为了说这个?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谢穆将头撇向一边,一点都没把谢舒婉的话放在心上。
“呵,你不要不知好歹,如果你去到处祸害别人,我宁可当初没生过你。”谢舒婉看向谢穆的眼神像淬了毒,如果她现在还有力气起来,没人会怀疑,她会立刻起来掐死自己的亲儿子。
谢穆身体微微前倾,笑了:“母亲,我早就死过了。”
害怕刺激到谢舒婉,谢穆从不跟谢舒婉说话,只是每年例行随谢舒宁来看了一眼,有时候就像今天刚来的时候一样,大门他都不会迈进来,更不要说这么刺激谢舒婉了。
谢舒婉听了他的话,眼神一滞,表情变得空茫,紧接着,她开始尖叫,不断乱扑的手扯断了手背上的吊针,外面的工作人员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谢穆走出了病房,谢舒宁闻声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看向谢穆:“你们说了什么?”
谢穆没回答,转身离开了这栋白色的冰冷建筑。
谢舒宁看了一眼远去的外甥,又看了一眼病房,低骂一声,转身走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