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纵天下》听雨的森林

9、冷啊

　　第九章
　　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的时候，天边的晚霞红得似血一般。柳茗思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的天空，陷入了幼时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她七岁，短手短脚，跑得快了还会自己把自己绊倒。然而，那个时候的莫尚尘已经学会坚忍，学会隐藏自己。
　　在街头求父皇买下他的时候，是因为他的眼神。在那么多跪在地上等人买买的奴隶中间，只有年纪最小的他骄傲的昂着头，鄙视所有围观的人。

　　柳茗思抿了一下唇，无声的笑了笑，想起自己当时买他的动机便觉得有够恶劣——

　　她那时只是想折损这个人的骄傲而已。毕竟他那时太幼小太脆弱，纵然一身傲骨，却更像是引诱人去征服。
　　无聊的宫廷生活里，莫尚尘充当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玩具。直到这个玩具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慢慢接受她，甚至开始不自觉的保护她。她才知道，原来真正不够天真的是自己。
　　莫尚尘被家人陷害，沦落为奴隶贩子的商品，饱受虐待。却仍然可以相信这个世界有温暖的人性存在。她从开始接触这个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当成了救星。
　　每一次恶意的戏弄，伴随每一次不安的慰问，一次又一次让他心安，一次又一次让他觉得可以信赖。直到，当他有了付出的力气以后，加倍还回来。茗思才知道这个玩具已经变成了她可以使用的工具。

　　柳茗思侧过身，将头抵在窗楞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弥漫着露水一般光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沉重。
　　莫尚尘在她的安排下，接受了很多成人都受不了的训练。用一手厚茧和满身鞭痕换来了文武双全的智慧。
　　茗思很早以前便坦白过自己的私心——栽培他，是为了更好的利用他——他却毫不介意的回答：惟有可用之才方能有资格留在她身边。
　　那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茗思还在心里冷笑过他的天真。如今，才知道这样的天真，他只会给予一个人。

　　这样想着，靠在车窗边的茗思不由得拧起了眉。窗外的天空有一半被血红的晚霞渲染，看得她眼睛有些微的刺痛。
　　尚尘……茗思无声的张开唇，用舌尖模拟着这两个字的发音，眉宇间添了几分沉郁。她知道莫尚尘在等待，也知道她出现的目的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伤害，却又万般无奈。
　　无论如何，他总是当初被安排在云国的棋子，天下战局已开，由不得她不走这步棋。
　　现如今，也只能用尽心力去策划，一步一步小心经营，才能降低他受伤害的程度

　　“茗思——”司徒东翎骑马从旁靠了过来，“天色已暗，气温转凉了不少，莫要靠在窗边吹风！”
　　柳茗思微微仰起头，看着沐浴在金红色阳光里的东翎，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他眉宇间的温柔太盛，竟然让茗思觉得时光倒回了七年前。
　　“呵呵——”茗思咧开嘴笑出了声，“东翎，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东翎望着车窗里带着几分憨意的笑脸，心也更着柔软了下来。“傻瓜！”他弯下腰靠近了茗思，伸出一只手去轻轻刮搔她娇悄的鼻头，柔声道：“明明一直都在啊！快坐进去！”
　　茗思皱了皱鼻子，偏开头往里躲了躲，笑着应道：“好嘛！好嘛！我离窗户远点，不吹风便是啦！”
　　依旧是习惯性拖着懒音的说话声，却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听在东翎耳里格外动听。他微笑着坐直了身子，扯动着缰绳让坐骑不紧不慢地跟随在马车旁，昂了头望向前方。

　　莫家高耸的院墙已经清晰可见，再往前走上一段，便可以看见门上的牌匾。黑底烫金色的字体，张扬着舒展开“将军府”三个字，莫家的一切荣耀尽藏其中。
　　司徒东翎在心头冷冷笑了一声，眉宇间的温柔悄然散了开，换成了面具一般的温雅。微微翘起的唇角，含着淡漠的笑容，隐藏了深埋在星眸底部的残戾。
　　莫府，越来越近了。

　　夕阳终于完全沉进了地平线的那一头，天空逐渐转成墨色的蓝。莫府的灯一盏接一盏被点亮，很快便驱逐了阴霾变得通透彻亮。
　　将军府的门前，两队青衣卫各自左右排开，莫尚尘立在队伍的前端，昂首望着远方逐渐靠近的车马，鹰一般锐利的双眼里快速滑过一抹忐忑。
　　他是有些不安的。
　　七年前，她离开的那一幕已经成为他多年的梦魇。无论他在战场上打多少胜仗，无论他在朝堂上拿多少封赏，都填补不了她离去后留下的寂寞虚空。
　　尚尘至今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狠心将她药倒送出城去，记得自己是多么担心她醒来后对他怨恨无比。
　　然而，她的确是走了，嫁了她不爱的人，去了她不熟悉的国家，再也没有消息。
　　多么决绝的人呐！明明与他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明明与他呼吸一样的空气，却如同消失了一般，再无踪迹可寻。

　　柳茗思在车里闭着眼睛，侧耳倾听马车外的马蹄声，仔细分辨着东翎所在的方向。大概是有他在的地方总觉得很安心，茗思竟然有些困了。
　　“主子，到了。”翼的声音从马车前座传来，惊醒了快要沉睡的茗思。
　　东翎冷冷看了眼立在两行青衣卫身前的莫尚尘，唇边的笑容依旧，只是面对的是那即将自马车里出来的人。
　　翼和张一起跳下了马车，正准备等着主子出来扶上一把，却不知从里飞来一抹白光，“锵”的一声击在马车轱辘上。两人定睛望去，赫然发现是一枚柳叶状的飞镖。

　　靠在近前的东翎看得清楚，脸色微变正要翻身下马，却看见暗处再次闪出一抹白光，直直冲拉着马车的马匹飞去。
　　所有人都来不及有反应，便惊愕的看着那高头大马嘶吼着扬起了前蹄，暴躁的在原地跳了几跳，便甩着脖子扬蹄往前迅猛的冲去。
　　不知车外变化的柳茗思，在站立起来准备跨出车厢的时候，被马车突奔的惯性影响，重重往后摔去。
　　“唔——”一声含在喉咙里的呻吟暴露了她的疼痛。
　　一辆被疯马带着往前奔的马车，转瞬影响了周围的侍卫和家丁，喧闹的人声顷刻间贯穿耳膜。

　　东翎皱起了眉，看着那辆马车被拖拽着朝莫尚尘冲去，忍不住高声吼道：“拦住马！茗思在车上！”
　　一旁奔跑着准备上前救主的翼和张，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回头瞪了东翎一眼。要知道那可是匹发了狂的马，单是力量和速度就已经够吓人的，更不要说那双能砸死人的前蹄了。
　　莫尚尘听见东翎的吼声，顿时大惊，已经顾不得去身边寻武器了，只身上前便妄想要去扯马头上的缰绳。

　　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马鸣声，莫尚尘侧开身体险险躲过马蹄的践踏，手指尚未来得及碰触到缰绳的边缘，发狂的马匹就再次扬起前蹄朝他袭来。
　　莫尚尘瞥了一眼车厢上扬起的帘子，窥见了一角粉紫色裙衫，心中的焦急和忧虑转瞬化为惊恐与愤怒。这次，他站定原地再也不肯躲开踏来的马蹄，只暴喝一声，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挥出了右拳。
　　所有人的眼睛，在那一刻都不自觉的瞪圆了，看着莫尚尘的拳头落在马身上，再看着那匹马轰然倒下。嘈杂着准备逃跑，准备救主的人群立时僵在了原地。
　　混乱的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惟独倒在地上的马还在发出微弱的嘶鸣。

　　莫尚尘深深喘了口气，大踏步走向侧歪着倒在地上的马车，用力扯落碍事的门帘，跨了进去。
　　“尚……臣……”柳茗思趴卧着，艰难的仰起面孔看着他微笑，“我，没事。”
　　莫尚尘暗暗咬紧了牙，弓着身子，伸出手去拉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开始后怕。那伸出去的粗壮手臂正止不住的颤抖。
　　“尚，尘。”柳茗思压抑着来自于身体的疼痛，努力伸出手去握住他僵在半空的手掌，一字一顿道，“我，很，好。没，受，伤。”
　　尚尘抿紧了双唇，翻手握紧茗思冰凉的指，扩大了的瞳孔慢慢转动，细细查探着她脸上的表情。
　　很甜美的笑容，很镇定的眼神，除了有些狼狈的趴在车里以外，柳茗思看起来并无大碍。

　　莫尚尘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施力将她拉进了怀里，拼了命的抱紧。
　　“太好了，太好了……”他将脸埋在茗思顺滑的头发里，无意识的低声呢喃，“你没事，你还在……”
　　柳茗思皱了一下眉，她感觉到莫尚尘在发抖，仿佛是冷极，一阵阵的颤栗，停也停不下来。
　　“尚尘？”茗思拍了拍他的肩，疑惑道，“将军府里的吃穿用度有了限制么？怎么冷成这样也不多穿件衣裳？”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回来了，先上来发个文，再出去办事。各位，请多多鼓励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