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满分信息素》奉仙

1、我要上学

　　巷子深处，不大的小院飘着淡淡的药味。
　　几个穿着虎头训练服的少年从巷子口拐了进来，猫着腰鬼鬼祟祟。

　　最前面走着的少年回头一扫，“……人呢？”低头一看，差点被几个猫在墙角的窝囊废吓死：“你们有病啊？直起腰来啊！”
　　“怕被师父看见嘛……”
　　少年没好气：“拳馆离这远着呢，你以为谢骁为什么跑这儿来住？还不是离我爹远？”

　　几人互相看看，还是没敢起身。少年哼了一声，他身上的虎头训练服和别人不一样，衣肩膀处有一道红，雨城人人都知道，蛇皮巷有个恶名昭著的老虎拳馆，弟子们分三六九等，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得拼命往上打。
　　可惜，做到最强的人，往往都是Alpha。

　　训练服上一道黑为最强，多少年了也只有馆主罗老虎穿着一件，一道黑下来就是一道红，正是这半大少年身上穿的颜色，所以这些青铜小弟才会如此听话。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个少年名叫罗小虎，是老虎拳馆馆主的儿子。骄横嚣张，是蛇皮巷人人见怕的第二霸王。

　　“我们是不是应该带点药膏啊……”小弟们摸了摸头，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哪有探病带西瓜的。
　　罗小虎哼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谢骁那小子就算被揍进地狱，也能钻出半个头吃西瓜。”

　　蛇皮巷的最深处，墙石废得稀巴烂，树高不见顶。

　　罗小虎踹开院子门，没了门的遮挡，那股掩不住的药味变得更浓，他心头一跳，站在门口喊：“谢骁你个傻逼，你不会被我爹给打残了吧？”

　　远处巷头传来打钟声，院内吹过一阵凄凉风，枣树上挂着的塑料盆掉了下来，当里啷当，到处是声响。
　　就是无人答应。

　　抱着西瓜的小弟道：“骁哥出去了吧？”
　　罗小虎哼道：“被我爹家法伺候一顿，他第二天能爬起来就不错了。”

　　这残废院子是很旧的平房四盒院，中间方形石块填路，两旁都是泥坑沙堆，偶尔有几株野花茁壮绽放，似乎昭示这儿的主人跟她们一样，给点阳光就灿烂。

　　罗小虎等人过了一半石块路，抬眼就看见正屋大门口倒栽着一个人。
　　挂在门槛上面朝下，了无生息，好像已经撒手西去。
　　罗小虎眼睛都直了：“谢骁！”
　　小弟们和西瓜一起滚过去：“骁哥——你被打得好惨啊！”
　　几人围着门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中间摆着一只大瓜，看起来格外像上供送行，罗小虎眼皮跳了跳。

　　趴在地上挺尸的男生忽然动了一下。
　　他和罗小虎年纪相似，却要白上许多，眼梢微长显凌厉，现在刚褪去睡意，眼底的光聚不拢，朦朦胧胧的，看着有些招桃花。

　　谢骁打了个哈欠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罗小虎哼了声：“怕你残了来看看你。”
　　想起这人一身伤痕还能趴在门口睡着，又觉自己的担心属实多余，“看来不必，祸害果然遗千年。”

　　“放你的屁。”谢骁骂道：“差点被你老子打得一命归西。”
　　罗小虎：“那不是你自找的？”
　　谢骁不愿意提这茬，“他气消了没？”
　　罗小虎：“消了没？你问他们。”

　　谢骁转向小弟们。
　　“我早上提了你一句，师父气得连杯子都摔了。”
　　“摔的那杯子还是你送的，一看就更气了。”
　　“他还不让我们来看你……我们偷偷来的，连这西瓜都是地里现刨的，师父说不许带任何吃的给你……”

　　谢骁低头一看：“——好大的西瓜！快切了吃！”
　　罗小虎瞪着他：“你还有心情吃瓜？”
　　谢骁拿出随身小刀，一边切瓜一边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是顽强地叉起一块瓜瓤送进了嘴巴：“我要是痛哭流涕你老子更看不起我。”

　　这话说的也是，罗小虎知道他爹的脾气，只有硬汉才能得到他老子的尊重。别说他老子了，这儿的人都是，在蛇皮巷就是这样的规矩。

　　但这次……不太一样。

　　罗小虎瞥了谢骁一眼，这好吃的夯货浑身是伤，小腿、胳膊青紫一片，视觉冲击非常强烈。
　　罗小虎有点悲伤。
　　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谢骁被人打成这样了。

　　蛇皮巷是个山高皇帝远的贫瘠混乱之地，能长久维持稳定，都是因为有拳馆的存在——那里基本汇聚了蛇皮巷所有能打能抗的A，一定程度上承担了治安保护的作用。

　　老虎拳馆里最能打的Alpha，早些年是他爹罗老虎，后来谢骁花了七八年时间，从青铜打到王者，成为他爹的得意弟子，去年谢骁刚刚穿上一道黑的训练服，这意味着他已经是蛇皮巷里最强的Alpha了。
　　虽然谢骁还未分化，不过他跟A就差分化那一步，基本可以略过不提。

　　也就是说，这些年，谢骁在蛇皮巷基本都是横着走，只有他出头伤人的份，哪会像今天这么凄惨……罗小虎看着他抽着气叉起一块瓜，半天都塞不进嘴里，打拳的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手上的力气耗尽就是这样哆嗦的。心中忽然涌上英雄末路的凄凉，一屁股坐在了谢骁旁边：“我爹说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事？”谢骁终于吃到了瓜，不禁流出一滴鳄鱼的眼泪，见罗小虎一幅“傻逼你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晦气道：“我那天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罗小虎：“是说了，然后被一顿好打，我爹不是说让你滚回去冷静两天吗？”
　　谢骁：“再冷静都一样，说了不继承，就是不继承，那个拳馆给你了。”
　　罗小虎哼道：“老子倒是想要。”

　　小弟们都在旁边巴巴看着。
　　他们是拳馆的新苗子，目前还是青铜段位，没谁比他们更知道老虎拳馆的意义。能当拳馆馆主，赚钱又赚名声，方圆百里牛逼哄哄，但谢骁就轻飘飘一句“给你了”，叫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罗小虎瞪了他半天，忽然泄气：“算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谢骁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停下吃瓜的手，玩味道：“那你说说？”

　　罗小虎声情并茂：“自古以来，拳馆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你要是怕年纪轻轻当了馆主镇不住场子，大可放心，我和镯子姐会替你撑腰……”看到几个小弟们眼神渴望写满：请把我们也算进去。罗小虎又补上：“还有他们。”

　　谢骁没吭声，罗小虎以为他还在犹豫：“你……要是怕我妈那边不高兴，这个我也没辙，但拳馆的事一直都是我爹拿主意，她就算不高兴，也不会死拦下去，时间久了，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罗老虎要把拳馆给一个外姓人，这事让他老婆祝童气得三天没吃下一口饭，想起当天他妈说的有些话，罗小虎都听不过去：“我妈就那脾气。”
　　“我知道。”谢骁淡淡的：“我没往心里去。”

　　罗小虎：“那你还犹豫什么，你从小就在拳馆出力，说句实在话，咱们拳馆能有今天这成绩，你功劳可大了，你坐馆主的位置谁敢不服，我罗小虎第一个把他打服了。”
　　谢骁稀奇极了，“你这人三年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爸爸我真的好感动。”

　　“谢骁！”罗小虎耐心告罄：“你别给我扯皮，我爹只给你两天时间，明天就到日子了，要就留下，不要就滚蛋，这可是他说的。你到底怎么想的？”
　　“那我滚蛋。”
　　谢骁说完，滚着进屋了。

　　罗小虎坐在门口，气得吃完了剩下半个西瓜，吃着吃着就很不是滋味。
　　谢骁从小就做大哥，吃西瓜也是吃边角，把最红最甜的留给他们。拳馆承载着他这些年所有心血，已经有半个姓谢了，他怎么舍得不要拳馆呢？

　　罗小虎想不通：“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抽了？”
　　小弟们：“那天挨打的时候好多人都在，骁哥估计是觉得面子过不去。”
　　罗小虎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弟们：“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劝劝？”
　　罗小虎撇嘴：“我和镯子打了赌的，要是就这样回去了，她肯定要笑话我一个月，我不回去，要回去你们去。”
　　说完便起身进屋了，打算再问问谢骁。

　　屋内的摆设并不多，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蛇皮巷多的是这种空屋子，这些年搬出去了好多人，他们嫌老屋东西太破旧就没带去新房。
　　别人能搬走，在其他地方再建一个家，谢骁不行，他的家在蛇皮巷到处都是。
　　罗小虎总说他是游击战式睡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前几天他惹罗老虎生气，就找了个最尽头的空屋子随便住着，眼不见心不烦。

　　桌上孤零零站着一个牙刷杯，刷牙是这杯子，喝水也是。谢骁连毛巾都没带，恐怕洗澡都是自然风干。
　　这就是“蛇皮巷让人闻风丧胆的谢骁”所有财产。
　　罗小虎心道，真是糙得没边了。

　　再转头一看，这人把沙袋也带了过来，在房梁上悬着呢。
　　罗小虎笑出来了：“你还嘴硬？明明就离不开打拳。”
　　谢骁没抬头，“习惯了。”

　　他十一岁被罗老虎带进拳馆，从最小的沙袋打起，最狠的那几年能打烂两个。习惯是很容易养成的，就算他在干爹面前跪得如何硬气，慷锵“不要”说得如何用力，他第二天还是会五点起床洗漱，等意识清醒反应过来，已经又站在了清晨杳无人烟的拳馆门口。
　　即便是习惯……但他真的喜欢打拳吗？
　　没有人问过他吗。

　　罗小虎还要说什么：“你——”
　　却被谢骁打断了：“你们下个月开学是吗？”
　　罗小虎嗯了一声，“你问这个干什么？”

　　“废话，我也要去上学。”谢骁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完全没看罗小虎的嘴巴长成了圆圈，好半天罗小虎才回过声：“别开玩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谢骁举起一张红纸条，罗小虎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拿到这纸条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被罗老虎家法伺候，打得和谢骁现在一样惨，原因无他——那张纸条打印着他们的中考成绩，罗小虎考得太差。

　　疑问“谢骁什么时候中考的”盖过了疑问“那纸条怎么跟我的不太一样”。罗小虎联系前因后果，总算知道谢骁为什么暑假过后态度大变，硬是不要这蛇皮巷的拳馆了。

　　罗小虎迟疑道：“……你想上学？”
　　他怎么都想不到是这个理由，震惊道：“可你都好几年没上学了啊……怎么突然要……”
　　谢骁心道，这不是突然。

　　从今往后，蛇皮巷会少一个打架狂魔，但是与此同时，伟大的祖国却会减少一个文盲，这笔买卖未免太划算，实在感人肺腑，谢骁道：“这个时刻太伟大了，值得我作诗一首。”
　　罗小虎瞅着他的笔在桌上停了半晌。
　　谢骁抬起头来：“——肺腑怎么写？”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儿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