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李明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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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见一个中年人，身着青袍，头戴玉簪，有一张比较圆韵的脸，他正在活动身体，看到有马车来，就上前询问。他知道这是陆昌明之后，脸色暗淡了几分，不过柳云没注意到他脸上这些许的变化。
柳云正和张胜一起，让陆昌明下来。陆昌明下来后，打了个哈欠，说：“我还以为到家了呢，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李先生您。难道云儿身体有恙吗？那还麻烦李先生为拙荆检查了。”陆昌明只能这么打马虎眼了。
柳云回答：“见过李先生。外子最近偶得风寒，可总不好，今日我带他来这里看看，我也好放心。”说完，还用手摸了摸陆昌明的额头，又说：“李先生麻烦你了，现在还在发烧呢。”
柳云知道这位就是80岁写出了《痛症论》的李明鹤非常敬佩，她妈妈是这位的粉丝，所以她也知道不少这位的事。突然对他尊敬不少。她记得《痛症论》也是绿屋出版的，序上写着：望此书能发扬光大，能使更多人远离病痛。此书前面李明鹤还写了一篇文章，20多年前，一个跟他关系很好的病人，因为积聚之症，也就是癌症去世了，为此人的气节，不被病痛屈服、乐观生活的气节感动。他建议李明鹤写医书，可以让更多人远离病痛。
今天让陆昌明检查身体，不仅仅是知道李明鹤的医学地位，还因为她听说陆昌明曾经在今年正月的时候在大堂晕倒了，不检查一下，实在不放心，她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猝死的人有多少，不过把淮昌治理的这么好，肯定很累。
李明鹤看了看陆昌明，右手抵着腹部，身体微微发抖，脸上还是一副蜡黄加红彤彤；果然是一副病态，还勉强打起精神的模样，不被自己夫人发现那就怪了。
他想起了几天前，陆昌明跟他说：“你知道吗？过几天，我就能和云儿一起去南坡山了，听闻那里的油菜花很漂亮，不过一直没去看过，她还说给我画像，省了别人在我死后画的不好看了。”
他立即阻止，说：“你不要命了！你应该好好地在床上歇着，还逛这逛那的，就不怕自己撑不住吗？”
没想到陆昌明严肃地说：“既然我都这样了，再拼一下，又何妨？再说，就算她不跟着去，我也得去柳毅森那里看看，下乡巡视乡民状况。先生，本官是淮昌知县陆昌明，不能总想着我自己，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他，陆昌明又来了一句：“先生，我这发烧一直不退，应当是积聚之症的症状吧？”
他刚开始还平静地回答：“这恐怕，发低烧就是积聚之症的症状之一，”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了，还哭了起来“我就是学术不精，翻了一大堆古籍，也不会治您的病。我真他妈没用啊。”
他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哭了，一方面是为了自己行医这么多年居然无法治疗，一方面是这位不怕疼、不怕累的陆昌明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想着自己。自己应该是为了这位淮昌知县哭的吧，不光是他的为人，还是他的为官之道都值得他此时痛快地哭一场。师傅曾说：“心思细腻之人行医很困难。会遇到许许多多的艰辛。”他今天终于懂了。
可没想到，陆昌明笑了，说：“没想到行医之人也会哭，不过哭要是有用的话，您还不如把医书写出来，让绿屋帮您出书呢？这样未来的人就可以想想办法，可以治我这种毛病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破涕而笑，应该是为未来的人可以治疗这种病而开心的吧？
他问：“为什么你要我在绿屋出书？”
陆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本官跟绿屋掌柜颇有联系。没想到吧？”
他也向陆昌明拍拍肩膀说：“既然如此的话，那么用尽一生我也要把医书写出来。”
他赶紧拉回思绪，连忙让他们进去，只见里面大有乾坤。
诊疗室里，有几套桌椅，有几盆绿植，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野草，还有一个书架，里面放着许多医书，李先生的大弟子此时在给病人诊断。
另一个房间里，放着许多药材，李先生的小弟子正在给病人抓药。
人们见到陆昌明都站起身行礼，陆昌明向他们拱了拱手，柳云向他们行了半礼。张胜就躲在他们身后。
陆昌明挠挠头，有些为难。明天他们又得往县衙里送东西了，这回真的要麻烦云儿处理了。
柳云看到陆昌明的动作之后，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了。她忍不住笑了几声。
陆昌明看到她笑，也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他们笑着走进一间屋子，里面除了一套座椅还有一张软榻。
李明鹤立即让陆昌明坐下，给他诊脉，因为陆昌明的身体状况他知道得明明白白，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瞒住他夫人而已。他很希望陆昌明能在自己夫人不知道的时候，多幸福一会儿。
几分钟之后，他扭头对坐在榻上的柳云说：“陆大人，只是有些发烧，还有些脾虚，所以才容易胃痛。我开几服药就行了。回去记得好好吃。”他又扭过头去看陆昌明，陆昌明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应该放在了腹右下腹，他苦笑了几声，可是没有发出声音，在药方上又写了几味止疼的药材。
他吧药方给陆昌明之后，陆昌明就走出房间抓药了。陆昌明走出房门后，背靠着墙，喘着粗气，左手紧握拳头，狠狠抵在腹部，右手拿着药方。不一会儿他就慢慢滑到了地上，坐在地上，感觉腹部好像有个东西要抵出来似的，疼痛更严重了，现在他身上还直冒冷汗，觉得自己浑身无力，除了在这里坐着，根本就动不了。
陆昌明在这里坐了一会之后，还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用手扶了一会墙壁。如果这样的疼痛都坚持不了，那要怎么面对云儿？怎么面对衙门里的那群为百姓着想的那群好后生呢？怎么面对现在这群可爱的淮昌百姓呢？如果总是一副病病殃殃的模样的话，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算了，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陆昌明这么想。
他的手还是快速地离开了墙壁，开始用自己的步伐走了起来，虽然因为疼痛的原因走的比较慢，呼吸虽然还是有些倒吸冷气，两只手还是有些不太协调，会时不时叉着腰、抵着腹部，可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向前迈每一个步子，眼睛直视前方，他的背影现在绝对是坚固的、令人信赖的。好像对于陆昌明而言，前方才是目标。
刚刚在盯着陆昌明的人看着这毅然决然离开墙壁、又开始走着的灰色背影，忍不住掉了眼泪。今年在这里盯着他不到一个月，每次总能看着他不高大却挺拔的背影忙上忙下，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可真的没想到他身体出了这么大问题，还是刚刚偷看这里大夫的医案才知道的。积聚，就是要疼死的病啊。他知道这位陆大人是京城陆家的庶子，可他没想到这位的仕途如此不好，直接用举人身份来到这个山匪多发、百姓民不聊生的这个淮昌县当知县，也没有想到这位陆大人会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淮昌。也没想到陆家人会这么磋磨他，他只听说陆大人成亲的盛大，可不知道他是在上一任夫人去世之后，才来到这里的。皇上让他观察陆家，他看见了一大堆贪官污吏，也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位好官会在这里去世。至于他的弟弟张胜，能在京城遇到这样一位好官，是他的幸运。他知道陆大人开绿屋、把书卖的那么便宜不容易，可他弟弟能帮忙真好，也不枉他弟弟的聪明才智了。
此时李明鹤对柳云说：“夫人，您要不要也让我看看。夫人此时这么年轻，正是生孩子的好时候。”
柳云听到这话，有些惊喜，因为被这样的名医诊脉，就好像是追星，被爱豆送签名一样激动。柳云积极配合着李明鹤的问诊，被问了许多生活上的问题，她按照原主的习惯作答了；被他仔细地观察也没有感觉到奇怪，只是觉得开心，没有注意到李明鹤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坏；最后李明鹤又给她把了脉。
李明鹤严肃的对柳云说：“夫人，您现在的状况，宫寒严重，恐怕很难生育了。如果调理不好的话，性命堪忧。”他也不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体状况怎么会这样，不过陆大人曾经不经意说过“我克妻的名声应该会让她害怕吧。”虽然克妻的名声，不是自己决定的，不过陆昌明的运气也真不好。啊，不对，陆大人的妻子是家里面决定的，看陆大人的模样，他猜应该是家中庶子，不会是有谁看他不顺眼吧？如果是这样，那陆大人的身体不会也是被糟蹋成这样的吧？而这位陆夫人只是被他们迁怒的吧？
柳云听到这回答，没有太多惊讶，毕竟原主不仅吃过砒霜，也被人陷害过，能有这样的身体也不容易了。不过不能生孩子，她感到有些难过。虽说她认为人生中可以没有孩子，可真的没有生孩子的能力的时候，会感到难受。因为不想生跟不能生区别很大。还有这里是重男轻女的古代，如果嫁出去不生孩子，那她的命运会怎样呢？如果陆昌明听到自己会没有孩子的时候，他会安慰自己吗？陆昌明会想要一个孩子吗？她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
李明鹤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咳了几声，说：“夫人，我给你开几个方子，按时服用。虽然不一定能生儿育女，可延年益寿应该没问题。”
柳云听见这一回答流了两行热泪，回答：“我知道了，谢谢李大夫。”说罢，给了张胜一个眼神便转身出去了。
后面的张胜听到这噩耗之后，非常难受。想着：老爷活不了了，还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是全淮昌百姓的父母，居然连个孩子也没有。要不要给老爷纳妾呢？自己怎么知道了老爷、夫人两个人的难言之隐了呢？刚刚夫人还给了一个眼神，应该是不希望自己告诉老爷的吧。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如果柳云知道张胜想要给陆昌明纳妾的想法之后，肯定会笑话他的，因为陆昌明这人一忙起来，一躺在床上就能睡着，连衣服也不脱，她总能闻到陆昌明衣服的菜油味，不过闻着这一味道，总能很安心。陆昌明谁也不碰，怎么可能有孩子呢？就算有十个八个小妾，也不可能有孩子的。
此时陆昌明正在排队抓药，等轮到他的时候，他还多要了治风湿的药膏，因为最近天有些湿冷，腿疼，麻麻涨涨的。给陆昌明抓药的弟子，对此心知肚明，直接多放了一些药膏。后面的柳云来到这里抓药，看到陆昌明正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她，觉得有些愧疚。
陆昌明看到柳云手里的方子微笑着，问：“云儿，刚刚李先生给你开得什么药？”他倒是不担心李先生会把病情说出去，李先生不仅医术好，还医德好。刚刚他还帮忙打马虎眼，不会这么快告诉她的，所以应该是李先生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她身体怎么样呢？
柳云晃了一下药方，笑着回答：“修明，这个是一些补药，李先生说我身子弱，要我好好补补。看来我要多买肉了。”这个回答不算撒谎吧？柳云想。
张胜听到这话也笑了，这撒谎的方式就和昨天他撒的谎一样吗？
陆昌明站起来说：“药抓完之后，就回家吧。我还想让你画像呢。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就开始干活吧！”总觉得云儿还对他瞒着什么事，不过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陆昌明这么想。
柳云听这话，觉得非常温暖，不知道为什么想搂着他，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过这人真是工作狂啊！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工作，白天的公务晚上还要处理，虽然有县丞在书房帮忙一两个时辰，可一遇到大事，还不得他定夺。搞得不是不脱衣服就睡觉，就是洗完澡后直接在书房睡。不过他为什么非要自己给他画像呢？陆昌明并不是自恋的人，难道他是想跟自己拉近关系吗？不过真的要画像的话，有可能画不好，因为她更想画陆昌明的背影，他的背影总能给人一副安心的感觉，如街上的路灯一般，坚固、带着光，好像只要跟着这个背影就能走向更远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李明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