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是一处山水》朱棂

3、第三章

　　秋后，天气渐渐褪去燥热转而凉爽，一行人马自峄城出发，赶往淮山。
　　江解海骑马随行在自家夫人马车旁边，几个随从或骑马，或随着行李坐在后面的两辆马车之上。本来自己行走江湖之人，是不可能带这么的行李与仆从的，只是此次是自己与夫人婚后回家省亲，仆人都是当初送夫人出嫁的，而且夫人出嫁第一次回家，父母千叮万嘱多带些礼品，以让岳父岳母宽心，是以这才有了这队人马。想到自家夫人性情，江解海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怕是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吧？”
　　江解海还是很了解自家夫人的，要是以往，沈素男是绝不可能在这劳什子马车上坐着的，早就与自家夫君骑马出行了。本来计划着出了峄城，行走个几十里，就下车骑马的，谁曾想，拾忆这个小丫头竟然难得的投了自己的脾气，虽然她不怎么言语，但是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她。难不成，自己身为女子，竟也会为色所迷？
　　相比较沈素男的兴致勃勃，拾忆此刻心里却开始有点不安了。
　　自己没有了七岁以前的记忆，最早模模糊糊的记忆，就是自己爬下了一颗树，然后就是在淮镇四处游荡，挨饿受冻，被孩子欺负，以及黑暗的恐惧。再之后，婉初把自己带回家，有吃有穿，明明是自己被救回来，当牛做马是应该的，但是她却把自己当做姐妹，处处维护自己，最后还帮助自己离开，查找自己的身世。
　　再之后，自己就被朱伯伯一家救助收留。钱债易还，恩情难偿，虽然自己尽可能的帮朱伯伯朱伯母做点事情，但是救命之恩，自己怎么都是报答不了的。本打算，出来一回，不管找不找得到自己的父母亲人，最后都要回去报答他们一家。
　　至于婉初，如果自己说要报答她，估计她得跟自己绝交。出来这许久，想她了呢。
　　“要不要喝茶？我这马车上什么都有，你需要什么跟姐姐说啊。“
　　姐姐？拾忆听到沈素男自称姐姐，有点头疼，难不成又是一个婉初？本来那天晚上朱昌和伯父伯母后面的对话，自己在屋里是听见了的，后来朱昌说，江家公子同意带自己到淮镇，自己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一路上安全许多，比自己一个人赶路好太多。所以，自己就表达了，可以当二夫人路上的丫鬟，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报答他们。所以这一路自出发以来，自己心态摆的很正，丫鬟自己也当了七八年了，照顾人不成问题，力求把夫人照顾的妥妥帖帖，不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可是这个二夫人从看见自己后，先是让自己跟她同一辆马车，拒绝自己坐在行李车上的提议。自己以为二夫人没有贴身丫鬟，估计让自己贴身照顾，就上了车。上车之后，自己正察言观色，看看怎么能把这位夫人照顾好，就发现这个夫人一直盯着自己瞧，看得自己心里都发毛起来。这会儿又自称姐姐，问自己要不要喝茶，当下心理有些发慌起来。她们到底怎么想的，对于一个素未谋面，请求她们帮助的人，她们不应该趾高气昂的指示自己当牛做马吗？至少其他人都是这样啊，原来家里的老爷夫人，婉初的父母，以及家里的仆从都是这样认为的。人情冷暖，拾忆感觉已经看透了。自己孤身上路，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像朱家的救命之恩，自己也是打算用自己的所有去报答的。跟着二夫人他们上路，自己也有压力，怕成为他们的麻烦，但是实在是怕路上再遇到劫匪，所以自己打定主意要尽心尽力照顾二夫人。
　　这会儿，这位貌美的夫人，又对自己这么好，哎呦喂，这个人情债真是越欠越多了。自己又是个嘴笨的，没办法，婉初太能说了，自己平时只能都听她说，习惯了。
　　”不喝，夫人您请便，需要我帮您斟茶吗？“拾忆努力想把二人关系变成正常的主仆关系。
　　”叫什么夫人，叫姐姐。今年多大了？”
　　“十五”
　　“真乖，听说你是去淮镇找人？需要找什么人，跟姐姐说，姐姐帮你找，在淮山一带，还没有我们沈家找不到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找谁，我没有七岁前的记忆，最早的记忆就是在淮镇，所以想去那附近去看看，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东西，能恢复点记忆。”
　　“这样啊.......那你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这样，你到了淮山，先跟姐姐到家里去住，姐姐给你安排好，然后你慢慢去找。”
　　“这使不得，夫人。您和公子能带我一程，我已经感激涕零了，怎可到了淮镇还麻烦你们呢，到了淮镇，我自己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不麻烦，不麻烦，你是不是读过书啊？看你说话的样子，应是读过的书的吧？”
　　“夫人，您别说笑了。我就是一丫鬟，小时候待在小姐身边，小姐读书的时候，在旁边听了几句罢了。”
　　可不是听了几句，婉初就是个闹人的小鬼，天天变着花的出门玩闹，偏偏她那父母最希望把她养成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样样请了师傅来教，自己跟在她旁边天天耳濡目染，她不会的自己全会了，然后，自己就开始给她应付作业，应付师傅，应付父母。幸好老爷夫人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不定怎么骂自己，拎不清自己身份呢。
　　“无妨无妨，反正我喜欢你，读不读书的都不重要。只是你这身世确实难办，你自己找总是大海捞针。既然，你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这样，淮山附近是我沈家的封地，我父亲那里应该有淮镇以及附近村镇的户籍簿，回头我帮你看下有没有哪家走失了女娃，估计于你也有点用。”
　　这个自己倒是从来没想到，可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为什么要对自己这般好呢，或许他们对自己差一点，拾忆才不会觉得自己辜负她们。
　　一时间，拾忆有些羞愧难当，特别想对沈素男和盘托出，可是自己又不知从何讲起，因为实在有些荒谬。
　　其实自己也不是毫无头绪的，当日自己被救回去，虽然外衫褴褛，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自己贴身却留有一些东西。一个是生辰玉牌，这是大户人家小姐公子都会有的，一般是在孩子满月的时候，由家里的长辈挑选美玉，到寺庙雕刻开光，玉牌上会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以保佑孩子平安长大。玉牌一般都会挂脖子上，等到孩子成年才可摘下。所以自己虽然没了记忆，却知道自己的年岁生辰。另一个，是与生辰玉牌挂在一起的水滴形玉坠，极其小巧，碧绿色，对着阳光看，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子朗二字。自己也是偶然发现这两个字，但是却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名字，好像有其他某种意义。
　　除了两个玉牌，还有一个线索，是除了婉初，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贴身肚兜。因为是贴身之物，除了婉初，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肚兜布料，样式都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线索是上边的绣花纹样。因为上面的绣样不是普通的花鸟，而是三个武功招式，分别是飞燕、扫尾、轻浪。人物招式以及招式名字并排绣在肚兜下面，虽然小，但是一目了然，人物也是绣的裙袂飘飘，宛若侠女，可见绣功了得。自己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绣样，所以自己想，这应该跟自己的生长环境有关。
　　偶尔自己做梦，会梦到有人飞来飞去，所以自己总胡思狂想，自己失忆前是个什么样子。该不会是在某个练武修仙的地方生活吧？或者是江湖门派的弟子？想法有的荒谬无比，但是拾忆并不管哪些。最后，猜测自己以前的生活，竟成了自己慰藉自己的一种方式。
　　只是这些，拾忆从不跟别人说，也无从跟其他人提起。总不能说，自己根据一个肚兜，觉得自己可能出身高门，甚至求仙问道都有可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沈素男的提议靠谱些，也更切实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