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是一处山水》朱棂

1、第一章

　　朱里庄，连绵的山丘将这个小小的村子团团围住，这里的居民都是一姓族人，再往上倒几代人，大家都是一个祖先，所以这个村子里谁跟谁都有那么点沾亲带故，谁家有什么事情，大家也都知道。
　　朱昌背着药篓，沿着小城弯弯曲曲的山路，脚步轻快的往家赶。
　　“阿昌，又去采药啦？”路边朱昌表叔家婶子正在晾晒自家苞米，看到朱昌从山上下来，身上背着药篓，手上拿着镰刀，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是啊，表婶，表叔腰疼的药吃完了吗？吃完了记得去我家拿啊，阿爹早几日就给表叔准备好了。”朱昌停住脚步，笑着回话。只见他身材中上，五官周正，一身青灰色短打，袖子挽起，小臂有力，眉宇之间还带有一点乡下人少有的贵气。
　　“还有好几副呢，跟你阿爹说下，谢谢他为我费心，等我吃完会去找他的。”朱昌表叔听到声音已从自己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晾晒的铁犁。
　　“哎，好嘞，您腰疼，干活的时候要注意一下”朱昌看着表叔，笑着应道。
　　“我晓得的，你什么时候回峄城啊？这次主家可给了你好些天的假呢。”
　　“后日就回了，这次也是赶上主家有喜，我们跟着沾光。”
　　“还是阿昌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可以在峄城最大的医馆坐堂，过两年再在城里带回个漂亮媳妇回来，你阿爹阿娘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呢。“朱家表婶，看着朱昌长大，每次看到他都会逗他。
　　朱昌听了表婶的话，脸一红”表婶，我还没有坐堂呢，虽然跟阿爹学了点识药的本事，了解点伤风感冒的病症，但是跟杏林堂的大夫还差得远呢。我这两年是做学徒，等九月考核通过才能开始坐堂看病呢，刚开始也只能看些普通伤病的病人。“
　　朱昌的父亲，朱福海，是朱里庄唯一的大夫，他的医学知识，来自于一个江湖郎中，小时候江湖郎中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教了他一些基础的医理知识，留下几本医书。再后来，朱福海凭借那些医理知识以及自己的研究，就成了这朱里庄的大夫。虽然野路子出家，但是经过这几十年的钻研，应付村子里几百口人简单的病症已经绰绰有余。而遇到疑难杂症，他就会建议亲里前往六十里外的峄城医治。
　　朱昌受父亲耳濡目染，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经常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因为周围山脉居多，又盛产草药，后来朱家就会把采的多余的草药，拿到峄城去售卖，首当其冲就是峄城几家有名的医馆。时日一长，杏林堂提出让朱昌在馆内学习两年，以后在杏仁堂当个正经大夫。
　　因为自己是野路子出身，朱福海当然希望儿子有更好的前程，于是两年前，朱昌便开始在杏林堂当学徒，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那你当正经大夫也是早晚的事，婶子从小看你就是有出息的，那杏林堂听说是咱们方圆百里最厉害的医馆了，里面的两个大夫都是给达官贵人看过病的......“
　　朱家表叔看老婆又唠叨起来没玩，忙拦住她的话头，”你再唠叨下去，阿昌都要错过午饭了，而且阿昌媳妇用得着再等两年，家里现在就有一个。阿昌，不用管你婶子胡说，快些回家吧。”
　　朱昌无奈的听着表叔的话，心想”您说的也不对呀，家里那个只是回来路上救回来的“，但是他也知道，再跟表叔表婶说下去，真的有可能错过午饭了，于是他跟表叔表婶告别，忙回家了。
　　拾忆听到伯母又开始忙活做饭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她慢慢的挪动到门边，准备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现在她只要不大幅度的动右脚，站着不动或者坐着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准备下台阶的时候，右脚突然一阵刺疼，拾忆不由自主的向□□倒，幸好一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她才能及时的稳住身子。
　　”姑娘，你脚伤还没好，最好不要走动“
　　拾忆抬眼一看，是朱昌。
　　当日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没在日落前进入峄城，要不是自己盘缠用的差不多了，租个马车还是可以进城的，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脚速。无奈只能夜里赶路，不成想，又遇到一个半夜劫道的，为了安全起见，她把自己扮作男人模样，脸上又涂了黄粉，见有人劫道，她忙把身上所有财物扔下便跑。许是劫道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一下包袱了所剩不多的银子和干粮，竟然在自己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还是追了上来。拾忆不确定，他追上来，是为了更多的财物还是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份，但是不论如何不能被他抓到。于是她拼命地跑，因为是晚上，又慌不择路，所以一脚踩空，滚下山坡，身上刮出许多口子，右脚腕扭伤，脑袋也撞在石头上晕死过去。后来再醒来，已经在朱昌的家里了。
　　听朱昌说，当日他得假，天不亮就出城回家，半路遇上晕死路边的自己，就带回家来。想来晚上天黑，歹徒也无法寻找自己，就不了了之了。
　　这几天，朱伯伯朱伯母对自己很照顾，不仅朱伯伯给自己治疗腿伤，朱伯母还换着花样的做好吃的。自己已经被他们儿子救了，他们还这么对待自己，拾忆既感觉无以为报，又受之有愧。
　　身上的划伤都是皮外伤，涂了药，已经结痂，没什么大问题。除了右脚不怎么能动，其他的还是不受影响的，拾忆想着还是要帮忙做点事才好，自己身无长物，这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想到此，拾忆对朱昌说”我想去帮伯母洗洗菜、择菜什么的，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在屋里待着，况且你们一家对我这么好，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朱昌看着拾忆那颜色有点褪去的黄色的脸和手，阿爹说，这姑娘独行不易，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买了药粉涂在自己外露的皮肤上，还办作男装，估计路上还是遭遇不测，才会晕倒在路上，被自己救了。
　　其实除去她的皮肤，朱昌发现，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估计长时间奔波劳碌，脸颊有些消瘦，但是眼睛很大，五官也长得比较秀气，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而且她说了一口官话，不像乡下人带着地方口音，自己也是这两年在峄城见识的多了，才学会官话。所以，他总觉得这个姑娘应该出自大户人家。虽然自己救了他，但自她醒来两人基本没说几句话，都是阿娘忙里忙外，所以自己对她其实知之甚少。
　　”阿娘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忙碌，她总说，厨房是女人的世界，我家的厨房，是独属于她的世界，所以你去了，她也不会让你进去的，更不会让你帮忙”朱昌说着，把拾忆扶进屋子里坐下。“而且，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阿爹阿娘就我一个儿子，我阿娘做梦都盼着有个女儿，这次你可算圆了她有个女儿的梦，她天天的忙活的不知道多开心呢。”
　　拾忆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他如此说，自己便不知道怎么答了，只心里有些焦虑愁苦，一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他们，二是自己有事，总归要离开，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开口辞行。突然提及要走，什么都不做，总有点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的意味，感觉有些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