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英里》羊笔笔羊

55、第二十章：顾岑舟的画册

　　魔鬼就这样正式入住了。

　　让聂之远格外心塞的是，魔鬼早在他们回家之前，就自觉地把他的行李搬进了卧室，还十分热情地“邀请”聂之远和他挤一张床。

　　“我们这么久不见，肯定有不少话想说呢。”魔鬼脸上挂着十一分欠揍的笑容，“你们那句话怎么形容的来着？抵足而卧，彻夜长谈。”

　　开玩笑吗？和魔鬼长谈？还彻夜？那他也不用想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于是，聂之远只好去客厅的沙发上凑合。

　　入夜，乔默早早地睡下了，魔鬼也装模作样地换上睡衣，回到了卧室。

　　聂之远却在沙发上翻来翻去，怎么睡都不踏实，终于翻身坐了起来。

　　他得去找魔鬼谈谈，哪怕什么都问不出来也算，这家伙就这么不请自到地住进来，一定有鬼。

　　卧室里还亮着灯——魔鬼当然不用睡觉，但同样，他也用不着灯。

　　所以，他是在等谁？

　　聂之远推开了门。

　　魔鬼正靠在床头翻着一本画册，听到门口的动静，头也不抬地说：“你看过顾岑舟的这本画册吗？”

　　不等聂之远回答，他又自顾自语速飞快地接着道：“当然没有，这本画册锁在床底下的一个保险箱里，密码是顾岑舟生前设的，以你那可怜的脑容量，肯定猜不到密码。”

　　魔鬼的声音不高，但对一个连对门的聊天动静都一清二楚的猫妖来说肯定是足够响亮了。

　　聂之远生怕乔默听到，连忙关上了门，指了指旁边一墙之隔的主卧：“她的听力很好，你能配合一点吗？”

　　魔鬼“啪”的一声合上画册，冲聂之远挑了挑眉：“这你不用担心，你的小情人今晚会睡得格外香的。”

　　聂之远心中一凛，拳头立刻握了起来：“什么意思？你对她做什么了？”

　　“猜不到吗？”魔鬼笑了笑，“当然是为了你早日完成任务了，不要总戴着滤镜看魔鬼，我其实很乐意提供这些小小的帮助。”

　　他看着聂之远：“你不会真想在这里等个千百万年，才去拿那颗妖丹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魔鬼冲他眨了眨眼，“也许我应该给你多盛一点奶油蘑菇汤的。”

　　聂之远回想起晚饭桌上的奶油蘑菇汤，那恶心玩意儿他在国外喝伤了，一滴都没碰，但乔默确实被魔鬼劝着喝了不少。

　　他倏地沉下脸：“你做饭的时候动什么手脚了？”

　　他就知道，这个鬼东西一反常态地主动热情下厨，肯定憋着什么坏水。

　　奶油蘑菇汤里有什么？会对乔默产生什么影响？

　　“别紧张，只是一滴血而已。”魔鬼伸出一只手，他右手食指上有一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疤。

　　他冲聂之远挑了挑眉：“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小妖来说，这滴血比十全大补药难求多了，一滴下去，能抵得上大妖千八百年的修为。”

　　魔鬼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我也是看在咱们有约定的份上，免费帮你一次，也免得你在这里徒耗时光。”

　　聂之远咬紧了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魔鬼随意地摆了摆手，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聂之远脸上的怒色，“必要的投资而已，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你为什么要跟乔默提四九城？”沉默了一会儿，聂之远还是忍不住问，“她……她不记得那些事情了吗？”

　　“哦，”魔鬼恍然大悟似的扬了扬眉，“原来你是为这件事情来找我的，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太寂寞呢。”

　　他说着揶揄似的朝聂之远挑了挑眉：“不过你猜的没错，你的小姑娘已经把上一个任务世界的事情通通忘光啦。”

　　聂之远捏紧了拳头，拇指无意识地按着几个指关节：“所以她也不记得上一个世界见过我的事情？”

　　“恐怕是这样的，”魔鬼笑了笑，“开心吗？不用再担心谎话被拆穿了，嗯？”

　　他看着聂之远的眼睛，目光里满是嘲弄之色，轻声说道：“你这个和魔鬼做交易的家伙，终于可以继续捂住这个肮脏的小秘密，安心地和她过二人世界了。”

　　聂之远额角的青筋一跳，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尽管不想承认，但魔鬼说的确实是对的——只有守住这个秘密，他才能至少假装心安理得地面对乔默。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只会尽快去取妖丹，而不是碍于那点婆婆妈妈的愚蠢心思，连谁在帮你都看不出来。”

　　魔鬼瞟了聂之远一眼，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虽然这个道理你肯定知道，但我还是提醒一下你，那只小猫妖在这个世界也是有任务的，你不会希望因为自己的犹豫和懦弱，永远地错过救她的机会吧？”

　　聂之远的指甲掐着掌心，克制着一拳头撂翻眼前这家伙的冲动，问：“她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小心剧透哦，作弊可是行不通的。”魔鬼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嘴唇前，微笑着说道，“况且，现在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聂之远眼角抽了抽，他迟早会忍不住朝这老鬼动手的。

　　“不过，”魔鬼忽然眼珠一转，目光里闪过一丝兴奋，“有些其他事情，也许你会有兴趣听一听。”

　　魔鬼晃了晃手里的画册：“顾岑舟……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保险箱里锁一本画册吗？”

　　聂之远板着脸：“我只好奇你为什么会强开别人的保险箱。”

　　魔鬼笑了：“别天真了，你们人类给保险箱设置的密码，就好像脸上长着鼻子一样显而易见，我为什么要费那功夫强开它？”

　　他说着用食指点了点画册：“倒是这个东西，比保险箱密码要有趣一点。”

　　“来吧，我们不如来玩个游戏。”魔鬼把画册扔在聂之远面前，十指交叉着往枕头上一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告诉我你从画里看出了什么，如果答对了，我就告诉你乔默这次的任务。”

　　聂之远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画册。

　　他本人学画画的时间太短，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要不是这具身体还有画画的本能，估计早就在同事那里掉马了。

　　所以看着这本画册的时候，聂之远并不觉得自己能看出什么花样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这……应该是顾岑舟从小到大画过的画，尤其是前面这几张，笔触很稚嫩，但用色很大胆，能看出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了。”

　　“他小时候可能没有专门学过画画，但各种画他都自学过一些。”

　　的确，画册里的画很杂，有铅笔的简笔画、速写、素描，油画棒和彩铅的涂鸦，还有一些水彩、油画，都被小心翼翼地插在塑封页里，妥帖地保存着。

　　聂之远慢慢地翻着画册，然后在一幅素描那儿停了下来。

　　“呃，这幅画……”有些奇怪。

　　这是一幅植物画，花盆里栽着一株仙人掌，旁边放着一只喷壶，喷壶的壶口有一滴水正在滴落。
　　这幅画说不上惟妙惟肖，不过构图、线条、光影，看起来都很和谐。

　　但不知道为什么，聂之远看着这幅画的时候，居然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不能怪他想象力太丰富，但那颗仙人掌，从某个角度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一张尖叫着的人脸。

　　“哦，这幅画是我的最爱。”

　　魔鬼瞟了一眼那张素描，轻声说道：“说说吧，你看出了什么？”

　　聂之远目光落在画纸的落款上，试图看出些什么来：“2010年9月，现在这个世界是2017年12月，这幅画是七年前画的……那时候顾岑舟应该还在美国上学？这幅画画得很用心，不像是练笔，所以更可能是他的作业，也许，他完成之后很喜欢，就把它留下来了。”

　　“说得好，”魔鬼慢悠悠地鼓了鼓掌，不冷不热地评价道，“虽然你没有一处说对的。”

　　他说着把画从聂之远手里拿过来，凑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满足似的叹息道：“迷人的作品自带芬芳，你要学会去品鉴它们。”

　　聂之远忍不住撇了撇嘴角：“你以为你品鉴红酒呢？”

　　“红酒、画、音乐……你们人类搞出来的东西都大同小异。”魔鬼打了个响指，“以这幅画为例，你难道闻不到作画者落笔时的兴奋和血液在他血管里贲张的快感吗？”

　　聂之远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魔鬼，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进开水了。

　　“哦，无知的人类。”魔鬼叹了口气，“真可惜，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是你而不是他。”

　　他表情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吧，我来给你补充一些背景知识。”

　　“这幅画的准确完成日期是2010年9月28日，那天，顾岑舟的养父顾明钊被仆人发现死在了家里，经过警察调查，顾明钊的死因是静脉注射空气导致的栓塞。”

　　“在确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之后，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也就是顾岑舟当时的女友。她和顾岑舟读同一所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具备杀人的技巧和工具。”

　　“杀人的动机也很简单，顾明钊很疼爱这个养子，对顾岑舟视如己出，几乎有求必应，但却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所以他女友因爱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聂之远只听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插口：“这是什么狗屁情理？”

　　这世上不同意子女选择对象的父母成千上万，不听父母劝告的也大有人在，但谁又真的会为了这个原因去杀人？

　　“能说服FBI的狗屁情理，”魔鬼嗤笑了一声，“真实的情况是，顾岑舟才是杀害顾明钊的凶手，也是他伪造证据，把嫌疑引到了自己女朋友身上的。”

　　得，这下又变成儿子弑父了？

　　聂之远抱着胳膊冷笑道：“这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总比他从一幅画里闻出来要可信一点。

　　“哦，你们人类总是容易接受这种无聊的解释，反而不愿意去相信真相。”魔鬼摇了摇头，“看你们思考简直就像是看兽医给马拔牙一样，无聊得让人痛苦。”

　　他从画册里抽出几张画来，在床上一张一张铺开：“过来看看吧，学前班小朋友，这几张画在你看来有什么不同？”

　　聂之远在听到“学前班小朋友”时翻了个白眼，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能忍了。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画，忽然皱起了眉。

　　之前看画的时候，聂之远就觉得隐隐约约有些奇怪，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所以他并没有深究。

　　而在看到魔鬼特意选出这几张画之后，那种怪异感一下子明晰了起来——因为这画册里的画，不像是一个人画的。

　　诚然，画的类别不同，绘画技巧自然也不同，但出于一个人之手的作品，总会有他特有的风格和习惯。

　　眼前的这几幅画，很明显出自两个人之手，只有其中一幅，和刚才那副植物素描才是同一个人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聂之远皱着眉，“顾岑舟雇了画手替他画画，所以画册里才有两个人的作品？”

　　“这跟你刚才讲的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等傻子开窍还不如等酒瓶盖自己跳起来。

　　魔鬼脸上闪过一丝类似无语的表情，摇着头无奈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从你这个无聊的脑袋里不可能倒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抱起胳膊，用下巴点了点那些画：“这些画，都是出自一只手。”

　　“但，不是出自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