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五章：光头妹和小远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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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岑舟发现祖宗最近多了个爱好。
照镜子。
他卧室里有个落地的穿衣镜，只不过顾岑舟自觉是一大老爷们儿，平时除了刷牙洗脸没什么照镜子的需求，于是那玩意儿一直搁在墙角里落灰。
直到他发现，祖宗对这面镜子居然产生了特殊感情——只要是在卧室看见这猫，除了睡觉，十次有八次它都蹲在镜子跟前，跟镜子里的自己玩瞪眼，还不是含情脉脉的注视，而是他日常接收到的那种“死亡射线”。
顾岑舟特意上网搜了一下，发现猫和狗好像都不能辨认出镜子里是自己的映像，它们会以为镜子里是另一个生物站在对面，所以时常能看到狗狗冲着镜子狂吠，搞不好一时觉得被冒犯了还会扑上去……
不过他好像没看到祖宗对着镜子使它那套“夺命连环爪”。
当然，也没准儿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试过了，然后发现对方是个硬点子不好下手……
顾岑舟暗搓搓地揣测着祖宗的心思和一贯作风，觉得这猫跟镜子总得有你死我活、决一死战的一天。
这天晚上，顾岑舟都准备睡觉了，祖宗还一个劲儿蹲在镜子跟前看个没完，眼睛一眨不眨地，就好像能看出朵花来似的，冷不防被顾岑舟一把捞了起来：“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哎，你是不是胖了啊……”
顾岑舟拎起那猫的时候就觉得手里重量不太对，把它往体重秤上一放，果然——
“嚯，祖宗，你怎么都八斤了，你这是每天背着我偷吃多少顿加餐饭？我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可是连二斤都不到啊。”
那猫扭头看了他一眼，从秤上跳下来，蔫头耷脑地回窝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岑舟的错觉，他觉得刚才祖宗的眼神好像有点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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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默何止是怨念，她都要发愁得掉毛了。
果然这小畜生的身体还是不好用，她最近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猫病，莫名其妙地添了些乱七八糟的烦人症状，其中最严重的一个，就是随时随地都觉得饿，胃跟漏了个洞似的，光吃不见饱。
——天地良心，真不能怪她不好好控制体重。
另一个让她颇为头疼的症状，就是睡觉这档子事儿了。
其实乔默生前的时候，晚上睡不好是常事，失眠和多梦两位道友基本是轮班造访她那短短二十几年的夜间生活，搞得哪天万一睡得好了她都不习惯。
穷鬼不嫌饭馊，她既然没怎么享受过一夜安眠，也就不至于对“睡个好觉”生出多少奢望。
只是乔默没想到，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睡眠这欺软怕硬的龟孙居然还变着花样玩她。
连着几天，乔默都是在剧烈的心跳中惊醒的，一睁眼就忘掉了梦里的情境，只有那种连心带胃都要从嗓子眼里翻出来的恐惧久久挥之不去。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因为刚从老房子离开的时候，乔默也经常这样半夜惊醒。
那时候，老乔和齐女士还没收养她，她临时住在聂叔叔家——聂春生就是那个砸开大门，把她从囚牢里救出去的民警。
在老房子的地上蜷久了，她既不习惯睡床，也不习惯松软的被子和枕头，有时候半夜惊醒，她就会踮着脚悄悄跑到聂叔叔的屋里，在他床脚蜷缩起来，好像听着聂叔叔打鼾的声音，就能多一点安全感似的。
虽然每次早上醒来，她还是会发现自己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有时候一扭头还会发现聂叔叔就趴在她床边睡着，大手被她紧紧地拉着，脸上和额头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印。
直到很久以后，乔默都觉得，天使都应该长聂叔叔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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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开始的时候，乔默也是把聂春生当敌人一样防备过的。
刚被聂春生发现的时候，乔默还被链子拴在床脚，好像个奄奄一息的狗崽子，细胳膊细腿大脑袋，好像吹口气都能跌个跟头。
但这不妨碍她咬人，谁靠近她她咬谁，因为她拿这招对付那女人就很管用，一般那女人会给她一巴掌，再骂一句：“小杂种。”
然后就不会再搭理她了。
谁知道聂春生挨了她一口，却没打她，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撕开糖纸，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嘴边。
半个小时之后，她一只手抓着那根棒棒糖，一只手抓着聂春生的大手，乖乖地被领走了。
但除了聂春生，别人一旦靠近，她还是会浑身绷紧，龇起牙齿，一副要跟人家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任他们拿一把棒棒糖都没用。
大概，她那时候的信任拧巴拧巴也挤不出一瓶盖来，都给了聂春生。
于是聂春生只好把她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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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聂春生一直在试着和乔默交流，但也不知道是乔默不会说话，还是不愿意说话，无论他怎么撩逗，这小崽子就是咬紧了牙关，一个音节都不肯分享给他。
他只好自说自话：“待会儿叔叔带你去见一个小哥哥好不好？你可以和他一起玩，告诉叔叔，你高不高兴啊？”
小崽子不吱声，手里还捏着那个棒棒糖——她舍不得吃掉，只偶尔稍微舔那么一下，舌尖上的一点甜味都够她回味很久。
聂春生家住在一个很普通的公寓楼里，砖墙上漆了品味不佳的浅绿色油漆，已经因为年岁太久而褪色剥落，看起来颇为沧桑。
还有一块墙砖不知怎么空了，里面住进了几只小麻雀，叽叽啾啾的，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聂春生拉着乔默走进一个单元楼，爬了五层楼梯，最后两层是聂春生抱着乔默上去的。
老式的单元楼，五层就是顶楼，两人正赶上饭点，一路上来，不怎么宽敞的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做饭的油烟味，有的刺鼻，有的诱人。
不过乔默没顾上闻，她刚才不小心把棒棒糖蹭到了鼻子，正在努力用舌头去舔鼻尖。
“爸，你可算回来了，这有个人都快饿死了！”
一个咋咋呼呼的小男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乔默从聂春生的臂弯里抬起头，撞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呀！”那眼睛的主人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熟极而流地改了称呼，“老爷子，你咋还抱了个小光头回来？”
“一边去。”聂春生把乔默放下来，“瞎叫什么？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小妹妹，过来叫人。”
于是那小孩就摇头摆尾地凑过来：“小光头居然还是个小妹妹？光头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乔默死死地揪住聂春生的裤子，朝着那小孩龇起了牙齿。
“哎呀，报告长官！”那小孩在乔默炸毛之前就往后一蹦，“这小光头要吃了我！”
“胡说八道，一见着人就找不着北。”聂春生在小男孩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妹妹怕生，你给我把那套乱七八糟的收起来，老实站过来，告诉妹妹你叫什么。”
“遵命！”小男孩“啪”地跺脚敬了个蹩脚的军礼，果然老实了，正经八百地跟乔默自我介绍，“小妹妹，我大名叫聂之远，小名叫小远，你可以叫我小远哥哥。”
乔默不吭气。
于是聂之远再接再厉：“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默还是不说话，只是瞪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快一个头，自称小远哥哥的人。
然后她看到了聂春生的眼神，带着笑意，像是对她的回答十分期待，又像在鼓励她。
终于，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我没名字。”
说完立刻眼神瑟缩着看了聂春生一眼，生怕从他眼睛里看到失望的神色。
好在聂春生的神情还是暖的，对面的小男孩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太好了，没有名字不要怕，我给你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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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默蜷缩在猫窝里，有些模糊地回忆着第一次见到聂之远的情景，忍不住露出一个很轻的微笑。
这大概也是她一直对失眠或者做噩梦不怎么反感的原因——那段时间虽然时常半夜惊醒，但有聂叔叔在。
有时候，她甚至偷偷希望晚上能做个噩梦惊醒过来，这样就有理由去找聂叔叔了。
还有聂之远，这个小屁孩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很不靠谱，但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床让给小妹妹睡，有好吃的好喝的也从不忘了她，小哥哥其实做的很有样子。
她嘴上没说过，但心里是很感激他的。
虽然以她对聂之远的了解，这个缺心眼很可能早就记不清自己四五岁时候的这一段短暂的插曲了。
但那段日子，依然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西柳小区14号楼那栋浅绿色建筑里的小小天地，一度是她心里最接近“家”的地方。
揣着这份模模糊糊的怀念，乔默终于慢慢进入了梦乡。
但大概是因为睡前的那份念想，她居然梦到了儿童时代的聂之远。
只是聂之远在跟她闹别扭。
是为什么来着？哦，对了，因为她太怕家里那只小猫，聂叔叔发现之后，二话不说就把猫送给了别人，还无情镇压了聂之远的强烈反抗。
于是，聂之远刚跟光头小妹妹建立起的友谊，就这么遭遇了第一次危机。
以前聂之远从幼儿园回来，都会给小妹妹带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路边捡的形状奇怪的小树枝、小石头，有时候是幼儿园其他小朋友分给他的零食，他都要回来分一半给她，两个人一起吃。
结果现在这个待遇没有了，聂之远闹别扭，连话都不和她说，自个儿一手拿着奥特曼，一手拿着变形金刚，假装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聂之远，乔默居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她怎么可能再见到他呢？
她不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细胳膊瘦腿，芦柴棒似的杵在宽大的衣服里，活像个滑稽的小丑，再看看对面白白净净的小聂之远，一团孩气的脸上隐隐能看出来以后英俊的模样，好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乔默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愣是没敢过去。
“长大一点吧，再长大一点就没这么丑了。”
这么一想，乔默发现自己还真的长大了，穿着一身校服，总算是比刚才那瘦骨伶仃的时候胖了一些。
只不过那阵子她正在长个，一抬手伸腿就有几分“捉襟见肘”的意思，还是显得傻里傻气的。
不过好歹不是个丑八怪了。
乔默往聂之远那儿走了几步，试探了叫了一声：“聂之远？”
小聂之远不理她，嘴里发出“噗嗤”一声——变形金刚发大招，要把奥特曼打趴下了。
“聂之远，是我。”乔默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蹲下，“我是乔默。”
小聂之远终于抬头了，只是面无表情：“乔默是谁？我不认识。”
乔默就卡壳了，是了，这名字是后来老乔给她取的，小聂之远还不知道。
聂叔叔当年估计早就在找收养她的人家，没急着给她起名字，偶尔叫她都是“小不点”或者“孩子”。
至于眼前的这个小天才，他当年给她起的名字足有一箩筐，平均每三天换一次称呼，估计也是起完就忘，想起什么叫什么，于是乔默犹豫着，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小远哥哥。”
“你别叫我哥哥，”聂之远往后退了几步，离得她远远的，小鼻孔抬得老高，朝天喷气，“哼，骗子。”
乔默莫名有些心慌：“我没骗你。”
她下意识去拉聂之远的手：“你听我解释……”
指尖上一凉，乔默这才发现，聂之远手里还拿着个东西，但不是玩具。
乔默轻轻扒开他的小手，看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玻璃瓶。
她的心跳忽然停了一下，这个玻璃瓶像是撞进了她的眼睛一样，害得她眼睛一下子发酸发疼起来，她在哪儿见过这个瓶子？
她再抬头的时候，小聂之远竟然变成了长大后的样子，神情冷漠地摩挲着手里的玻璃瓶，嘴里还是那两个字：“骗子。”
“你答应过我，不会忘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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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默一惊而醒。
方才的梦境消失得飞快，她什么都没能抓住，乱哄哄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快被这心跳跳死了。
那团器官像是不满意这方寸之地，在胸口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撞断她的肋骨。
乔默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想：再这么来几次，她以后都不想睡觉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乔默忽然僵住了，她眨了眨眼，一条胳膊横在脸跟前，手还搭在她额头上。
手心和额头光滑的皮肤摩擦了一下，她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要比额头高一些。
手……她的手，贴着她的头。
没有毛。
刚才下意识屏住的那口气忽然倒了过来，乔默浑身颤了一下，把双手举到眼前，白皮肤，五根手指，指甲薄而圆润。
是人类的手。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第五章：光头妹和小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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