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泪》俊君

43、静夜（下）

　　铁手走在初春的静月下，刻意放慢了脚步。
　　风声越来越轻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春天就会来了。
　　他甚至觉得，眼前已经出现了二人携手的美好画面。
　　酒气在腹中缭绕，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而脸上却忽然有了一点冰冷。
　　圆润的水滴，划过铁手新冒出的胡茬，离开脸颊没入大地。
　　“对不起。。。”低沉而有些嘶哑的喃语，带着不可描摹的悲伤。
　　铁手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敢猜，不敢叫醒背上的人，不敢再去揭开自己不能接受的秘密。
　　对不起。。。
　　这辈子不能陪你走完，对不起。
　　有一道永远也不能痊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铁手继续默默地走。。。
　　无情虽然沉浸在一个看起来很悲伤的梦境里，却依旧安睡着。
　　而几滴泪，来自无情的眼，沿着铁手的面，滴在他的衣服上。
　　一圈圈的晕开，像心中的不安一般。。。

　　同样的静夜，也有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夜不能寐。
　　耶律舒泉坐在大帐的一角，迟疑着，要不要去打扰那个站在沙盘边一脸严肃的人。
　　而幽暗的灯光下，那人，赫然竟是——萧云蛟？？
　　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除去那更加苍白的脸色和颈子上骇人的红痕。
　　耶律舒泉贵为主帅，此时此刻却不敢惊扰自己的副将。
　　眼前的萧云蛟，貌似有了什么改变，却又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雄鸡三啼，漆黑里有些泛蓝，眼看着天色就要大亮了。
　　耶律舒泉撑不住，硬着头皮出声，“云蛟，我们，怎么办？”
　　那萧云蛟不耐地轻敲了桌案，扯出一个森寒无比的冷笑。。。
　　耶律只觉得浑身都发冷，眼前的萧云蛟，很陌生。
　　“天明出战。”嘶哑的嗓音仿佛有细沙的磨砺。
　　回归后的萧云蛟，吐出第一句话，眼中泛起幽蓝的光。

　　天未明战鼓响，击碎了幽幽静夜的安宁。
　　水不开叶儿不落，那一盏茶停在铁手的案前，映出了三关元帅再次皱起的眉头。
　　萧云蛟？
　　难道，真的是纵虎归山。。。。。
　　“昨夜报事的探子何在？叫他报门！！”当铁手还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冷莫言已经发现事情不对。
　　辽将萧云蛟在城外十里的树林，确认过，已经自缢而亡。。。
　　昨天的探子早已等在帐外，从看到对面叫阵之人的时候开始。
　　听到“报门”二字，有些踟蹰，军令“报门”，只能说明一件事，主帅震怒。。。
　　“元帅，小人正当壮年，眼不花，我相信绝对不会看错，那萧云蛟确实已经死透了！”探子解释道。
　　冷莫言沉吟片刻，“拉下去，押入劳军营。”
　　那探子立刻白了脸色，连连求饶。。。
　　冷莫言只是摆了摆手，“下去吧。”
　　带平静之后，他开口，“大哥，我看，此事有诈，我们只能先出去看看了。”
　　铁手颔首，只能如此。。。
　　上了城墙，猎猎狂风，对面一人横戟立马，不是萧云蛟是谁？
　　“大哥，你看。。”冷莫言心中疑惑。
　　铁手也是难辨真伪，辽军这一战元气大伤，此时远远看去也是丢盔卸甲，不成阵势。
　　如果这人是萧云蛟，怎么会不懂用兵之道，未曾准备急急出战？
　　如果不是萧云蛟，那个身形和样子，又不像装来的。。。
　　“莫言，你观敌瞭阵，我出去看看。”铁手顶盔出城。
　　四下的副将偏将都不能和萧云蛟一战，而那个能上阵的人，现在还醉死在营里起不来呢！
　　这里又走不开。。。
　　冤家，你真是个来磨人的。。。。
　　冷莫言握紧了手中的银枪，心中暗急。
　　“萧将军。”铁手拱手，面上僵硬得没有一丝笑容，“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昨日大战，萧将军损兵折将，我方亦有伤亡。本帅以为，萧将军应及时撤回，休养生息，好好安抚手下将士才对。”
　　对面的那人却一改往日的能言巧辩，只是诡异地盯着铁手。。。
　　铁手也是一阵气闷，“萧将军，辽军擅入我宋境。我以为经此一役，辽应该知晓进退。我大宋既然没有赶尽杀绝，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铁手是忠厚的人，这样的话，于他而言，是第一次出口。
　　简单来说，就是质问萧云蛟，你辽国还有没有廉耻。。。
　　“我设一阵。。。”久久，萧云蛟才肯开口，“如果你能闯得过，我永不再犯，如果你闯不过，我要你的命。”
　　说起这话，萧云蛟咬牙切齿，恨得发抖。
　　铁手怔，这萧云蛟，怪得紧。。
　　“萧将军，你这是何苦？连累两国人民一起受害，你忍心吗？”对于宋军而言，萧云蛟虽然狡猾一些，却也算得上是个好对手。
　　如今一见，分明纠缠不清，困兽之斗。
　　萧云蛟依旧自顾自地以戟指向铁手，“七日后，城外三十里处设阵。你不来，我攻你城池。”
　　此话言毕，竟然策马而去，不顾身侧亲兵死活。
　　铁手抬手制止了弓箭手，放他们离去。
　　“大哥，我们是否要破阵？”冷莫言担心。
　　铁手点点头，“最后一战有个了结也是好的。。”
　　交过缰绳，铁手向内帐的住处走去。。。
　　最后一战？宋辽的最后一战，抑或，大哥，这是你的最后一战？
　　铁手的背影，恍如一段正在远去的历史，渐渐捕捉不到清晰的轮廓。。。

　　未入帐，先闻其声。
　　如雷的鼾声迎面而来，冷莫言一阵无名火。
　　好想一把就掀起他来，狠狠浇上两盆凉水。。
　　李忧面朝里睡着，散着发盖了整张脸。
　　本来打下去的手在感受到温暖的刹那，放慢了速度。
　　唉，叹了一声，揭了被子的一角，为他向上盖了一些。
　　人家庆功，你跟着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喝成这个样子，日上三竿都起不来，看看自己早晨放在床边的解酒汤还放着，凉透了吧。
　　端起汤碗，冷莫言转过身欲出去。。。
　　背着脸的那人狡黠一笑，翻身出手。
　　冷莫言哪里防得住，忽然被人捉了手腕，大惊之下，汤碗一下扣在了地上，清脆一响。
　　那力道大得很，就想过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自己拉倒了他。。
　　冷莫言来不及控制好身子，加上李忧的刻意上攀，再一压。。
　　天旋地转间，那人黑熊一样把他死死压在了床榻之上。
　　离得这样近，浓浓的酒气渲染得人晕晕乎乎。。。
　　“起来！”冷莫言想也不想直接开嚷，可李忧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立刻令他失了全身力气！
　　这个混蛋！！他竟然。。。
　　竟然，就这么吻了上来。。。。。
　　唇齿间酒香四溢，带着无尽的温暖痴缠，柔软的触觉达到了心底，四散开来，久久不息。。
　　难得他这么乖，李忧侥幸地想，随即，加深了他们第一个称得上浪漫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李忧缓缓抬起了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莫言只觉得一片空白，飘飘摇摇，不知身在何处。
　　“老婆，我头好痛。。。”
　　如果没有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出现，冷莫言或许会多回想一会儿。。。
　　咬咬牙，一把推开无骨的李忧，“谁让你喝得像死猪一样！”话一出口，才发现带了些关心的因素？
　　李忧摸摸被撞到的鼻头，看着莫言还红彤彤的脸颊，心情大好。
　　“我不是高兴么。”
　　“高兴什么？”冷莫言垂下眼，任他拉着又坐回床边。
　　莫言是害羞了，不言不语的样子。。。
　　李忧心知，从后揽住他，感觉他只是僵了一下，随后就整个放松下来，靠在自己的胸口。。
　　“高兴我终于追到你了呀！”李忧把下巴抵在莫言的肩上，散开头发有些溜进了莫言的衣衫里，弄得他痒痒。
　　冷莫言半假半真捶了一下扣在腰上的手臂，“才没有，胡说些什么。。。。”
　　李忧憨憨笑着，“不管不管，反正你是许了我。”
　　“赖皮虫，我理你才有鬼。。”
　　李忧静静地靠着他，“喂？”
　　“啊？”冷莫言轻声应着。
　　“冷莫言，我只说一次，这辈子就这一次，你听好。。。”靠近他的耳边，那几乎风声的语调飘入脑海。。。
　　我爱你。。。。。
　　冷莫言听得呆了，任由李忧说完就再次覆上他的唇。。。
　　他也醉了，醉得坠入梦境，这个梦，很美很美。。。
　　靠上李忧，感受他赋予的温暖。。
　　冷莫言终于得到了期待很久的这样一个怀抱，很安心，这是只属于他的幸福。

　　无情曾经说，冷莫言其实单纯得可怕，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至死执着。
　　于是，我爱你，三个字，只有一句话。
　　一句话，累了冷莫言的这一生。。。
　　问世间情为何物。。。。。。。

作者有话说

　　这是这篇文章最后的一次榜单了
终于，到了完结前的最后时刻。。